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一間上等客房!再上桌好酒好菜。”
“哎!小姐,您裡面請,咱這霄雲小館,那可是咱揚州城裡最好的館子了,您想吃點什麼?咱們天上飛的,地上……”
“挑些清淡、簡單的就好。”殷瑾兒拿起茶杯,左顧右盼,刻意說道:“這揚州城真是熱鬧啊!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
小二端著四樣精緻小菜忙著招呼,“姑娘來的巧,這個時候正好趕上咱們揚州的花魁大宴。”
“那是什麼?”殷瑾兒隨口問道。
小二看這小姑娘有興趣,連忙應聲:“姑娘不知道?嘿,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那是咱揚州花河碼頭的一雙對聯,自從紅蓮山莊建好之後啊,咱們蘇莊主那是太厲害了,把咱揚州里裡外外收拾了個遍,花河也讓她接管了,現在啊,花河還是那個花河,可是再沒以前那些個欺男霸女的事了!”
小二說得高興,對這位蘇莊主讚不絕口。殷瑾兒心不在焉的聽著,眼神黯然。
這一晃兩年了,她嫁人之後,步清風對她很不錯,沒有爲難她,給了她一紙休書,放她自由。而她這兩年走了很多地方,也看了許多風景。她和楊琰星一直書信往來,落筆之下難免談及蘇陌。
對於蘇陌的事情,她也聽聞了一些。蘇情枉死,殷奇正傷愈跑了,不知所蹤。蘇陌消沉過一段時間,可之後不過月餘,便帶著紅蓮山莊重出江湖,作風和從前大相徑庭,手段凌厲,六親不認。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飭揚州。揚州城的裡裡外外,這十多年積攢下來的積弊以及地頭蛇,無一不葬送在她鐵鞭之下,鐵鞭紅裳成她的代名詞。
殷瑾兒很懷念當初在蛟霖山莊書房初見的那個姑娘,雖然也很有手段,但是心軟得很。殷奇正失蹤,蘇陌報復的手段愈加明顯,對蛟霖山莊的勢力見則殺之,如今蛟霖山莊已經是破敗不堪,無人打理,就連一些三流幫派都可以欺負。
“花魁大宴,能看到蘇莊主嗎?”
小二點頭道:“能啊。蘇莊主定然出席,哎呀,說起來,蘇莊主長得實在太美了,依小人看吶,蘇莊主要比花魁都美上三分恩。”
殷瑾兒笑了笑,那是自然,當年的宋凝是多少武林俠士心中的夢,可蘇陌比起宋凝、蘇情更加妖冶。她小坐一會兒,也隨著人流去了花河邊上。
楊柳垂絛,河水瀲灩。明明是無月的夜晚,可是停泊成一線的花船,燈火通明,將河水都映紅。碼頭上清理的很乾淨,又搭起了個臺子,四周均是鮮花錦緞裝飾,流光四溢。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一陣宛轉悠揚的歌聲傳來,揚州花河旁的街上本來的人聲鼎沸頓時化爲無聲。
“看那,快看,哎呀!清姑娘!是啊,太美了,仙女一樣啊!”
花船上飄然而來位姑娘,象牙綠色的衣裙翩然飛舞,面紗後的絕色容顏隱約閃現,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身材姣好。
不一會兒,就有些腦滿腸肥的地主富商開始讓自己的隨從吆喝上了,“美人,這一年一度花魁大會,您怎麼真面目都不讓人瞧一下啊,不讓咱們看看,咱們怎麼心甘情願的砸銀子啊!”那架勢,好像誰家喊的響,喊的棒,這陌姑娘就歸誰似的。
這位美人也不惱
,就那麼看著底下的人爲她爭得頭破血流,眼看著勢頭就要控制不住了,這位美人終於有了動靜,“各位怎麼如此心急啊?”
此聲一出,調侃中帶著魅惑,餘音嫋嫋,攝人心魄。說著話間,這位清姑娘從腰間取下一隻玉簫,簫聲緩而悠揚。
又是三人,並肩踏空而來,各執樂器與其合奏。四人左右閃開,一位紅衫女子仰首而來。容色顯露間,左右四人芳華暗淡。謫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雙瞳剪水,明眸善睞,一笑間,無可與之爭輝。眉心一點硃紅蓮花,使得整個人美如妖孽。
底下聲音全無,都屏息著欣賞著份驚心之美。殷瑾兒輕蹙眉頭,這個蘇陌變了。
“諸位,本座謝過諸位今日捧場,憐惜清夢四位美人在側,今日,誰能入得我四位妹妹的眼,她們定然以禮相待,陪坐侍奉。各位公子,加把勁啊。”蘇陌笑意盈盈,卻未達眼底,不過,這足以讓一衆男人爲之傾倒。
“妖女!納命來!”
蘇陌剛剛落座,人羣之中一位素衣女子持劍而來,身法不弱,劍鋒直指。她冷哼一聲,隨手扯過一旁絲錦,錦緞靈活的從那女子的手腕繞上脖頸。蘇陌眼中一冷,手中錦緞回扯,那女子還未出得一招就被她拉到身前來。
“你是哪個?”
“哼,妖女,本姑娘技不如人,我認了!但是,你殺我師兄,我蓬萊閣絕不會放過你。”
蘇陌認真看著她,想了半晌,終於想起來了,“哦,你是蓬萊那個老東西的女兒,怎麼,我殺了你情哥哥,你心疼了啊?心疼幹嘛不去陪他啊?”
蓬萊的這個姑娘狠狠的看著她,啐了一口,“放心,等我殺了你,我一定會去的!”
蘇陌點點頭,若有所思,“不錯,我殺了他,你得殺了我,不過可惜,我還不打算死。回去告訴你爹,沒本事就老實待著,要想找我算賬,我蘇陌隨時恭候。”
蘇陌揚手,把她打落臺下。那女子掃了周圍人一眼,憤恨而逃。殷瑾兒看著她的樣子,覺得有些冷,當年不甘心而口口聲聲責問著,人命何以輕賤的女孩,如今也變成了這幅模樣。
花魁大宴沒有因爲這點意外而止歇,呼喊聲紙醉金迷。那四個姑娘先後被人帶走,而蘇陌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大椅上,喝著酒。
四周的人散的差不多了,殷瑾兒緩緩走了上去,自顧自的拿起酒杯,也斟上一杯,“我做夢也想不到,你成了這個樣子,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怪不得楊琰星把你弄回來?”蘇陌嘲諷道。
“不是三哥,是沐晨。”殷瑾兒搖頭。
蘇陌微微詫異,隨即失笑,“這個阿隱,什麼都說。不過就那麼一回,我聽你勸了,倒把你當神仙了。”
殷瑾兒見她一杯接著一杯的喝,按下她的手腕,“他不知道。他拖三哥來找我,只是覺得都是女子,好說話一些而已。”
“呵呵,你也信。”
“自然不信。不過話說回來,你何必如此對他,他對你這麼盡心,也不容易。”殷瑾兒勸道。
蘇陌試了幾次都沒有把手抽回來,無奈把酒杯擱下,“你說你啊,明明比我還小幾歲,說起話來怎麼比我都老。”
殷瑾兒把手拿開,嗔怒輕拍了她一下,“淨瞎說,前些日子我出門還有人問我小姑娘是不是走丟了。
你別轉移話題,你現在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蘇陌長嘆一口氣,“聽沒聽過欽天印的傳說?”
殷瑾兒搖頭。
“欽天印是傳聞中的傳國玉璽,但是僅僅只因爲如此,就被人爭搶這麼多年嗎?秦二世沒有玉璽一樣登基稱帝,之後的歷朝歷代當中,雖然有過傳聞有人找到開創盛世,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細聽起來,這似乎是個套。能找到欽天印者,必然是當世能者,既然如此,沒有欽天印也必將有所作爲。這道理你我都明白,或者說參與其中的人沒人不明白,可依舊執著。”殷瑾兒順著她的話分析道。
蘇陌讚許看著她,果然聰明,“沒錯,仇冰山是使命是看守欽天印,我問過沐晨和師傅,他們都說不知道其中細節。之後,我又問了仇洪濤,他支支吾吾,什麼都不肯說,我就知道這裡面一定有問題。殷奇正被我打傷不知所蹤,左不過是被那個什麼神秘組織帶走了,他們都想要欽天印,那我就先他們一步找到,不怕他們不來找我。”
殷瑾兒終於明白,蘇陌還是要找殷奇正報仇,“所以,你在找神獸小印,可是這無異於大海撈針。”
蘇陌搖頭,“你以爲神獸小印是隨便出現在哪的?玄武主北方,屬水,所以出現在極北草原,大雪山之中,白虎主西方,屬金,所以出現在西寨紫凰教,放置於密道聖宮之中。青龍主東方,屬木,朱雀主南方,屬火,它們必將在註定的地方出現。”
“東方,蓬萊。你是故意殺人,引起爭鬥,這才能讓你有藉口去蓬萊。”殷瑾兒大驚站起,陌生地看著蘇陌,“你!”
“他該殺!明明已經和蓬萊掌門之女定親,還流連花河,迷上了小夢。哼,風流快活之後,竟然還說要將那門婚事退了,回來娶小夢。誰成想,那小子回到蓬萊之後,定下成婚日期,將什麼海誓山盟都拋在腦後,這樣的人,留著做什麼!”蘇陌怒意上涌,周身殺氣四溢。
殷瑾兒啞口無言,這人著實過分,卻也罪不至死。蘇陌受蘇情打擊太過,如今行事偏激,一面經營著花河,一面又看不慣男人尋花問柳。一有這樣兩面三刀的男人,多半葬在她手中。
她很想問問她,還記得當初她自己對於人命的那番慷慨陳詞嗎?可是,她實在沒有勇氣問出口。
“你什麼時候動身?”
“不急,咱們巴巴的找過去算什麼,要等他來請我。”
天邊開始泛白,這一夜笙簫,此時也歸於寂靜。長街上,空無一人。蘇陌看了眼遠方,轉身離開。
殷瑾兒看著她的背影,忽覺得心中疼痛,她很好的詮釋了什麼是離愁蕭索,將生死看淡,將感情拋卻,將一顆心獻給魔鬼,墮入輪迴。
“蘇陌……沐晨啊,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幫不了。這個人,這個顆心,已然死寂,我真不知道什麼還能打動她了。”
沐晨從角落閃身出現,霜露打溼了肩頭,“會有的,她還是善良的。反正欽天印早晚都是要找回來的,不如就由她。”
他在那裡站了一夜,殷瑾兒輕輕皺眉,“你真是縱容她。若她情願沉淪於殺戮,你當如何?”
“那我便將人送到她跟前,讓她殺個夠好了。”沐晨理所當然地回答,“瑾兒,多謝。”
殷瑾兒對已經消失的那兩道身影注目,命運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