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住了!”彭君剛從鬼市死裡逃生,要講什麼嚇人的,他恐怕早就麻木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快點找到那個開車撞他的人!
叮囑後,老鬼婆揹著彭君出了壽衣店。
清明過後竟是個陰天,雖已經六點多了,可店外的光線依舊昏暗,帶有氤氳的霧氣。
剛下臺階,彭君就傻眼了。他所見到並不是空蕩蕩的過道叉口,相反,而是熱鬧的街市景象。身邊來回穿梭著白影一般的鬼魂,看上去很是煞人心魄。與昨夜在鬼市見到的景象截然相反,眼前有點像普通人世的情景。
那些鬼魂孤零零地遊蕩,偶爾停下選購缺少的物什。過道口兩側,是鋪擺的地攤和貨架。
其中一個大概八九歲的紅衣小姑娘肩挎竹籃,與其他商販差異很大。她的竹籃裡空空如也,難不成賣空氣?
她樣貌清秀,只是臉色煞白,怕也是含怨而故。彭君一直瞅著她看,不知覺間忘記了老鬼婆的叮囑。
這下麻煩來了。那個紅衣女孩像是見到了顧客,深凹的眼眶死死地盯著他看。彭君趴在老鬼婆的背上,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
“你亂看什麼!?”老鬼婆並未講話,而是通過一種心語對彭君發出忠告。
“那個紅衣服的……”彭君大爲疑惑,老鬼婆沒開口怎麼能講。他不敢再看那個紅衣小姑娘,將頭埋在老鬼婆的脖子上,輕聲細語道。
“別講話!”話講一半便又被老鬼婆的心語打斷。
爲時已晚。
那些在身邊來回遊走的幽魂厲鬼全都僵持著不懂了。他們皆回過頭、扭過頭看彭君,甚至都漸漸地往他倆這邊靠攏。
“閉氣,別廢話!”老鬼婆的心語迴盪耳畔,之後就不吭聲了。只是由著性子往前走。這些幽魂厲鬼像故意的一般,有轍沒轍地擋在前面。老鬼婆也不做應對,只是躲躲閃閃避其鋒芒。
這些死東西陰魂不散,圍著他倆打轉。
老鬼婆走到紅衣女孩的身旁,彭君感到隱隱不安,周身發涼,好大的怨氣。老鬼婆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突然,一隻冰涼刺骨的小手伸進彭君的衣服裡,指甲修長,在彭君的脊背上劃出血痕。
彭君痛得咬牙,他兩隻手掐著老鬼婆的肩膀,不敢出聲。聽聞耳後有人吹涼氣,還有人叫他的名字。想起老鬼婆的叮囑,彭君憋著不敢回頭。
那些幽魂把前進的路堵得嚴嚴實實。老鬼婆也沉得住氣,揹著彭君站在衆鬼的中央,跟他們耗時間。
彭君知道老鬼婆給他醫治雙眼時消耗了體力,現在冒出來這麼多鬼,確實不好對付。
與昨晚過鬼門關的情景一樣,身後的鬼呼聲日漸激烈。更爲駭人的是,彭君感到有許多冰冷的死手在拽扯他的衣服。
甚至有鬼在朝他的耳垂吹涼氣,搞得他毛骨悚然,整個脊背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看到身邊的鬼都面相猙獰。明明於常人一樣,卻非要缺眼珠子少耳朵,或是整張臉血肉模糊,讓彭君瞧著心裡發毛想作嘔。
鬼有很多種類:有的是用血腥反胃來令你恐懼;有的是用扭曲的視覺衝擊讓你膽怯死亡;另一種,與常人一樣,但她身上流溢出的怨恨足以讓你聞風喪膽,這是精神上的刺激。
就像一個紅衣服的女孩,長相不差,只是面相憔悴,眼眶凹陷,一副病態的死相。她給你的恐懼就是,她是鬼!她在你身後!
人的眼睛不長在後腦勺上是由於身後的鬼太可怕。
彭君出神時,竟然死死地盯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伯伯沒完沒了的看。等回過神,見到那個老伯詭異地朝你開懷地鬼笑。
老伯笑的無遮無掩,知道什麼是笑掉大牙嗎?
老伯連鼻子帶眼珠都笑出來了。眼珠笑脫框後剩下兩個黑洞洞的血窟窿,鼻子笑掉後,餘下一個可以看到口腔的空孔,好像苦瓜臉上多出一張小嘴巴。彭君嚇得渾身一顫,緊忙閉上眼不敢再看。
兩根小辮子柔軟地繞過他的脖項。
彭君的喉結蠕動著,憋著一口唾沫不敢下嚥。
靜!寂靜!
整個過道口瞬間陷入死寂,方纔的熱鬧街市景象煙消雲散,轉目變成衆鬼齊聚的桌宴。原本清澈的早晨也變得雲煙霧繞,彷彿深處一個濃密的樹林。
彭君拍了拍老鬼婆的肩膀,卻發現她依舊一動不動地揹著他。身軀僵硬,冰冷的如同一尊冰雕。彭君萬分恐慌,他真想馬上逃離這裡。
兩根烏黑髮亮的小辮子綁在彭君的脖子上,越勒越緊。兩邊胳膊感覺被人挽著,就好像黑白無常在兩邊架著,彭君感到力不從心。
“咿呀……”一股力道猛地往後拉扯著彭君,彭君驚叫著仰翻過去。他身子倒立,兩腿卻還被老鬼婆死死夾住。
眼前猩紅一片,自以爲是紅衣女孩的裙襬,誰知不一會就腸腹傾覆,一副不忍直視的血腥場面。
原本一動不動的老鬼婆口唸咒語,雙手使勁,一下將彭君揹回脊背上。之後回過頭,面露怒色。
“怨鬼!你可知道我是誰?”老鬼婆放下彭君,周身白衣飄浮,陣陣陰氣席捲四處。
“哼哼,我管你是誰,把這個男孩留下!”紅衣女孩不以爲然地冷哼,指著老鬼婆身後的彭君,神色冷靜且傲然。
“你很有底氣嘛!小小年紀就出言不遜,是該管管了。不然我這個鎮棺吏臉都沒地方擱了。”老鬼婆講完,將一股詭異莫測的力量輸送到彭君體內。彭君渾身的膽戰心驚頃刻間消散,只感覺周身充斥著不可抑制的戾氣。
彭君雙眼通紅,殺意四起,雙手猛拍老鬼婆的肩膀,接力騰躍而起,在半空中化爲一陣惡風。
小女孩暗暗吃緊,卻也是胸有成竹,口中念出鬼咒,身體被黑霧瀰漫。
老鬼婆百無聊賴地捶了捶脊背,準備觀看這場好戲,這也是要看看徒弟是不是塊好料子。她對這種做法也沒有十足把握,畢竟彭君的鬼眼還未痊癒,這樣做是有些草率行事。
彭君不知道自身哪裡來的力氣,總感覺自己的雙眼能窺看到很多陰暗的東西。甚至知道敵人的蹤影。
他看到老鬼婆被一羣幽魂麻纏著,毫不猶豫,從半空中俯身衝下,半空中揮出一掌,正中其中一個冤魂。
那冤魂驚恐萬分地仰臉看他,是張爬滿蛆蟲的爛臉。掌風打出,那冤魂聲嘶力竭,轉瞬歸爲一縷潮溼的風氣。
他不知自己何時竟然這麼厲害,只是跟著感覺走,腦海裡有成套的作戰方案。
那冤魂化爲烏有,彭君單手撐地,緊接著翻身立起。一把抓住身旁的一個女鬼,活生生將她的腦袋從脖項上拗斷。女鬼的脖子朝外噴涌出血水,彭君揮起一腳,女鬼癱倒在地,歸爲一灘濃血。
正春風得意,彭君突然感覺自己力量很不穩定。隨時有虛脫的可能,眼睛也很是疼痛,幾欲脫離眼眶。
老鬼婆立在一旁,原本非常滿意彭君的表現,正想著彭君是個可造之才,今後要好好訓導。卻又見他狀態岌岌可危,慌忙運氣想上前制止。
不料彭君來個了爆炸性的尾音。彭君自感不受控制,雙手緊握成拳,腳猛地一踏地,頃刻間產生驚世的力量,周邊所有的怨鬼全都被活生生撕裂,猶如破碎的柳絮映天翻飛。彭君的怒吼後,怨鬼的哀嚎跌宕在整條街口。
本以爲一切都回歸平靜,豈料紅衣女孩的攻勢纔剛剛開始。
她狡黠地笑了笑,周身黑氣氤氳,突然分裂出一股黑霧筆直地撞向毫無防備的彭君,宛如一條黑蛇張著腥盆大口躥出,速度極快。
彭君雖然鬼眼開啓,可並不懂得體內強大的力量,導致剛纔能量爆炸。
面對紅衣女孩突如其來的一擊,一時不知所措,生硬地扛下這層打擊,身體受到沉重一擊後,跌倒在地。
誰知這一擊之下,黑氣竟然接二連三地撞了過來。那黑氣擊中彭君後並不消散,反而如同粘液一般沾染在衣襟上。
偷襲?真卑鄙!
彭君眨眼間便被黑氣團團包裹,像顆黑色的蠶繭被擲至於地。
他視野被完全遮蓋,五官也被堵塞,呼吸困難。一股寒意遊遍全身,感覺自己身上蠕動著數不盡的蛆蟲,不由得毛骨悚然,一種體驗臨死前的驚悚,連噁心都來不及。
黑氣鑽進他的耳孔裡,他卻動彈不得,只能瞪著血腥的瞳孔等著被活活憋死。
“聽好了!我問你一件事!”這聲音非常震耳,是由那鑽進耳孔裡的黑氣講的。它張口講話,之後感覺鼻子勒得沒有之前緊了。不過感覺像一條蚯蚓鑽進了耳朵裡,那種厭惡不亞於一條蜈蚣鑽進去。
“你有沒有見過我媽媽?”聲音甜美,正是那個紅衣女孩,很難讓人於噁心的東西聯想在一起。
“你有病吧,我怎麼知道你媽媽是誰?”彭君不能張口,只是在心裡嘀咕。
“一定見過!我嗅得到氣味!”女孩語氣極爲肯定。
“你媽是人是鬼?”
“鬼!”
“我最近見過一個無頭女鬼,在學校醫務室!”彭君如實回答,他心裡突然有些害怕,剛剛的盛氣凌人都找不到了。醫務室的無頭女屍險些讓他在醫務室喪命。
“帶我去找媽媽,我就放了你!”小女孩的聲音稚氣未脫,可卻有一種同齡人的感覺。
“有沒有搞錯,我今天很忙噠,改天吧。”彭君開始想些計策脫身。“照你這麼描述,我學校醫務室裡的無頭女屍肯定是你老媽啦。放心,我彭君一言即出,駟馬難追!”
“信你一次!”話音剛落,彭君感覺自己眼前視野恢復,又重回虛脫的現狀。
老鬼婆急忙扶著他,詢問他身體有沒有什麼不適宜。他回頭去看,空蕩蕩的街口,哪裡來的紅衣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