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太天真了。我總以爲這世上沒有不可化解的仇恨，沒有不能渡過的心結。原來，不過我自己一個人的一廂情願罷了。”
比之憤怒，蘇陌心裡失望的感情更多一些。她以爲離庭怨是宋凝一手帶大的，總會有些感情，就算再恨，也不會對她們姐妹下手。
可是事實的真相，遠比她想象的殘酷。離庭怨不止動手了，還不止動手一次。她是真的想把她們姐妹二人殺死，地宮之中，她之所以留手，也不過只是想讓蘇陌知道，她親孃並非她想象中的那樣善良。
而後在桃源，如果不是沐晨及時趕到，她早已經去見閻王了。蘇陌下意識摸了摸脖子，背後陣陣冷汗。
她把剛剛知道的事情，告訴了沐晨。換來了他輕蔑地笑容，“人都死了，還計較那麼多？”
蘇陌依舊耿耿於懷，“沐晨，如果換做是你和師傅，你會原諒嗎？”
沐晨愣了半刻，隨即笑了笑，“沒有如果，這種假設沒有意義。就如同我問你一樣，如果換做你和師傅，你會原諒嗎？”
蘇陌幾欲脫口而出，當然會！
可是想了想，只是將張開的櫻脣，又合上了。
她也許真的不能篤定，因爲事情沒有發生過。如今的她已經成熟了，自然懂得原諒。可是如果在她十幾歲的時候，發生了這種事呢？
她朦朧中還依稀記得，那時候的自己被帶上山，纔剛剛適應。不再唯唯諾諾，不再小心翼翼。她開始沒有防備的真心接受雲翳和沐晨對她的好，也開始相信自己的父親出身與此。
如果在哪個時候，她再一次被拋棄，被雲翳掐住脖子，被他滿是殺意的眼神湮沒。恐怕，她也不會那麼輕易原諒。
“可我不會殺掉無辜的人。”這是她唯一敢確定的事情，她心裡總是存在善良。
“已經過去的事情，不必計較，沒有意義，不如向前看。”沐晨避而不談了，這個問題上，他們有著本質的分歧，永遠不肯能談攏。
蘇陌搖搖頭，苦笑著，“不是計較，只是看清了一些東西。人心最難測，我原以爲每個人面對生命都會產生猶疑，可現在看了，似乎不是這樣。畢竟有的人，恩……應該怎麼說呢？恩……不太正常。”
沐晨並不自知的笑了笑，順手揉著蘇陌的頭髮，“看了這件事並非壞事，起碼讓你知道了，以己度人。”
經過一天的休整，準備已經充足，人員也都到齊。有了卿晴助陣，幾人信心倍增。
大殿裡的浮雕牆，再次被打開，幾人整肅衣著，朝著地宮進發。
一樣的黑暗，一樣的路。幾人走到了之前停駐的地方，面前的大門擋住了去路。
“我們不知道門後有什麼，總之不會簡單，我希望各位做好心理準備，摒棄前塵舊怨，從現在開始，戮力同心。”蘇陌拿著火把，朝著幾人說道。
衆人紛紛點頭，蘇陌神色鄭重，“好，出發。”
大門被推開，發出古舊的吱呀呀的聲音。
先輩們留下的東西，總會叫人驚歎，正如現在。門後的世界，讓衆人歎爲觀止。
一道
泛著幽藍色光澤的河水，橫亙在中央，兩岸中靠近己方的一側，盡是焦土。大門的打開的一瞬間，似乎都聞得到那股焦了的味道。而另一邊，則是綠地，上面還有嬌豔的小花，草地裡有琴臺、棋臺，遍地的竹簡，有些陳舊的已經散開了。
後面一方小亭，亭子裡一人背對著大門，身材矮小，依稀可見手裡捧著書卷，看不清臉面樣子。
兩岸以河而分，如同兩方不同的天地，一則地獄，一則天堂。
依照兗州地宮裡的經驗，蘇陌等人都以爲門後會有什麼更厲害的鬼怪等著她們，然而這樣的情狀，實在讓人無從下手。
楊琰星解下長刀，拿在手中，擡起腳，準備前行一步。沐晨手底更快，兩隻棋子一遠一近打在地上。
猛然間，驚雷炸落！兩隻棋子，皆被打成粉碎。
楊琰星將那隻擡起的腳，默默地收了回去，在心中嘆了一聲，好生厲害！
秋宵吟和蘇陌也都皺起了眉頭，沒想到，這第一陣就這樣困難。卿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仗，還在吃驚當中，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蘇陌彎下腰，撕下一塊裙角，輕輕地送了出去。布條在空中緩緩下落，直到落在地上，再一道閃電，在空中泛藍，將那塊衣角燒成灰燼。
“看樣子，只要不落地似乎沒什麼問題。”
沐晨凝眉，沒有說話。猶豫半晌過後，抽出腰間漠禪。
身子稍稍前傾，手腕擡起，在空中飛快的挽了個劍花。空中頓時響起了一串劈里啪啦的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膽戰。
蘇陌抱著肩膀，不住的摩挲著胳膊，那裡，已經起了無數的雞皮疙瘩。
秋宵吟咬咬牙，拿出了獨門暗器，五位十方刀。刀片彈起，大力擲出。帶起一連串的雷電聲，越靠近河水的地方，雷電的聲音越大。
唯一慶幸的是，五位十方刀迴轉，按照出去的軌跡，回到了秋宵吟手中。不過剛一處到刀柄，他整個人頓時抽回了手，急急退後了幾步，捂著自己的手臂，神情痛苦。
“怎麼了？”
蘇陌上前欲要扶起他，卻被他艱難的躲開了。秋宵吟沒有說話，要說的全都在那張痛苦不已的臉上了。
沐晨狐疑地靠近五位十方刀，小心翼翼的去觸碰。手指輕輕捱上，卻沒有任何的感覺。他又走到秋宵吟身邊，檢查了他的胳膊。經脈已經受損，看起來傷勢很重。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有疑惑的不止是他一個人。
爲什麼秋宵吟碰到了自己的刀會被傷，可沐晨去碰觸卻沒事？
半晌之後，秋宵吟漸漸緩過來，嘴脣依舊青紫，眼神有些渙散，緩緩說出四個字，“雷電之力。”
沐晨猛然頓悟，一直皺著的眉頭也鬆開，口中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
“這是什麼意思？我家閣主會不會有事？”卿晴一向沉穩的性子，也有些耐不住了，不由著急問道。
沐晨面中憂色不減，但有了幾分瞭然，“不會有事，但他那隻胳膊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出去了之後須得好好將養，否則極易烙下病根。”
卿晴聽到不是什麼大事，心裡也鬆了幾分。趕緊扶著秋宵吟，在一旁好好休息。
楊琰星聽得雲裡霧裡的，撓著腦袋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聽過前朝衛王爺的故事嗎？”蘇陌不答反問。
“李元霸？”楊琰星對歷史還是略知一二的。
蘇陌點頭，眼神裡有些敬畏，“不錯，記得他是怎麼死的嗎？”
楊琰星細細回憶了一下，更加疑惑，“不是據說被誆騙，舉錘罵天，遭天降懲罰而去的？”
蘇陌依舊點頭，“舉錘罵天，遭雷轟而亡，死於天譴。”
“你的意思是！”楊琰星此時也明白了，這裡蘊涵著雷電之力，踏進一步，便當如衛王一般，雷劈而死。
這是兩人重逢後的第一次對話，卻沒有一點溫情，甚至沒有敘舊，完全都是在討論破敵之策。蘇陌有些心酸，偷偷看了一眼，又立即移開了目光，在心底裡一聲長嘆。
卿晴也徹底明白了，這分明就是至剛至猛的手段，不可抵擋的天力，要不是秋宵吟抽手及時，恐怕這條胳膊早就廢了。
“這……這根本不可能闖過去！”
沐晨轉身，狠狠瞪著她，“給我閉上你的嘴，你可以不進來，一旦決定了進來，就給我抱著必死的決心。現在走，還來得及！”
卿晴第一次感受到沐晨的威懾力，那樣的氣魄，不容人不心生敬畏。她低下了頭，“是我錯了，我說錯話了。”
退卻的念頭剛一萌芽，就被沐晨按死在搖籃之中。
纔剛剛開始，就舉步不前，這不是個好兆頭。
沐晨盯著遠處的那條河，覺得那幽藍的光澤越發的詭異。
“你還能再擲一次五位十方刀嗎？”
秋宵吟擡了擡胳膊，實在太疼，不由得將眉頭皺得更深，“恐怕不行了。”
“你有什麼想法？”蘇陌期待地看著沐晨。
“既然以河水爲界，一分爲二，想必肯定會有區別。河水這一側遍地焦土，應該和雷電之力有關，我想知道，另一側是不是也這樣，還有那條河水上，存不存在雷電之力。”沐晨將心中疑惑盡數說了出來，看著蘇陌，等著她的響應。
這兩人即便心中有疙瘩，做起事情來還是默契的。就如同現在，沐晨發問，蘇陌就能感知到他心中必然有了想法，而沐晨也相信，他的想法，定然給蘇陌帶來一些感受。
蘇陌也看著那條暗河，幽藍在水上浮動，看得久了，眼睛有些花。
“沐晨，你看那河水。那藍色似乎並非水波，而是有什麼在水裡。”
沐晨和楊琰星皆運足目力，經蘇陌一點，兩人仔細觀察才發現，幽藍光澤似乎在水裡遊動，如同活物一般，好生駭人。
楊琰星只覺得心裡慌慌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真他媽邪門！”
困境如同罩在頭上的黑布，讓人心法意亂，毫無頭緒。
沐晨倒沒有那麼多抱怨，他和蘇陌一樣，此時困惑心間的只有一個疑問：爲什麼河水兩岸，有著如此的天差地別，河岸另一側，究竟緣何綠草叢生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