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一瞳半跪在牀頭,輕輕將臉盆裡的打溼的毛巾捻起,扭幹。天氣有些悶熱,病房外的曬得發黃的枝葉無精打采的蜷縮著,偶爾有那麼一陣子微風拂過,還未來得及沙沙作響便戛然而止。
細心的用溼毛巾去擦拭病牀上那彷彿睡不醒的中年女人的臉頰,他和她擁有幾乎一模一樣的高鼻樑與光潔的額頭,相同的血脈,他曾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彼此相依相惜,永遠不會存在背叛、仇恨或是拋棄。
過了片刻,他起身,放下毛巾,隨便用手背抹了把自己因汗水而溼乎乎的額頭,然後緩步走到門口,繼父周秦正站在那兒,朝他招了招手。
“你怎麼來了?”肖一瞳看向他:“不是說好我白天在這邊照看著,你晚上下班再過來就好了麼。”
自從上次那一巴掌後,肖一瞳找了個空與繼父做了次深刻的交流。奇怪的是,自打這次簡單的長談過後,他竟感到一陣沒來由的釋懷,彷彿再想想之前對他的偏見和自己長久以來的叛逆都變得那麼的可笑。生活就是這樣,一團糾纏的麻繩丟在那裡你非要將它解開,掙扎過了、煩惱過了、無奈過了,才突然發覺,原來不用這麼折騰也是可以用來系物的,而且糾纏在一起的,可能會系的更牢靠。
“你媽媽有好轉的動靜了嗎?”他蹙著眉頭問道。
肖一瞳搖搖頭。
“你也要注意點身體,”他接著道:“哦,是小麒的事,剛剛聽他的班主任打電話說好像是惹什麼麻煩了叫家人過去一下,真是……我有個重要的大客戶在辦公室等著開會,現在走不掉,你能過去學校看看麼?病房這裡,暫時由這個丫頭先照看著吧,我和她說好了。”
肖一瞳狐疑的看了眼他的背後,金黃頭髮的女孩子探出腦袋:“一瞳哥放心吧。”
“你還在這?”他著實吃了一驚,自她跟隨自己跑到中心醫院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了,這些日子他幾乎沒出過醫院,也晝夜昏昏沉沉,直到昨晚莫名其妙的累倒在牀邊睡著之後醒來,精力才恢復。可沒想到的是,她還在身邊。“錦蘿,你不回奶奶那,在這裡跟著我做什麼?”
錦蘿淡淡一笑,字句珠璣:“不行啊,我可想要看阿姨醒過來的樣子呢。”
她一直守在他母親的病房外,目睹著他似乎更加削瘦的臉頰,出於不忍,她甚至半夜溜去偷襲了他,好讓他暈過去休息片刻。對上他棱角分明的鼻樑上一對漆黑深邃的眸子,她微微張口:“你去弟弟的學校吧,這裡……相信我……”
他楞了一下,又很快回過神:“可以嗎。”
“廢話,你我都這麼熟了,客氣個啥。”她拍了拍他的肩頭,掌間竟又像變魔術一般變出了一隻灰白相間的東西,撲騰了幾下翅膀,那隻肥鳥樂滋滋的“唧唧”叫了聲飛向它的刺蝟頭老巢。
“呵,我都忘了這傢伙了。”他擡了下眼皮,揚了下嘴角。
這三天以來第一次看見他的笑,雖只是一剎那,但能稍稍舒一口氣了。錦蘿歪歪腦袋,又順勢丟過去一袋換洗的衣衫,責怪道:“去換掉這身臭的,然後趕緊去弟弟那邊,那麼磨蹭。”
肖一瞳抱著大塑料袋,再次怔了下,道過謝,忙轉身去樓道深處的洗手間換下衣褲,折騰了片刻,然後隨周秦一起下樓。
“這丫頭是你的女朋友吧。”到分岔路,趁著去對面停車場的人行道亮著紅燈,周秦突然開口,下了結論:“不錯的眼光。”
肖一瞳等反應過來,綠燈已經亮了,周秦邁著大步穿越在水泥公路上,昂貴襯衫的後背不知何時也已被汗水浸溼了大片。“啊?”他抱著塑料袋傻傻的眨眨眼。
現在是早上十一點五分,距離弟弟的放學還有二十多分鐘,他快步走向學校那邊,意圖儘量在人流高峰期前趕到。
手機卻在半路上鳴叫起來,他接過,那邊是弟弟周小麒獨有的略帶尖銳的童音。
“爸爸跟我說了哦,說哥哥要過來,然後我就跟老師說了,老師聽說了我家媽媽的事不打算追究了我打架的事了,啊哥哥,也就是說你不用過來了……”
“打架?小麒你……就不能老實一點嗎?”肖一瞳聽罷,無奈的搖搖頭:“那好吧,我不過去了,記得跟老師還有同學道歉。”
“哦,知道了,對了,晚些時候我會和小麟一起去看媽媽!掛了。”
肖一瞳掛了電話,長長吁了口氣,轉而掉頭回醫院。
上了七樓,穿過冗長而死氣沉沉的走道,他注意到老媽那間專屬病房的門緊緊掩著。
“錦蘿?不在嗎。”他有些疑惑,用力去扭門把手。
靈媒封印被打開,夜月的血脈浮出後,他也有些察覺自身的力量受到波動,可以說逐漸變得異於常人。這一用力,竟將鎖心生生扭斷。
門“吱呀”一聲開了,他凝視屋內的動靜,驚訝的張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