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君想著自己待會的死相肯定很難看,甚至比血屍還要慘不忍睹。他似乎聯想到自己的屍體被一捆涼蓆裹著,由兩個膽大的利益者擡著往殯儀館走去,殯儀館的遺容師吐了又吐,之後就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被推進了火化爐。彭君也想到自己的親人,還有範婷雨。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每次面對死亡,都沒有這麼漫長的回憶。
他突然發現,像蛇一樣緊緊勒著自己身體的舌頭鬆弛了。他沒有死,在最後滿臉紫青,一口氣即將消耗殆盡的時候,這條舌頭突然遲疑的鬆開了。好像一個富人殘虐一個乞丐後,不屑地往其身上吐了一口濃痰就完事了。
他由那個囂張跋扈的達官貴人瞬間跌入任人宰割玩弄的乞丐。有人會講這個的結論是錯誤的,乞丐也是有尊嚴的。誰給你尊嚴?有錢平起平坐,沒錢當牛做馬。所謂的尊嚴都是狗屁。當然有姿資的可以考慮當鴨做妓!這是事實,人和鬼沒什麼區別,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莫測。
救彭君的竟然是一個護士,確切的講是一個不存在的護士!醫院裡不存在的病人有很多,他們大都是手術失敗的見證者。因爲主刀醫生家庭婚姻狀況最近不太好,一刀沒切好,這條命就算是廢掉了。
這個不存在的護士,彭君似乎非常面熟。那些舌頭鬆開彭君的時候,彭君力不從心,一頭栽倒在地。他躺在地上瞧著門口的女護士,視角是躺著的,看這張臉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反正應該見過面,要不然她也不會閒著扯淡來救他。彭君一度認爲這個世界是爲利益而存在的,因而任何幫助都是有目的地。人情總需要還的。至少先講一聲謝謝,至於一會怎麼辦,再講吧。
剛想張口道謝,門口的女護士竟然伸手入懷拿出一個黑色的玻璃瓶子。她打開蓋子,對著那一陀屍體氣憤的吼道,“快點回來!”話音剛落,半截屍體就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一股陰氣從半截屍體裡冒出來,鑽進了瓶子裡。
“什麼!是你在整我!”彭君明顯感覺這半截屍體是受那個瓶子裡的陰風操控。而瓶子的主人就是這個女鬼護士。彭君用手砸著地,發現地上的屍蟲都不見了,可能是鑽回屍體裡了,他有罵孃的衝動。他艱難地坐起身子,指著門口的護士,剛想張嘴開罵,就憋住了。這個護士正一臉不爽的瞪著他,看樣子不是他罵護士了,改爲這個護士來罵他了。
“本以爲你很了不起呢,就這點熊本事還敢在醫院裡叫囂。激起民憤了你就完蛋了。”這個女鬼護士一臉不可遮掩的憤怒,她一臉厭惡的瞪著彭君。這讓彭君一下子想起她是誰了,正是昨天早上在一樓見到的女鬼護士。也就是在諮詢臺用同樣的眼光瞪著徐梅的那個女鬼。她胸前沒有佩戴衣卡,彭君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只是很不可思議,這個女鬼竟然隱藏的那麼深。彭君無語,只是盯著她看。
“別以爲你師父是鎮棺吏,你就可以胡作非爲,你目前沒有殺鬼的權利,更何況是在我的管轄區域內!人類世界裡,根據法律,你同樣也沒有殺人的權利。你就是一個懦弱的廢物,活著浪費空氣,浪費一切針對你的東西,包括你母親對你的關愛,還有那個叫範婷雨的女生對你的感覺!這一點,毋庸置疑。”這個女鬼護士氣焰囂張,但句句是理,她竟然如此瞭解他,甚至知道範婷雨,她到底什麼來頭?就自己這個活著浪費空氣的廢物又是爲什麼?僅僅是爲了辱罵一通,不現實呀。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這麼多?誰派你來殺我的?!”彭君對自己心裡的疑問進行詢問。
“我是誰不重要,我只是這醫院裡的一個區域鬼,我知道你是由於我近期觀察了你。再一個,你沒什麼資格配讓我殺你。”女護士揮手聚起一團戾氣,被彭君一棍掄到走廊上的腦袋被她拾起。彭君又驚又奇,鬼的世界裡真是處處藏龍臥虎,他完全聽不懂這個女鬼護士的話。
“你講的什麼東西,我一句都聽不懂。還有,你用的什麼鬼術,怎麼感覺渾身陰涼?”彭君感覺那股戾氣充斥整個房間,他不由得遍體生寒。
“這是死嬰的胎氣!”女鬼護士一臉孤傲。彭君聽得心寒,死嬰!
“剛纔鑽進屍體裡面的就是一個死嬰胎氣,它比較調皮,要不是我急時趕到,你就死了。”女護士指了指地上的半截屍體繼續道,“和她一個樣!”
“我近期觀察你,感覺你和我一樣,是個同情弱者的善者,儘管你同樣也是個懦夫!我本來是出於好心,想來告訴你一個噩耗,看你露出了原型,我想就不必了。”講完扭頭就要走。彭君一聽後半句帶個噩耗二字嚇了一身冷汗,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急忙上前請求這個女鬼護士透露事情。
“一個自以爲是的人是不配這樣跟我講話的!”講完就朝走廊走去。彭君焦急地拉著她的衣袖,他總感覺今天一整天都奇奇怪怪的,強烈的不詳預感。原來有噩耗發生,還是關於自己的。
那個女鬼護士執意要離開,彭君更加感覺這件苦熬他一整天的感覺很重要。女護士一把掙脫彭君的手,她把手裡的黑色玻璃瓶放回懷裡。眼看又要走了。彭君咬下牙,心一絕,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於彭君而言,這是最卑微、最具諷刺的舉止了。就爲了這個給這個不詳的預感一個良好的解釋。
“你不用跪我了。”那個女護士萬沒料到彭君竟然會由於一件事情而給她下跪。她糾結了。她看得出,彭君的骨子裡不壞,她相信自己的感覺。決定還是告訴他答案。
“起來!你記住,永遠不要屈服於強者,更不要給他下跪。下跪是用來尊重弱者的,給弱者下跪,對他而言是最大的鼓舞。”她繼續祥裝嚴肅地讓彭君先站起來。彭君聽了她這句話,頓時感覺,眼前這個女鬼護士特別懂哲學。
“你聽好,我只講一遍!範婷雨的一個家人就在剛纔被送進醫院,搶救無效死亡!死因警方正在調查,瞭解到範婷雨是未成年的原因,警方暫時隱瞞了其家屬。還沒有通知,我警告你,你不要衝動……”女鬼護士講完就走了,彭君不知道站在走廊多久,他雙眼失色,怪不得剛纔醫院裡那麼嘈雜,他還天真的以爲是鬼在爭議什麼事情。
窗戶外面的風勁道很大,吹得玻璃窗戶嘩啦作響,像月光在拼命敲打著窗……
彭君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眉頭緊皺,牙齒咬的咯吱作響,拳頭狠狠地砸在牆上……
彭君一整夜都是背倚著走廊的牆琢磨著死亡的原因。無數的猜測令他頭痛欲裂,痛苦沼澤般糾纏著他,如同啞巴吃黃連。他甚至懷疑身邊一切的人,似乎每一個人都存在殺死範婷雨家人的動機,真的是範婷雨的家人嗎?那個女鬼護士是不是存心忽悠他?不對呀,她看上去很認真的樣子,不像在講謊。她會不會就是殺人兇手。最後,彭君在極不情願地意志驅逐下安慰自己,這肯定是那個不知姓名的女鬼護士再跟他開玩笑,對,就這樣。希望吧。他想起範婷雨,這個比他還要不濟的弱女子,自己清晨竟然還狠下心沒有答應她的需求。如果她知道這個極有可能是真實事件的噩耗,會傷心到什麼地步。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它竟然容忍堂堂的副市長三妻四妾,還無情的讓平凡人失去親人。爲什麼要容忍放肆那些罪人,而刻薄對待窮苦人家呢,原來上帝也畏懼邪惡,或者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根本就不存在上帝。有鬼,卻是真的。
天不知覺後覺的亮了,皎潔的月光被清晨的一抹晨光所替代。晨光毫無遺露的鋪撒在走廊上,攪醒了胡思亂想的彭君。彭君突然想到自己病房裡的半截屍體,慌忙回到病房裡,低頭一看,昨天半夜從牀底下冒出來的半截屍體竟然不見了蹤影,就連他用腳踩死的屍蛆也不就任何痕跡。彭君瞧著牀單,心裡暗暗犯愁,整天這樣可不行,必須目睹真實面目,牀底下到底是什麼。彭君走到牀邊,心裡竟又有些膽怯,昨天夜裡那瀕臨死亡的感覺似乎剛剛纔發生過,心裡的陰影依舊存在。
彭君望望窗外,天已大亮。窗外的曙光給彭君鼓足了信心,他緊了緊拳頭,咬緊牙關。之後,手指頭夾著牀單,牀單被緩緩地掀開了,裡面竟然什麼都沒有。彭君幾乎難以置信,他一把將牀單全部掀開,甚至把整個頭都插進了病牀底下,牀底只有一個熱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