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區住院部。
彭君聞到濃重的酒精味,這味道可不是釀酒發出的香味,反倒是刺鼻的消毒劑味。他不好的預感得到證實,此刻他正躺在醫院的病牀上。陽臺上擺放著一盆耀眼的雛菊,陽光下吸引了幾隻叫不出名的灰蝴蝶。看窗外的建築物,這個單間病房應該是第二層。正對窗外的是兩棟高大的建築物,陽光正是從它倆的縫隙裡照過來的,建築物上掛滿了各色各樣的廣告牌,陽光下熄了霓虹燈的城市更加迷人。
彭君試著回想事情的來龍去脈,理清自己的思緒,這是近些日子他所養成的好習慣。他是在市中心醫院被徐梅捅了幾刀,然後大腦就短路了,再接著是被人擡進了一輛卡車裡,這都是他憑感覺和聽覺得到的。他還聽到了羅院長的聲音,難不成羅院長也是參與者?或許是被害者,由於從那一番激烈的辯鬥可以得出羅院長跟司機發生了關係。另外還有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估計也是被害者,他聽開車者講了靜閔公司,叫什麼袁閔。停,等等,靜閔!靜!他和薛靜雲一定有關係。夫妻?彭君有些臉紅,薛靜雲有丈夫了?
之後他在水晶棺裡昏昏沉沉的度過。他沒被凍死並非生命力有多麼頑強,而是由於徐梅的幫助。這是徐梅跟隨那個司機一同護送屍體的原因。他依稀記得,卡車半夜停車兩車,一次是徐梅下車方便並去便利店購買熱食;另一次是加油站加油。沒錯了,徐梅在第一次停車去超市時,帶回了熱水,她並沒有吃麪,而是把調味料抿在嘴角做掩飾。她用省下的熱水給彭君擦拭傷口,避免發炎感染。還有一點,水晶棺並沒有關緊,且裡面並不是真正的冰,而是乾冰,這是爲了掩蓋司機,司機擡彭君身體時,水晶棺蒸騰的全都是二氧化碳,並不是寒氣。那時候彭君的身體雖然虛弱寒冷,但不至於死亡。
緊接著,對了。正是他在醫院接受囑託的交警支隊隊長馮明瑞。他的表弟是親自來破案的張江鬆警官。已經差不多了,聲音,聲音,呵,就是小套。掩蓋薛靜雲車禍真相的四個交警之一。胖子、瘦子、小套、*。
最後是一段似夢境般的過程,沒有感覺,哪裡真美。完全屬於冰的感官世界,不行,不能想了,他的腦震盪還沒痊癒。
彭君眉頭緊皺,仰臉看看牆上的鐘表,八點四十。他已經離開學校四天了,他答應範婷雨的約定算是泡湯了。星期六的考試估計沒戲了。他到現在才知道,範婷雨是個孤兒,從小跟著她嬸嬸長大,就是那天,他媽媽講手術失敗了!彭君決定要回到範婷雨身邊,好好地照顧她。
事情大致想清楚後,他才意識到自己連在哪裡都不清楚。環顧這個單人病房,終於在頭頂上的藥水瓶上得到答案,上海市區醫院。藥瓶裡的藥已經掛完了,共兩瓶,一瓶葡萄糖,另一瓶是血液包。他看到牀頭櫃上丟了一大兜藥,嚇壞了。這要花多少醫藥費?
“你最好注意休息,不要亂想東西?!迸砭劼曂ィT口走進一個穿粉紅色制服的年青護士,二十多歲,聲音甜美。她挺注意保養自己,膚色非常健康,身材也豐滿的傲人眼球。瞧瞧上海市醫院的護士,再想想家鄉的護士,比如徐梅,唉,大媽和小姐,天壤之別。
“請問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彭君看了看女護士的胸牌,上面寫著周哃,慌忙補充道,“周……姐姐!”彭君賠了個笑容,他尷尬的是這個苦逼的字他不認識。文盲呀文盲,這一個口加一個同,難道還念t-ōng?彭君目不轉睛地盯著周哃的胸牌,臉上一副壓力很大的表情。
“這個!”周哃指著自己的胸牌,正色道,“這個叫哃!t-ong!Youknow?”
“瞭解了,周哃姐姐!”彭君一臉羞紅地撓撓頭,“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呀,姐姐?”
“呵呵,不用叫那麼親暱!”她看了一眼彭君,氣色良好。隨手拿起牀頭櫃上的病情表,在上面劃了幾個勾,“我們已經確認了你的身份。你老家的警方正在找你,老實呆在這裡等他們來接你!”講完就態度冷淡地朝病房外走去。
“喂,護士……周護士……”彭君聽得一頭霧水,怎麼還跟警方聯繫在一起了,事情越來越大頭了。他急得一下子跳下病牀,想去追周哃。
“回去躺著!”周哃一臉嚴肅地扭頭呵斥彭君,他嚇得愣在了原地。“不老實我就讓人把你捆起來?!敝v完就走出門,臨關門前,她又探進頭補上一句,“還有,我是院長,不是護士!”
將近晌午的陽光鋪滿病房,窗臺的雛菊亮的發綠,蝴蝶沒了蹤影。彭君從窗臺向外張望,二樓。他狡黠一笑,用力扯下了窗簾。
……
公安局分區總部。
張江鬆坐在警局裡,在他面前正襟危坐的一男一女。一個是羅院長,另一個是醫院新來的保安。
他兩人都稱自己見過歹徒的真實樣貌,可據兩人所描述的,根本不是同一個人。那個保安甚至激動的講有一屋子歹徒,一句話可把張江鬆嚇了一跳,思緒經過仔細地梳理後,這個假設張江鬆相信了,兇手肯定有團伙,或者講他們直接效命於某機構。太平間裡數十具冷藏多年的屍體可以判定於彭君一案有密切關聯。他已經將近期內搜查到的線索彙報給了上級,等待上級的批示。
他現在恨不得發動人肉搜索揪出歹徒,保安頭部的傷勢可以看出,那些歹徒都是下手極恨的。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能找到彭君,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最好是活的!要知道彭君是在出了警察局後才失蹤了的,這一點大家都是看透不講透,他如果辦不好這個案子,以後就沒顏面在這裡混了,況且彭君似乎知道他哥的死亡真相!他突然回想起五年前和哥哥一同回老家,汽車爆胎兩人意外迷路闖入一個詭異的村落的往事。當時,飢腸轆轆的兩人便趁著月夜當空想進村討些熟食吃。驚悚的是這個看上去很小的村子卻迷宮一般進的去出不來。村裡的路年久失修,路兩旁雜草叢生,不時有夜行動物在裡面活動,發出悉簌的沙沙聲。加之暴雨淋漓過的緣故,路面更是坑坑窪窪,邁起步子來都顯得踉蹌。村裡空無一人,兩人嚇得心虛,不敢大聲喊叫,便隨便尋得一戶人家,推門入院。院內一個接一個吊掛著祭奠用的喪布,在昏沉的月光下泛著藍光。冷風凜冽,吹得白布娑娑響,地上行影交錯映入眼簾。
除了堂屋裡有兩個身襲孝衣的孩童在圍著坑爐燒紙錢外,並無他人。紙錢比金元寶燒起來旺,火苗忽高忽低,兩個孩童的背影也顫巍巍飄忽不定。
大一點的孩子看上有十一二歲,旁邊的女娃娃也有八九歲。小女孩見院內有人,先是驚魂未定地拐住男孩的胳膊,然後一臉恐慌地瞪著他們兄弟倆看。張江鬆走上前道明瞭來意,馮明瑞見這裡這般蕭條,便詢問男孩發生的來龍去脈。男孩沉默寡言,只是講發生了泥石流,村裡人死的死,丟的丟。
桌案上正對著大門的是密密麻麻的上百個死者靈位,且都是周氏。兩人看的出奇,不由得出冷汗,這兩個娃娃真不簡單,倒也可憐。馮明瑞講他們是城裡來的,走到這裡迷路了,腹空的厲害,因而想來掏些熱食,如果方便也請住宿一宿。男孩只是講了句隨意,就拉著妹妹朝外走去。
兩人很久沒吃東西了,看到案臺上有熱氣騰騰的燒雞,一時忘了禮儀忌諱,擡手就想撕下來一條雞腿啃啃。剛碰到燒雞,就被男孩呵斥住,男孩破口大罵,講陰間的東西,想死就使勁兒地吃吧。一句話把馮明瑞嚇愣在一邊。
兩人在漏頂的破竈房裡扒了半天,連一粒米渣都沒找到,只好忍著飢渴在地上鋪些秸稈睡下。隱約聽到堂屋裡傳來陣陣哽咽,側耳細聽卻什麼聲音都沒有,如此循環了半夜。
張江鬆在陣陣伸怨哭喊聲中作著噩夢,他看到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子提著一把西瓜刀闖進竈房裡。毫不猶豫,揮刀就砍,數十刀已畢。他喊不出聲,驚出一身冷汗,幾乎嚇得尿褲子。男子的樣貌模糊不清,只記得他的眼神格外犀利,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塊黑布,將手裡沾滿血的刀從頭至尾細細擦乾淨。
張江鬆突然想起睡在他旁邊的表哥馮明瑞,大驚失色,緊忙回頭看去。身後竟然是一灘肉泥,他渾身僵硬,突然摸到一隻斷手,小拇指像壁虎尾巴一樣蠕動著。
之後又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他看到牆角血肉模糊的屍體,厭惡地捂著鼻子很快就出去了。風衣男子突然看到了張江鬆,他擡起刀,顧不得滿手的血,朝張江鬆砍去,張江鬆啊的一聲大叫出來。
兩人醒來發現正躺在村頭的石橋邊。拍拍腦袋,張江鬆看到表哥正在彎腰朝橋底下看什麼。看到表哥完好無損,心裡鬆了口氣,畢竟是夢。他也好奇地走過去,探頭看去,是一塊紅豔豔的大石頭。兩人相互催促著離開了那個恐怖的村莊,至此不再提起……
“張警官,你還好吧?”羅院長苦等好久,見張江鬆一直在那裡發呆,忍不住打斷了他。
張江鬆如夢初醒,他擡手拭去額頭上的冷汗,擡頭看看對面的羅院長,正色道:“你再重述一遍打你的那個歹徒什麼衣著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