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直守在洞穴的門外,那扇木門的隔音效果似乎並不怎麼好,裡面不時傳來“乒乒梆梆”的脆響。肖一瞳暗暗咬著牙,剋制了幾次想要進去的衝動。持續了很久,連剛纔還一直淡然的錦蘿不知怎的有些緊張,一隻柔軟的小手忽的伸過來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心一跳,低下頭看著她的彎彎的髮梢,情不自禁地安慰她道:“放心,沒事的。”
說這句話時,他的指甲正掐著自己的掌心,幾乎都要將皮膚刺裂。
“哐……”
門板位置發出巨響,肖一瞳急忙拉著錦蘿閃到一邊,愣愣的看著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影。
米峰打橫抱著的,是一個如同綢緞的女子,散落的頭髮,修長的手指還握著殘留的青黑色藤蔓殘跡。青色的長裙下,那白皙的小腿肚正在往下淌血,一滴一滴,濺在地板上如同盛開的紅色曼荼羅。肖一瞳看著驚心,他都不知道,這血滴到底是來自誰的,是大哥還是嫂嫂。
大哥的容顏佈滿了滄桑之色,幾步走下來,沙啞的咳嗽個不停,懷裡的昏厥的女子被震得顛簸。冷不防的,他膝蓋一軟,整個身子歪倒在地。
“大哥!”兩人叫起來,衝過去扶住他們。
米峰勉強瞇起眼睛:“一瞳,拜託了,趕緊……送她……去醫院。”
肖一瞳還未來得及回答,便見他腦袋一沉,壓在了自己胳膊上,只是懷抱著阿秀嫂嫂的那雙手,始終沒有鬆開。
“姑姑,快讓人過來幫忙,出事了!”錦蘿拿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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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所有的事,大哥和阿秀已緊急被送往醫院。兩人站在廳房的甬道口,互相看著月光下的對方一身髒兮兮的模樣,吐吐舌頭。
“看你那樣。”錦蘿笑起來的眼睛如同月牙。
“還好意思說我呢,你不也是,”他瞪著她,撓撓蓬亂的後腦勺上的毛髮:“我們去小廚房那吃點東西去吧。”
“廚子都掛了,吃什麼吃。”她沒好氣道。
“喔,對哦。”他想起地底下那洞穴中的屍體,胃裡一陣噁心,突然就沒有了食慾,想了想,一屁股坐在了屋子前的階梯上:“那就在這坐會吧,沫沫,我還有很多話要問你呢。”
“不要喚我沫沫,那個沫沫已經死了。”錦蘿倚在他身邊坐下,揚起小臉,看不出是什麼表情:“我不習慣了,還是叫我錦蘿吧。”
肖一瞳怔了下:“好。”
島上的月光清冷,雲層時而遮掩,時而悄悄移開。那低矮的圍牆外的重重樹影在風中沙沙作響,偶爾能聽見一兩隻夜鶯尖利的鳴叫。
她低下頭,開始用一把小小的梳子搭理自己的毛髮,長而密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
“錦蘿,你是怎麼……回來的?”肖一瞳輕輕嘆了口氣,終於將心中最深的疑問拋了出來:“你是遇到了什麼高人嗎?”自從來到了霧靈島,真是說什麼他都信了。
錦蘿抿著嘴脣不語,倒是一雙明珠般的眼睛開始死死盯著對方。
“幹嘛,幹嘛啊?”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仔細看我的左眼瞳孔,高人。”她正色道。
啊?肖一瞳不明所以然,只是下意識不自覺的照著做了,倒映著夜空的星光,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不施以粉黛,是一種純自然的素雅之色。
他突然間注意到了,她的左瞳孔深處,一個小小的不和諧的紅色斑點。
“這是什麼?”肖一瞳叫起來:“痣?”
“你就沒發現過,你那裡也有一個嗎?”錦蘿沒好氣的看著他,接著跳了起來:“真是反應遲鈍,跟你說話累死了。”
“是嗎。”他歪歪腦袋,慢慢地記起了不久前,在那枚式戒接觸自己不久後,在鏡子中曾看見的瞳孔中的那抹紅色。“那是什麼?”
“瞳之魂印,夜月族終極術法。是你十歲那年意外使出來的,後來……肖翰叔叔怕你出事,把你封印了。只是從那以後,我的生命便與你連在了一起。”
他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火紅的裙子包裹著的,卻是一個如此削瘦的女孩子。修長纖細的頸脖,牢牢繫著那條他送給她的淺藍散羽花紋的絲巾,如同她的倔強。
肖一瞳一手撐地站了起來,只覺得心口悶得發慌:“那……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我也有前輩,也有過朋友,一瞳哥,你大可不必擔心。再說,都過去了……”錦蘿剛轉過頭,話音未落,那些最後的詞句還卡在嗓眼裡,只覺得身子一暖,忽的被他一把攬在了懷裡。
“別動,讓我抱抱好嗎,我只覺得,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肖一瞳將頭埋在她的髮絲間,剋制不住的在顫抖:“什麼術法,什麼魂魅,什麼協會考試,我都無所謂的……只是……我是在這裡意外聽到了關於我父親下落的一些消息,所以才願意回來。不過我從未想過,這些線索,這些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背後,居然有一個你的存在。”
“不管在這裡我會不會找到我想要的,你的歸來,就是對我最大的禮物。”他在她耳畔低語:“歡迎回來,沫沫。”
錦蘿只覺得耳朵根癢癢的,身體卻如此僵硬。“夠了。”眼中的液體剛打了個滾,還未來得及流出。下一秒,她突然瘋一般的推開了他,轉眼間小鹿似的跑開,夜裡光線昏暗,很快不見了蹤影。
他的手臂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