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林子裡棲息著無數(shù)只叫聲各異的鳥兒,濁氣消減而魂魄暫存於式戒後,一切歸於平靜,鳥叫聲忽的就變得格外吵鬧起來。那棵經(jīng)不起折騰瞬間就要倒下的銀杏枝椏上卻有那麼個團團的東西突然掉落下來。
肖一瞳眼尖,從地上一躍而起撒丫子跑過去接住,不禁一愣,是隻裹著一圈鳥窩的小雛鳥。它唧唧叫著跌進自己手掌後的不到一秒,耳邊“砰”的巨響,古樹整體倒地。
同時倒地的還有剛剛擺著古怪的Pose收服惡魅的大哥,他完全失去的平衡,被肖一瞳老弟提醒了一番後又慌神,便直接和樹葉叢一齊七仰八翻的墜下來了。
“幸好,沒事……”肖一瞳跟著自言自語似的唸叨了句。
一邊劇痛著的米峰氣急敗壞:“你什麼眼神,看我像沒事的樣子麼!”
肖一瞳幽幽地探過頭,瞥了眼綠蔭叢中捂著腳腕的大哥,抖抖掌心的不明雛鳥緩緩道:“大哥你誤解了,我是說它,它……”
米峰本來就被腳腕的疼痛弄得崩潰,這麼聽他一說,眉頭徹底糾纏一起了:“一瞳,這樣不好,你大哥我還比不上一隻小鳥麼,你有空多關(guān)心點我……”
“米峰大哥!一瞳哥不是斷袖,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突然聽見不遠(yuǎn)處由上空傳來的輕靈的女孩聲音。兩位皆一嚇,草木皆兵地回過頭,卻看見另一棵古樹上如楓葉悠然飄落的硃紅色竹骨傘和優(yōu)雅握著傘柄的穿著同樣顏色衣服的女孩。
錦蘿腳尖輕點,無聲落地,傘柄一揮,極有古典氣息的油紙傘一闔上,她便笑開了花:“這場戲真好看。”
肖一瞳嘴巴張成O型,一響傻眼了。
“錦蘿丫頭!你怎麼也在……樹上?”米峰捂住自己脆弱的心口。
“大哥,允許你看好戲就不許我觀戰(zhàn)啦,再說,是一瞳哥自己找我來的啊,”她搖著另一隻手上的手機:“我喂喂了半天也沒人理我,然後就聽見你們的爛對白和大戰(zhàn)惡魅的噪音,於是便……”
“喂!蘿蔔頭,你的手機不會還連著在吧!”肖一瞳忽的想起的確有這麼回事,趕忙從褲袋裡掏出手機,一看還在通話中,馬上變成要哭了的表情:“你怎麼不知道按掉呢,72分鐘!那個……移動的市話是多少錢一分鐘?”
“友情提醒,霧靈湖區(qū)不算在錦川市內(nèi)。”錦蘿彎彎好看的脣角:“一瞳哥,你那算長途哦。”
飢貧交錯的肖一瞳同學(xué)被嗆了下,死盯著手機屏幕,頓時有了砍人的慾望。
“這不是重點吧,”發(fā)現(xiàn)被晾在了一邊的大哥憤憤然:“蘿蔔乾,老實說你呆在樹上多久了!存心看著我們拼命都不知道下來幫忙,看來大哥白疼你了……”
這句“白疼你了”頓時讓錦蘿出了一頭冷汗,她抱著小金鈴叮叮噹噹響個不停的紅傘躲到肖一瞳身後,怯怯道:“一瞳哥哥,爲(wèi)我作證,錦蘿真的是剛來不久,看情事一片大好、一瞳哥拉風(fēng)的不得了,沒好意思下來……”
蘿蔔妹妹,你不知道我現(xiàn)在很想砍人嗎?肖一瞳翻著白眼仰望蒼天,發(fā)現(xiàn)折騰了那麼久,天都快要破曉了,他長長的嘆了口氣,懷抱著鳥baby,忽的像遊吟詩人般歇斯底里起來:“你們啊!是不是太——過分了,你們一個二個到底……要瞞我瞞到什麼時候,不知道我猜的很辛苦啊!什麼術(shù)法師什麼惡魅?我千里迢迢來這爛島上不是爲(wèi)了跟一羣妖怪道士鬼魂什麼的打交道的!”掌心的小雛鳥被震的唧唧狂叫,他這才噤聲。
“是啊,你是來假冒米蘇姐的男朋友的所以纔沒人告訴你……傻瓜!沒人告訴你是爲(wèi)你好,再說了,誰知道你也是靈媒體質(zhì)……”
“蘿蔔乾你不要老是跟我說什麼新名詞,聽不懂!”
“你以後不就知道了嘛,獨眼龍,”錦蘿的小臉因扯著嗓子說話變得紅撲撲的:“孤陋寡聞……竟叫惡魅爲(wèi)妖怪,小心你翹辮子以後也變成妖怪!”
“喂,什麼是獨眼龍!”肖一瞳要不是抱著小鳥早就蹦起來了。
“誰叫你叫什麼一瞳,就一眼睛——不是獨眼龍是什麼呀!”
“蘿蔔乾蘿蔔乾蘿蔔乾!”
“獨眼龍,臭獨眼龍!”
眼看著兩人摩拳擦掌劍拔弩張,米峰摸了把額頭上的汗珠,盯著他們身後,聲音穿透耳膜甚爲(wèi)縹緲:“爺爺奶奶,爸媽,姑姑,予煥,小蘇……你們怎麼都來了?”
“誒?”肖一瞳表情怔了怔,歪歪腦袋,看著錦蘿:“你喊的人?”
“是。”蘿蔔妹妹丟開他,一跳一跳地向著米蘇奔去,輕輕跳躍的金黃色髮梢在夜色中仍然耀眼,老遠(yuǎn)便直呼:“米蘇姐,一瞳哥欺負(fù)我——”交友不慎交友不慎,肖一瞳表情呆滯的看著夜色中穿著紅色真絲長裙的系花款款向自己走來時,大腦頓時死機了。
米老太太每每走在家人中總有一種脫不開的老佛爺氣勢,而攙扶著她的軀背米老爺子就不禁讓人聯(lián)想起了著名的李蓮英總管。凌予煥一身銀色的貼身睡衣,眼神迷離,見到場地上一片偃旗息鼓的跡象,便揉揉睡眼惺忪的雙眸,冷冷吐了句:“白癡一樣,沒事我回去睡覺了。”便掉頭就回。
老太太默然地掃視了衆(zhòng)人一眼,一跳一跳的錦蘿、捂著腳腕的可悲的孫子,經(jīng)過表情僵硬的肖一瞳時,眸子裡閃過一道犀利,肖一瞳顫顫地等她發(fā)話,卻見她三兩步移到那棵倒下的古樹前,語氣忽的憂傷:“多好的銀杏啊,可惜了……”
肖一瞳的小腿肚沒來由的抽了一下。
“我說!我的腳好像脫臼了,而且被惡魅抽了很多下,你們能不能稍稍關(guān)心我一下……”米峰欲哭無淚,半躺在地上瀕臨崩潰。
老太太張羅著讓人給大哥上藥順便擡去醫(yī)院的時候,眼神總是時不時地瞟向自己,這讓肖一瞳生怕老佛爺突然來一句:這人知道的太多了,拖出去丟湖裡餵魚云云,心裡很是惶惶。“蘇兒,你去看看,小瞳子好像也捱了一下。”她卻念道。
“捱了一下?”肖一瞳順著米蘇的手指低頭髮現(xiàn)自己的鎖骨下的確有一道不小的偏黃的白色痕跡,微微有些刺痛,摸上去皮膚冰涼,是和惡魅大戰(zhàn)的時候殘留下的吧。“一瞳,過一會我去拿藥給你,你先回去休息吧,”米蘇輕蹙眉頭,櫻脣微啓:“都怪大哥,搗什麼亂z子,把你也攪進去了。”
“沒事沒事。”不知怎的,一接觸到她的氣息,肖一瞳就有點開心到頭暈,全身重力心明顯不穩(wěn)起來,接著白眼一翻,懷抱著小雛鳥向後仰面摔去。
“一瞳哥!”閉眼前聽見錦蘿老遠(yuǎn)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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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氏這個古老的術(shù)法世家從米蓉的上一代就呈現(xiàn)一種陰盛陽衰的跡象,這一代的家長是年近八十的米蓉,再過一定時日將會把位子傳給本家族術(shù)法等級最高、頭腦最精的下一代某位,米蓉爲(wèi)要做這個選擇很是頭疼,女兒米雪艾在術(shù)法方面是不錯,但是性格有些偏執(zhí)。大孫兒米峰,別的都還好,自從拿到職業(yè)術(shù)師稱號也是盡職盡責(zé),就是……天賦實在不怎麼樣,一直在用努力彌補。凌予煥,米蘇,米喬,算了,完全不願意接觸這行道。
尤其是小孫子米喬,米老太太光想想腦袋就大了,天才般的小孫子,自打從孃胎出來,那銀色的頭髮和漂亮到不可一世的眼睛就讓一家人極其歡喜,六歲時玩耍撞見惡魅,小孩子偶然的一掌就拍出了幽靈冥火,不僅惡魅瞬間不見蹤影連宅子都差點燒了。米蓉欣喜異常,對此沒有絲毫責(zé)備,反而是大誇了這寶貝孫子天賦驚人,手把手地開始教導(dǎo)其功課,並立刻書寫介紹信給大陸術(shù)師總部申請米喬爲(wèi)術(shù)法見習(xí)生。
米喬於是十歲便一次性通過了大陸術(shù)師年度考試,成爲(wèi)那個時候赤州地區(qū)最年輕的火系術(shù)法師。然而,也不知道是過於溺愛還是怎的,小孫子的頑劣越來越顯露,任務(wù)不去完成就算了,連初中學(xué)校也找到一堆理由責(zé)令其退學(xué),五年前米蓉一次暴怒爲(wèi)了給他點教訓(xùn),將他鎖進閣樓作檢討,誰知回頭去瞧瞧情況,只剩下桌上的一張離家出走宣言和強行打破的結(jié)界。
所謂水火不相容,一直是以水系術(shù)法爲(wèi)根本的米家徹底對這個孫子泄氣,於是老太太的精神一日比一日更加憂傷了。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由於昨晚的那一場小雨,空氣瀰漫著煥然一新的味道。米蓉在昏暗的天色中一步一步踏著木質(zhì)樓梯上了四層的西邊閣樓,那間閣樓在外面看起來很小,打開門結(jié)界也隨之打開,面積比看起來實際要大上兩倍,是一間書房,很是寬敞明亮。
她緩緩走到房間正中的書桌前,書桌擺放著她上一次沒有讀完的《十大輪迴道詳解》,不知怎的心情鬱悶起來,嘆了口氣,她將書本丟在了一邊,開始望著桌子上的一盆青**滴的文竹發(fā)呆。一刻鐘過去後,米蓉才忽的想起這次上書房來的目的。揚起了嘴角,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白紙,一桿蘸水鋼筆,刷刷的在上面寫了寫什麼。隨後將信紙摺疊,塞進了一個比墨水瓶還要要小上一圈的玻璃瓶中,左手握著小瓶,右手伸出衣袖在空氣中滑出一條條詭秘的淺色光痕,那些光痕拼湊起來竟逐漸幻化成了一副如同一對相稱的水流狀翅膀的圖符,鋪展開來,光華流轉(zhuǎn),瞬間吸走了那隻小玻璃瓶。
這是水系術(shù)法師最喜歡的傳信方式,幻化出的這對翅膀?qū)怨馑賹ふ业厍蛏狭硪浑b瓶身刻有同樣術(shù)符的玻璃瓶。
又過了不到半個時辰,米蓉見著書桌上方突然閃過一道同樣色澤的光環(huán),“bin”的一聲,小玻璃瓶從環(huán)口冒出墜落下來,跌在桌面上打著滾兒。她信手捻起,打開來。
“尊敬的米蓉女士,大陸術(shù)師協(xié)會元老閣下:您的申請已通過,赤州地區(qū)錦川市肖一瞳先生於2011年7月20日正式成爲(wèi)大陸術(shù)師協(xié)會書法見習(xí)生。署名:MSA·H”
額頭的皺紋逐漸舒展開來,米蓉捏著信紙愜意的躺在了椅背上,那雙飽經(jīng)滄桑的眼眸卻犀利如故。肖翰啊肖翰,阿姨答應(yīng)過你的事馬上就要開始了哦。
你的兒子,即將進入一個不凡的術(shù)法世界,至於能否有大成,能否通過最終考試,還要看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