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彭君的竭力阻撓,鬼眼可能疲竭了,好一陣子沒了劇烈響應,只是不停地嘶嘶聲。彭君經過這麼一折騰周身都熱血了,剛纔的劇烈運動使他渾身冷汗涔涔直冒,這不是開玩笑的,坐以待斃和累死都是死,只是方式不同罷了。彭君一抹臉,嚇得呆若木雞,這嘶嘶聲和滿臉的粘膩證實了臉上的物質爲血液!別流了,正常人一共才五六千cc,被徐梅捅了幾刀估計就流的暴表了……
這把長尺似乎對他的血液很感興趣,當它嗅到血腥味後出奇得異常,竟發出‘嗡嗡’地聲響。他好奇的把耳朵湊過去聽,嗡嗡聲更大了,這聲音仿若一個嗜血者在舔舐舌尖。待那‘嗡嗡’聲漸漸微弱後,長尺突然大放異彩,通體猩紅似瑪瑙,色澤猶如墜進血池的鑽石。它彷彿來自幽冥之界,猩紅之中參透著人性的裸露本色,兇殘中帶著遠古的野性。彭君皮膚直冒冷汗,他總感覺自己將什麼邪惡的鬼魂釋放出來了。
“真像把戒尺!”彭君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話,他想起小學的時候自己調皮搗蛋,語文老師用戒尺使勁兒地抽他的手掌,手面總被抽打的腫起一圈。他對戒尺充滿了牴觸,現在又見到這麼詭異髮指的尺子,因而精神極度緊張,甚至呼吸急促,手腳冰冷無力。他都感覺不到心跳了,摸摸脈搏,跳動的出奇的快,難道是缺血過多?完了,可惡的尺子,救我一命就爲了吸我的血?想想考古學家挖出來的一個個乾屍他就憋屈。
戒尺上的猩紅光芒隨著嘶嘶聲的變弱而衰減,之後僅剩餘尺面上的刀刻文字還微微昏亮。一股極大的渴望促使彭君再次握緊了那把狹長的戒尺,黑暗中猶如幽靈的縮影。這次,戒尺異於常時,尺身溫熱,傳遞著生存的希冀。彭君身上僅存的一絲氣力變得異常鼎盛,只要握著這把戒尺,一絲力氣都不會浪費掉。
戒尺輕鬆地劃破黑暗,將嵌死的棺材冰蓋沿邊切開。一圈冰蓋都被劃開後,棺材冰蓋朝下轟然滑落,發出冰與冰的劇烈撞擊聲,彭君彷彿看到了冰與冰相擊所產生的碎冰渣,跟火花一樣四處飛濺。彭君昂首挺胸如冰柱般筆挺地立在冰棺裡,他喜歡這種劫後餘生的淋漓快意,手中的戒尺不失他所望,它閃爍著猩紅的幽光,在警示黑暗中的彭君,鼓勵他必須要活下去,他的使命纔剛剛開始。
確定了向左的方向爬出冰棺。之後他才發現自己身體缺血的程度,虛脫的體力已經不容許他完美華麗地跳出冰棺,他只能勉強地沿扶著冰棺匍匐前進。就這樣,還不時會被腳下堅硬的冰渣絆倒,這使他每擡腳前行一步都心存顧慮,非得前腳整個腳板都貼在地面上了纔敢坦然地掂起後腳。手裡的戒尺也不再幽幽爍爍,變回了原來的死寂,脫去嗜血後的威力,這把戒尺無非就是累贅。
彭君總算體會到了深陷漆黑的苦惱,黑暗中隱約有無數的孤鬼在耳邊喘息,這種看不到摸不著卻又感同身受的恐懼真不是滋味。剛從冰棺中爬出來的那股亢奮的衝勁淡了不少。他使出全力邁開步子前行,有時一步沒踩穩就有摔跤的可能,他必須用沉重卻不失鋒利的戒尺扎著兩旁的冰棺,以此來保持平衡。
這把他徹底失望的戒尺又成了彼此間相依爲命的得力助手。彭君已經疲憊至極了,走起路來都感到腿在劇烈顫抖,呼吸也愈漸跟不上節奏,腳底板子每踩地一下都如同踏在冰尖上,明明麻木了,卻還是感受到刺骨錐心的寒痛!
他耳邊的鬼哭狼嚎越來越多了,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正在黃泉路上,看不到是由於眼睛瞎了?要真是這樣,他這輩子也夠失敗了,還不如笑話裡的瞎子,人家至少娶了個暴牙如花妹……
他想到這鬼哭狼嚎的來源了,每當他走到一口冰棺旁,就會聽到不一樣的傾訴,也就是講,這裡的冰棺裡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想想就心寒,這得是多少條人命呀。這樣跌跌撞撞地前行,他憑藉模糊的記憶尋找出口的方向,不知饒了多少彎路,他有點沮喪了,站在一口冰棺旁喘息,他突然發現自己忘記了方向,他焦急中透露著絕望,偌大的地方就只有那一個出口。他在黑暗中傻傻地瞻前顧後,畏葸不前,這時手裡的戒尺動了,像是有人在前面扯拽戒尺,彭君伸手去抓他,卻什麼也沒抓到,只是空洞的黑暗,倒是戒尺依舊被扯拽著,拽的很急,似乎是……對,是在帶路。
“真是好命運,好,今天我就跟你走了!”彭君艱難的擡起腳儘量跟上去,像一隻導盲犬在替他引路。這事姑且不講,僅是徐梅這個奇怪的老女人就夠他揣摩的了。當然,他又重拾了對她的信任,畢竟徐梅給他作出了一個醍醐灌頂的指示。逆境中的他信任了所有的生存引導,那怕那是更深的死亡漩渦。
不是福大命大的人往往是不跟鬼怪打交道,可選中你的話,你就得安分守己地受命運的折騰,水不折騰就不會沸騰!
不知走了多久、多遠,彭君昏昏欲睡地走、有氣無力地走,最後連滾帶爬地挪,反正是拼了、豁出去了。當他手裡的戒尺咣噹一聲砸到地面上的冰層時,他如夢初醒地回過神。眼前是微弱的光芒,這應該就是那個操控系統了,彭君摸索片刻,總算摸到了一個類似於保險櫃的東西,他輕輕的轉動開關,只一圈,只聽裡面的彈簧嘣得一聲脆響,保險櫃的門自動彈開了。呵呵,徐梅真是好心,保險櫃的確沒有上鎖,驗證了那個被寒氣掩蝕的‘活’字。
裡面有兩個開關,不管那麼多了,彭君雙手使足勁地往下壓,可笑,竟然壓不下去,他也太虛弱了吧。他不知壓了多久,直到全身離地,整個身體都壓在了手上,那個冰涼的開關才遲鈍地被壓下。
燈亮了,頓時整個房間崩濺出奪目耀眼的萬丈光芒。彭君渾身沒了一絲氣力,一屁股癱坐在冰層上,低著頭看到那把奇特的戒尺。它靜靜躺著,四十釐米,狹長。表面上噴著黃漆,大部分已褪色,展露出原本的深黑色,在晶瑩剔透的冰面上異常醒目。
他緩緩地昂起頭,眼前一片潔白,格外亮麗,他有些難以置信。
彭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能看到這麼氣勢恢宏的一幕,可謂三生有幸、死而無憾了。他此刻正身處一個維大奇美的冰封世界。
這個房間幾乎同等於兩個足球場,與其講它是房間,它更像個四不像大殿,或者是被冰封的陵墓。整個大殿呈不規則五邊形,不是建築物中常見的規則矩形,而是一個寬闊的五棱柱,五個角落裡有五根巨大的盤龍冰柱拔地而起。冰封的天地一望無際,他如同被施了魔法,變小後丟進了冰塊裡,這不是他小時候在農村經歷的冰縮寒流、川凝凍靄所能涵蓋的。農村裡僅僅是曉風殘月、茅茨土階罷了。
整個房頂都是縱橫交錯的冰棱,冰棱上是成千上萬、繁星般數的鳥類,種類繁多,千姿百態。小有麻雀、燕子,中有布穀鳥、飛駁鳥,大有展翅的雄鷹和蓄勢待發的金雕……彭君只能由衷嘆謂建築此地的能工巧匠們,竟能將平淡無奇的冰雕刻的這般恢宏氣派,簡直步入人間仙境、月宮中的景象。這種奇觀,不是花錢去冰雕展便能看到的。
彭君耽溺於這夢幻般的奇境中,細心的他還發現身後的牆壁非常獨特,上面鋪展著一層一指厚度的薄冰,牆面並非他想象的那種平順光滑,折射著耀目的白光,反倒一個接一個密佈著細緻的觸角,觸角排列整齊劃一,密接著五面牆壁,這種高難度的艱鉅工程量不是普通人所能辦到的!
他身後不遠處,是方纔進入的鐵門,是這個大殿唯一的出口,是一扇雕工絕美的圓門。圓門裡裡外外環繞三圈,上面雕刻著惟妙惟肖的百蝶齊飛,每隻蝴蝶都雕刻得逼真至極。這些蝴蝶翩翩起舞,似乎要飛離無色的冰層,得到解脫。
冰天凍地之間錯綜複雜地擺放著數百口冰棺,這些冰棺看似雜亂無章地擺放著,隱隱約約嵌構出一個詭異的圖騰,彭君發現這些冰棺都緊緊圍著最中央的一口大冰棺,這口冰棺相等於十口普通冰棺的大小,與衆不同之處還在於它的材質和異樣的冰飾。冰棺是密封的,通體散發著幽幽的藍光,整個冰棺跟房頂的冰椎相連,遠遠望去好想千萬條白鏈捆纏著冰棺。
冰棺上盤繞的並非冰龍,而是一個四不像的大怪物,身上有細膩、清晰度極高的龍鱗,三隻爪緊緊攥住冰蓋,一隻手裡高高托起一顆碩大的四不像腦袋。四顆眼珠子,一隻耳朵,嘴巴是一條裂縫,歪長在本應該長鼻子的地方,不時會有混濁的水從裂開的嘴巴里滴出來,發出嘀嗒嘀嗒的細微響聲。四不像腦袋猙獰而醜陋,彭君印象太深刻了,在老鬼婆的壽衣店裡就掛著一顆這樣的腦袋。彭君望著房中心的四不像腦袋出神,突然視野模糊起來,眼前的冰封幻世如湖中影、水中澌,咄咄光芒絢爛暈目。他發覺眼前一晃,回眸再看卻發現眼前什麼景觀都沒有了,整個房間空蕩蕩的,確切的講,是整個房間都被晶瑩剔透的冰塞滿了。猶如將一間房內滿滿當當的水瞬間速凍爲冰,時間、微塵、呼吸皆被禁錮在這塊冰的深淵之中。這種視覺效果令彭君憾顏、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