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透嗎?或許不是吧,是不願相信,不願去想吧。楊琰星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來,和蘇陌一起看著沐晨。
蘇陌漸漸深蹙眉頭,眼神裡透出陣陣苦澀。
“怎麼了?”秋宵吟也覺察出她情緒中的變化,問道。
蘇陌搖搖頭,苦笑著的面容,笑意越發的擴大,緩緩站起。她怎麼會不認得,沐晨的劍法,漠禪劍法。不同於人前使出的那樣,那是從前在仇冰山上拆招纔會用的。沒有殺傷,沒有威脅,如他笑容一般的溫柔。
他的幻象中,是蘇陌,是從前的他們。
她從袖中抽出魚腸,走到他的身邊。面對他刺來的劍,輕輕格擋。
“沐晨。”低低一聲喚。
沐晨似乎從環境中醒來一般,執劍胸前,茫然的目光慢慢變得清澈,注視著蘇陌,和魚腸。
“小陌。”他淺淺一笑,宛若曾經。
蘇陌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這不是幻象,走出來。”
沐晨也擡起手,將要撫上她的手時,卻猛然將她的手打掉,表情扭曲,大吼著:“滾!又再騙我!別再騙我!”
蘇陌看著自己垂下的手,笑意停在臉上。
誰說他不怨,誰誰說他不恨,誰說他可以原諒。
“沐晨!”楊琰星站起來,霜痕出鞘。
沐晨渾身一激靈,皺著眉頭,看著蘇陌。帶著歉意的目光,帶著歉意的語氣,“小陌,小陌,我以爲是幻象,你,你有沒有事。”
蘇陌重新擡起頭,搖搖頭,滿不在意般,“沒事,我沒事。”
“那就好,那就好。”他聞言,欣喜得情真意切,轉過頭問楊琰星和秋宵吟,“你們呢?怎麼樣?”
楊琰星放下霜痕,轉過了身。秋宵吟報之一笑,“我們也沒事。”
沐晨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那欽天印呢?”
三人一愣,他們似乎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等你一起去找呢。”蘇陌回答。
“好。”
四人在小屋裡子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
“我們之前在裡屋發現了玄年前輩的屍身,葬在了外面,那時候也沒有發現什麼痕跡。”秋宵吟掐著腰,環視著四周說道。
“玄年前輩的屍身?”沐晨轉身,看著他問道。
“是的。”
蘇陌將剛纔的事情,說了一遍,特意強調了沒什麼發現。
沐晨心中存了一分疑問,四人走出了屋子。
這時候,幾人發現,外面竟然變成了黑天。像是入秋了一樣,青草泛黃,桃樹落葉。只剩一顆大松樹,青蔥依舊。
“這是……幻象?”楊琰星有些不確定,猶疑問道。
“不,不是。”蘇陌很確定,她撿起了一把枯黃的草葉,上面的質感真實。
松樹樹幹上,刻著一行字。
既生北冥,何存仇冰。
蘇陌一陣唏噓。
幾人在松樹周圍尋找半晌,最後在樹下挖出了一個布包。
蘇陌很熟悉,那是卿晴的繡工。
打開布包,赫然正是欽天印。
沐晨拿著欽天印,仰天大笑。他抱起蘇陌,原地轉了幾個圈,開心的無以復加,“小陌,你看,我們拿到了
,我們成功了。”
蘇陌沒有說話,只是笑著看著他。
出去的路要比進來時好走很多。
落閒閣總舵。
秋宵吟欲著人爲卿晴準備棺木,被蘇陌阻止了。
“不必了,準備火化吧。她是願意和我爹在一起的,我要找到我爹的骨灰,和她的一起待會揚州。”
秋宵吟也不再堅持,依她言,將卿晴火化了,枯木龍吟琴重新上弦,送給了蘇陌。他在總舵爲卿晴設了牌位,將她放在了落閒閣功臣之中,供人供奉。
楊琰星拿一把紙錢,放在火盆裡,“姑姑,可惜了您那一手釀酒的手藝,小子再也喝不到了。”
礙著身份,秋宵吟沒有對卿晴跪拜,但也恭敬的上了三炷香,“離婁,你是我落閒閣這一任上最大的功臣,最優秀的殺手。身爲閣主,我敬你。身爲晚輩,我敬你。一路走好。”
沐晨沒有說話,但也認真拜了三拜。
卿晴生前對沐晨一直不待見,她最不願的就是蘇陌嫁給沐晨這件事。但木已成舟,她並沒有說什麼反對的話,也沒有過激的舉動,可對沐晨依然沒有好臉色。沐晨對她,也沒什麼好印象。每次她的出現,都會給蘇陌帶來喜憂參半。蘇陌對她的到來,是欣喜的,畢竟是紅蓮故人,但她帶來的,卻總不是什麼好消息。
“你要取豫州。”他這不是問句。
蘇陌點點頭,“我總不能放任我爹的骨灰流落異地,然後我還要去一趟幷州,我娘還葬在幷州界,我要接她回來,爲這三位親人安葬。”
沐晨猶豫了半晌,終於別過了目光,“你去吧。我回仇冰山發英雄帖,召開武林大會。你安葬了父母、姑姑,就回來吧。”
蘇陌看著他移開的目光,有些驚訝,隨即變成了苦笑,“好。”
“讓瑾兒陪你去吧,我要帶他們回去。”沐晨的聲音越來越低,目光也越來越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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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一個給我,如今我武功不比當年,淑離你也帶回去,可以了嗎?”聽得出蘇陌的語氣,她強壓著怒氣,直直瞪著他不敢對視的眼睛。
沐晨似乎也覺得自己過分了,態度不再強硬,“楊琰星留給你。”
這個結果是蘇陌不曾想到的,她以爲他會留下秋宵吟。
沐晨明白她的驚訝,“他在,會護你周全。”
落閒閣總舵,就此分道揚鑣。
蘇陌帶著卿晴的骨灰,朝著豫州方向出發。
豫州之荒涼,比蘇陌想象更加嚴重。豫州城郊一戶窩棚裡,一個孱弱的男人抱著一個女人,目光呆滯。
那男人看見蘇陌,飛也似得撲了過來,“你!你個騙子!爲什麼帶走莊主!爲什麼!”
蘇陌想了一會兒,才認出,這是當時路過豫州時遇到的那個劫道的。她還記得,當時她給他的銀子,有十幾兩,即便這家人坐吃山空,也足夠了,斷不會生活成這樣。
楊琰星將人拉開,“世道難爲人,你也怪不得她。”
那男人轉身走了回去,抱著女人哭得厲害。
蘇陌凝眉,眼神中有些不忍,“怎麼會變成這樣。”
“瑾兒從小養在深閨,看得明白人,卻看不透這世俗,她沒歷練過,差得很多。自從大哥被帶走了,瑾兒逃到了西寨,蛟霖
山莊就羣龍無首了,剛剛打下的根基就這麼斷了。如今,人心盡失,再回天乏術。而戰爭,讓物資緊俏,各家門派都爲自己存糧,受苦的只有這些無辜百姓。”楊琰星分析道。
一股無力感在心中升騰,她再看不下去。
兩人進城之後,路過蛟霖山莊的大門,已然破敗不堪。楊琰星停也沒停,朝著曾經的卿晴酒館走去。
卿晴酒館也沒比蛟霖山莊好到那裡去,大門破舊,已經有了裂紋。屋子裡還算乾淨,但凳子都放在了桌子上面。
有小二懶洋洋的躺在桌子,“滾滾滾!不招待!”
蘇陌從腰間解下一塊牌子,扔到了小二身上。
小二竟然又將牌子扔了回來,十分不耐煩,“誰來也不好使,不待客!”
蘇陌勾起嘴角笑了笑,看了楊琰星一眼。楊琰星也笑了,會意,走上前去,一把將那小二哥抓起來,“小子,看清了這是誰。回頭你家掌門,別要了你的腦袋!”
那小二哥這才驚恐地睜開眼睛,“大俠,大俠饒命!”
蘇陌將令牌拿在手裡,擱在小二哥眼前,“好好看看。”
楊琰星一鬆手,那小二哥整個人趴在地上,“小人錯了,小人錯了,小人蔘見掌門人!”
蘇陌和楊琰星都樂不可支,蘇陌擺擺手,“行了,我是你家夫人。起來說話吧。”
“是,是!”小二哥嚇得不輕,起身之後雙腿還顫著。
“我問你,這地方你一直守著嗎?有人外人來過嗎?”蘇陌隨意做在了桌子上問他。
小二哥搖頭搖得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小人一直守在這兒,自從殷奇正死了之後,再也沒有人過來過了。”
蘇陌點點頭,“好,回去待著吧,把這地方守好,掌門會給你獎勵的。”
小二哥將信將疑,目送蘇陌和楊琰星往後廚酒窖走去。
楊琰星目光閃閃,直盯著酒窖的門。
“怎麼,還惦記著卿醉?”蘇陌看著他,逗趣道。
楊琰星誠實地點點頭,“但願這下面還有姑姑親手釀的,再喝一回,死也無憾啊!”
兩人朝下面走下去,蘇陌幾乎是直覺地篤定,她爹的骨灰就藏在這裡。蘇千葉是愛喝酒的,卿晴的卿醉是他最愛不釋手的。憑著卿晴的一腔愛慕,蘇陌相信,她一定會把她爹放在這裡。
果不其然,酒窖深處,蘇千葉的靈位就堂堂正正擺在那裡。靈位前供奉的水果已經壞了,香爐裡也沒有供奉的香。
蘇陌和楊琰星向著蘇千葉的靈位拜了三拜,取下他的骨灰。在一旁等著楊琰星,他也夠有毅力了,一罈子一罈子的翻,把酒封全打開了,挨個聞,終於收拾出來三大罈子。
拿出自己的酒囊灌滿了以後,仔仔細細把罈子封好。蘇陌好脾氣的笑著看他,一轉眼,發現一堆酒罈子後面,有個油紙包。
她指著油紙,“琰星,你看看那是什麼?”
楊琰星走過去,拿起來,裡面是一沓信紙。他粗粗翻看之後,喜形於色,開心朝著蘇陌招手,“小陌!你真是我的福星!不僅找到了三罈子姑姑釀的酒,還發現了釀製方法!”
蘇陌從大酒罈子上面跳下來,拍了拍他肩膀,“那你可收好,咱們得快點去幷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