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托起地上的彭君,將手裡那顆奇異的香灰團放進彭君嘴裡,她朝彭君嘴裡吹一口溼氣,香灰團隨即如水一般流進彭君喉嚨裡。她扶正彭君的身體,讓彭君歪靠著牆壁。她拾起地上被黑衣人踢翻的骨灰盒,又將倒下的花圈扶起,一切安放好。老鬼婆面對彭君席地而坐,她閉上眼,嘴裡唸唸有詞,只見花圈開始顫巍地抖動起來,骨灰盒散發著幽光憑空騰起。整個房間都在掙扎扭曲著,像被攪混的水面一樣,感覺牆壁都在跟著波動。牆上的木製鐘錶嘀嗒嘀嗒的響著,時間如沙漏裡的細砂飛快的流逝。老鬼婆的臉色鐵青,她的手在空氣中擺動著,像交響樂隊的指揮官。
終於,老鬼婆猛地睜開眼,怒視著彭君。“醫者.鬼婆,還魂!”老鬼婆衝彭君怒呵道。只見骨灰盒劇烈地晃動著,裡面的魂魄一下子撞開骨灰盒充了出來。骨灰盒脫了束縛咣噹一聲摔到了地上,閃著幽光的靈魂在半空中起伏不定。老鬼婆手起一股力道,牽引著半空中裸露的亡魂。魂魄遊離在半空中怎麼拉都拉不回來,正是火燒眉頭之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公雞報鳴。半空中的魂魄猶如野兔聽到了槍聲,在屋裡一個勁兒地亂躥,整個屋子雞飛狗跳。老鬼婆慌忙站了起來,驚慌地瞧著屋子,完了,雞叫了。他媽的,誰家的公雞,該燉雞湯不燉雞湯的,留它作甚!
燃眉之急,由不得多想了。唯一的辦法就是亡羊補牢,靠你自己了,能逮回來多少是多少。
“起,安魂!”老鬼婆使出渾身力數,一把揪起歪靠著牆的彭君。彭君騰空躍起,老鬼婆朝彭君的後腦勺一記重擊,彭君被狠狠地拍醒了。一雙充血的眼睜開,眸子裡隱約有一點幽綠。老鬼婆施展著鬼術,在屋裡亂躥的魂魄被老鬼婆強制壓進了彭君身體裡。彭君猛地一怔,麻袋般倒地。老鬼婆鬆了一口氣,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許久,彭君的鬼眼突然睜開,身體劇烈地抽搐著,體內的魂魄不斷衝擊著軀體想出來。老鬼婆無奈地搖搖頭,扶牆站起身,從裡屋的牀底下找出一個釀酒的罈子。罈子看上去年代很久了,壇蓋子上落著厚厚的灰,罈子的邊沿因爲潮溼,生出一層稀薄的苔蘚。老鬼婆從桌案上拿起一塊破布條,她打開罈子,一股刺鼻的尿*充斥了整個屋子。老鬼婆哼哼一笑,將手裡的破布條塞進了罈子裡,破布條被裡面的未知液體潤溼。
老鬼婆把手裡的破布條疊齊展平,一把蓋在彭君的雙眼上。老鬼婆雙手按隔著破布條壓著彭君的雙眼,不一會,彭君抽搐的身體就逐漸緩停下來了。
老鬼婆起身整整衣服,開始收一片狼藉的屋子。她大致收拾完屋子,走到桌案前,拿起兩張錫箔燒了起來。之後拿起兩根紅香點燃,拜了七下,插進香爐裡。
躺在地上的彭君被蓋在眼睛上的破布條薰醒了,這尿*太強烈了,不會是童子尿吧。彭君掀開破布條做起身,環顧左右,發現自己坐在過道口的壽衣店裡,頓感奇怪。更讓他奇怪的是,他的旁邊竟然有一個和薛靜雲相同的骨灰盒,他不由得擔心起薛靜雲來了。他扶著牆站起身子,感覺異常疲憊,四肢沉重,彷彿剛剛和別人打過一架似的。
“老鬼婆,你在裡面嗎?”彭君朝壽衣店的裡屋有去。
“你醒啦,進來吧。”老鬼婆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進去?不會……”彭君記得第一次進裡屋是給薛靜雲買棺材,最後整了個骨灰盒。想到這裡,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地上的那個骨灰盒。他走到裡屋門口,膽怯地猶豫著,“不會又是什麼鬼結……”
“進來吧,呵呵,你可還沒拜我爲師呢!”老鬼婆在裡屋催促道。
彭君想著自己都從鬼門關兜了一圈,還害怕什麼,鼓了鼓氣,毫無忌憚的推開門,撩開門簾子走進裡屋。
“啊,”彭君剛擡頭就大叫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見老鬼婆穿著一身被血染紅一大半的殮衣跪在地上磕頭。確切的講,她跪在一個花圈上。彭君受到驚嚇不是由於這一點,而是老鬼婆跪拜的東西。牆上掛著一顆四不像的腦袋,這顆腦袋總讓人想到一些恐怖的畫面。腦袋瓜子有四隻眼珠子,一個耳朵,嘴巴是一條裂縫,歪長在本應該長鼻子的地方,不時會有新鮮的血從裂開的嘴巴里滴出來。那血很是詭異,竟然不是垂直往下滴,而是傾斜著滴進了香爐裡,像起風時下的斜雨。整顆腦袋瓜子都是驚人的腥紅,所有器官都很不協調。腦袋瓜子的頭髮盤在頭頂打成一個結,掛在牆上。
“你傻愣著幹嘛呢?快過來!”老鬼婆扭過頭朝彭君不滿地呵斥道。
“過去?這……”彭君還想講什麼,但是看到老鬼婆嚴肅的神情,咽嚥唾沫,識趣的走了過去。
“跪下,磕頭!”老鬼婆指了指旁邊的一個花圈,朝彭君示意。
“啊?這是……”彭君有點懵了,跪這個?這什麼玩意呀?四不像,他妹的。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爹孃。這什麼嚇人東西怎麼能亂跪。
“做事怎麼這麼拖拉……”老鬼婆一把將彭君拉跪下來。“磕頭吧!”
“啊?磕頭?”彭君鬱悶地看了看老鬼婆,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呀。
“怎麼?拜我爲師你不樂意?”老鬼婆一臉不爽的瞧著彭君,伸手按著彭君的頭朝地上磕。“別忘了是我救的你,不感激就算了,不聽話。還不磕頭!小心我一會宰了你。”
彭君老老實實地拜師完畢後,逃出了裡屋,他擡頭看了看牆上的表,已經快四點了。
老鬼婆走出來,撿起地上的破布條走進裡屋,悉簌聲畢,她又拿著尿*十足的破布條出來了。毫不猶豫,直接把破布條蓋在神情錯愕的彭君眼睛上。
“這到底什麼東西?味道這麼騷,不會是童子尿吧?”彭君一把掙脫掉,跳出好遠。
“是的。五十年的童子尿!”老鬼婆講完,就見彭君一臉哭喪的瞧著她,就解釋道:“放心吧,童子尿只是藥引,增強療效用的。”
“我沒感覺怎麼呀,就是身子骨有點虛脫,就感覺很疲憊。不至於用你的什麼靈丹妙藥了……”彭君委屈的往後退步,膽怯地瞧著老鬼婆手裡的破布條。
“哈哈哈,的確不算什麼大毛病,就是稍微有點毀容。旁邊有鏡子!”老鬼婆指了指彭君旁邊桌子上的鏡子,一臉壞笑的講道。
彭君遲疑的拿起桌子上的鏡子照了一下,這一下可把彭君嚇壞了,鏡子直接被彭君丟出老遠。鏡子裡,彭君的臉全是幹了的血,特別是那雙駭人的血眼。彭君想到裡屋牆上掛著的四不像的眼珠子,充血的紅,眼眸閃爍著微弱的綠色幽光。
“幫我搞定它。趕緊的,這讓我怎麼見人呀。”彭君一把撲跪在老鬼婆的腳下,可憐巴巴的望著老鬼婆。
“咯咯咯,那就要聽話咯……”老鬼婆晃晃手裡的破布條,依舊一臉壞笑。
“你確定童子尿有這功效?”
“當然啦。”
“不行,這味太強烈了,我有點不能適應。您要來的溫柔點。”
“沒事沒事,良藥苦口利於心。你忍一會就好了。”老鬼婆直接把手裡的破布條塞進了彭君的嘴裡。
……
老鬼婆一邊幫彭君敷眼一邊告訴彭君昨天夜裡發生的事,彭君聽得直髮愣,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徒弟呀,因而講你的眼不是你的眼,是用的鬼的眼。這樣講你能理解嗎?”
“雖然有點繞,不過聽懂了。而且有點小害怕。你知道我這人膽小怕事,以後心臟可能會承受不了。”
“記住,你現在跟我一樣,是半死人,從今往後,你看到的世界不僅僅是人的世界,而是人與鬼的重疊世界。千萬記住,看到鬼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不要一直盯著鬼看……”老鬼婆一下子講了一大堆告誡。
“別玩我了,你把我的眼珠子扣走吧。這麼多注意事項,記不住呀。別哪天我上個廁所都撞見鬼可就完了……”
老鬼婆一把將手裡的破布條塞進彭君嘴裡,送了口氣,“總算安靜了。”
擡頭看看錶,時間已是六點。
“我一會把你送回家,你去醫院住幾天院比較好。”
此刻,彭君的臉已經恢復正常。
清晨。雞已鳴叫,也正是鬼魂最疲虛的時候,遺憾昨日是四季一輪的清明節,鬼市雞鳴後收市不假。但受到陰氣的影響,許多猛鬼冤魂依舊能在晌午前遁隱世間。
往往體虛的、命數不定的會見到鬼魂遊蕩。有傳言講:人有三盞命燈,額頭爲主燈,兩肩分別有一盞。鬼怪通常是拍肩、呼喊,或者是用地上的錢財來蠱惑人,人只要回頭去看,或者彎腰撿錢,便會出現壞事。
老鬼婆原本想等晌午時分再將彭君揹回家,可惜她是半陰不活的鎮棺吏,常年居陰,與鬼無疑。彭君九死一生,從此也算是跟她一樣了。但半死人受周境影響,倘若他多接觸人,便還能有些生人的氣息。
爲以防萬一,她選擇趁現在這個良機將彭君運回家裡。
“徒兒,你記好。你現在是鬼眼,待會會見到的一些可怕的東西,但是你不要驚慌。記住,倘若有東西盯著你,你不要去看他們,只管看前方即可!”老鬼婆扶起彭君,拍拍他的肩頭叮囑,一副不容小覷的嚴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