六隻手很快伸了過來去扯我的竹骨傘,我左閃右躲竟不小心踩上了林細語的腳尖,她吃痛的罵了聲,自背後推了我一把。
“你們太過分了,”我冷冷看著她們:“想要我的東西是吧,好啊,你拿去啊,拿得動就拿去!”
林細語不知其中端倪,自以爲得逞的笑笑,伸出手臂就要奪過。
就在那個剎那間,一隻籃球弧線形態劃破空氣,直直打在她的肩頭。林細語一聲尖叫,高跟鞋未站穩竟一個側翻摔倒在地。昨夜下了陣小雨,地面上的泥土還沒蒸乾,她這一撲到的動作,難免會粘上溼乎乎的污泥。
“誰,誰的球!?”她瞪大雙目回頭,深紫色的新毛衣上滿是髒兮兮的斑點,狼狽不堪。
我怔了良久,猛然發覺那場地的一個籃筐下站著的肖一瞳,頎長的身軀,頭頂的光線錯亂斑駁,使得下巴呈現著美好的弧度。
他對著我老遠搖著手臂:“噯,學妹,幫忙扔過來!”
撇開了鬼叫不停的林細語,我好不容易安撫下心情彎腰去撿起籃球,時間彷彿靜止在那一秒,記憶裡熟悉的光影在空氣中來回波動。籃球被我高高拋起,就像那一年的永安胡同裡相鄰的庭院間兩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用偷來的籃球互相傳遞著彼此的故事。
“謝謝哦!”他接過,淡淡抿脣一笑,轉而忙於下一場的比賽。
我想,他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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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程度來說,我和那種電影裡慣常出現的變態跟蹤狂無異。只是我的跟蹤技術實在是好的很,在他沒有打開靈媒封印前頂多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息,在他的身側或身後徘徊。
那一天傍晚肖一瞳獨自揹著個包走進了永安胡同,冬日裡天色黑的早,被雲層遮掩的上弦月微弱的光朦朦朧朧,古老陳舊的路燈基本上起不到照明的作用,一路緊跟著,低著頭去踩他頎長個子下的黑色投影。
走過一棟四層樓的舊建築時,一種異樣的風聲似盤旋在頭頂的上空,我出於一個鬼魂的直覺倏地停住腳步,仰起腦袋。下一秒,一隻花盆從頂樓的陽臺上筆直墜落。
黑暗之中,這樣一個物件掉下來是極難以發覺並避開的,我險些尖叫,後退一步,飛快使了個風咒。
花盆在離他頭頂十五釐米左右時突然一個逆轉,“哐當”砸落在一邊的水泥地上,空蕩的巷子裡,聲音頓時迴響。肖一瞳怔了怔,摸摸剛纔頭髮上掉進的一點泥土,又回頭盯著水泥地上破碎的花盆和殘敗的曇花,拍拍心口大舒了口氣。
“好險啊,”他自言自語:“嗯,運氣好。”
待肖一瞳離開後片刻,我猛然擡頭,冷冷的盯著屋頂上的罪魁禍首,一個少年模樣的身形,黑影一晃而過。他靈活的似一隻飛奔中的銀狐,剎那間在我左身側一處平房的瓦磚屋頂上出現,蹲了下來,將黑色套頭衫的帽子扯下。
“錦蘿……”米喬淡淡的眼神盯著我,忽然開口。
我按捺著心口的怒火,身形一動躍上屋檐。手上握緊的硃紅傘葉上墜著的八隻小金鈴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殺氣,詭異的響個不停。
“你能看見我?那你一定知道我是什麼了?”我揚起眉毛,質問道。溫墨師傅告誡過我,若有術師看穿你的身份,向你施咒,千萬不要猶豫,否則下一秒,可能重新踏入輪迴可能魂飛湮滅的就是你。
米喬欲言又止,銀色的頭髮在夜色中明亮到刺目,他遲鈍的“嗯”的一聲,緩緩從青瓦上站起來。
“小蘿,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他完全忽略了我的問話,而是低頭一笑,將胳膊伸向前方,左右手自袖口慢慢伸出。注意到了他白皙的中指上鉛灰色的戒指泛著的點點星光,我大駭。
“風御·漫空……”
在他吐出術法訣的那一瞬,我的傘尖已揚起,一道紅光如脫弦之箭擊中他的胸口。米喬來不及說話,整個身軀便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打飛起來,衝擊力如此之大,他被甩出去百米之遠,就像剛纔那隻命衰的花盆,重重的跌倒在巷口的水泥地上。
那一剎那我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漫天的玫瑰花瓣自空中的一處用術法凝成的旋渦口散出,飄飄灑灑,形成了宛如天成的花瓣雨,芳香四溢,恍然如置身仙境。
“這是……”我錯愕,從屋頂躍下,來到他的身側。
米喬直挺挺的在地上躺了會,半睜的眼珠隱約閃爍著紅光。我愧疚不已,僵硬的站在一邊:“米喬,那……你不是要收了我?你……還好吧……”
“咳咳,”他眼皮一翻,神色忽的就恢復了正常,然後一手支撐著地面,艱難的要站起來:“收?你又不是壞的惡魅,我爲什麼自要找麻煩?呵呵……這玫瑰花雨小蘿你喜歡不?”他說的雲淡風清,就像完全沒有發現剛纔我那一招是要置他於死地的模樣。
我罵了句“笨蛋”彎腰去扶他起來。一片花瓣就在那時不偏不倚飄在我的頭髮上,他伸手去幫我拈起。
“你喜歡那個人對不對?”米喬突然低頭很小聲道。
“什麼?”我沒聽清。
“啊,沒什麼,我得走了。”他突然跳開了幾步,一聚氣重新躍上屋頂:“最近我可能要回家一趟,回去向大陸術師協會辭職,什麼術師啊,老是夜間要工作太麻煩……小蘿,晚安。”
我目送他離去的身影好久,看著最後一片花瓣墜地,終於無奈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