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此時覺得，自己來少陽派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早起洗漱過後，抻個懶腰，北方的夏天夜晚涼爽得舒服，這一覺睡的好舒服。
不過這樣舒服的感覺，轉瞬即逝。
“小鳥兒，沐晨走不脫，他不來了。”楊琰星拿著今早上剛到的消息，小心翼翼地說道。
蘇陌雙臂僵直片刻，臉色肅殺，“怎麼，高梓蕓在仇冰山住上癮了，快四個月了還不願意走？”
楊琰星將小箋遞給蘇陌，退後了兩步，跟她保持一段距離，“她又失蹤了，高梓堯得理不饒人，賴著沐晨要他去找。”
蘇陌將手裡那張小箋捏得粉碎，眼底生出殺意。
“不知道高梓蕓從哪裡聽說你和沐晨吵架的事情，便日日纏著沐晨說你的不好。應冥和阿隱都看不過了，聽說最後是雲翳前輩出面教訓了那丫頭。可是高梓蕓哪裡是能受得了委屈的，轉眼又去找沐晨哭訴。沐晨也是沒法子，把她晾在一邊，不管不顧。”楊琰星把這段時間從仇應冥哪裡聽來的，盡數告知。
蘇陌怒極反笑，“高梓堯，你倒是真知道怎麼讓我生氣。既然你不想讓你妹妹好過，那就別怪我了！”
楊琰星打了個哆嗦，心道不好，“小鳥兒，殺不得啊。”
“殺她？她高梓蕓還不配，有的是辦法羞辱她，還用不著我動手。這件事壓下，萬不可叫洛明梵知道。”蘇陌吩咐道。
洛明梵來請蘇陌的時候，她已經恢復了正常，慵懶的樣子，別有韻味。
“蘇莊主，可歇息好了？”
“挺好的。”蘇陌的表情十分愜意。
洛明梵一身簡約裝束，手執摺扇，很有翩翩佳公子的氣質。
想當年草原初見面，還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郎，轉眼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那這邊走著吧，家父等著呢。”
蘇陌跟在他身後，沐晨的事情被她的情緒掩蓋的很好，“洛明梵，你明知道這事情沒得商量，爲什麼還寫這封信請我？”
洛明梵的無奈，她看不到，語氣平穩有度，“蘇莊主怎地知道，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兩人再不說話，一路行至少陽派迎客廳。
洛東川滿臉堆笑的樣子，實在讓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陰險狡詐的洛明梵的親爹。
“來來，蘇莊主快請，還沒吃早飯吧，這都是我幷州有名的小吃，來嚐嚐。”
洛明梵輕皺了下眉頭，還是淡笑著說道：“請。”
蘇陌點頭示意，自在落座。
小吃這東西很能顯示出地域特色，江南的小吃精細偏甜，叫人回味。北方的小吃亦不遜色，口感濃郁，脣齒留香。
“這麪點真不錯。”蘇陌不由稱讚道。
“沒想到蘇莊主到不吝口味。”洛明梵瞧著她的吃相，沒覺得平素裡吃的這些東西有多好吃，可蘇陌卻津津有味。
蘇陌鍾愛玫瑰餅，脣上沾了片花瓣，笑道：“南方沒有這麼好的麪點，糕點裡多用的是米粉。”
美人當前，櫻紅鮮脣，洛明梵愣了片刻，喉結滾動，嚥下口水，“蘇莊主喜歡就好。”
蘇陌抿了抿脣，把吃食都撂下了，“難得洛掌門還記得本座愛吃這些小點心，不過都是過去了。有什麼事，說吧。”
“蘇莊主哪裡的話，嘿嘿，就是多時不見，分外想念。怎麼說少陽也算您半個家，常來常往纔不斷了情分。”洛東川話說的漂亮，笑堆在臉上。
“洛掌門啊，我蘇陌姓蘇，你姓洛，怎麼算都是八竿子打不著。”蘇陌也不說吃人嘴短，半分情面不留。
洛東川尷尬的笑容僵在臉上，目光投向洛明梵。
洛明梵卻一點笑不出來，摺扇合上，發出啪的一聲。
“蘇陌，高梓蕓失蹤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蘇陌的動作頓了半分，隨即恢復正常，“知道，那又如何？”
洛明梵瞧了眼楊琰星，半含怒意，正盯著自己，“楊公子別這麼看我，就算你眼睛瞪出來我也得說。高梓蕓對沐晨，誰都知道，這次失蹤多半又是她搞出來把戲，可是高梓堯任她這麼作下去。你們這四方聯盟恐怕不穩固了吧。”
楊琰星移開目光，這事情沸沸揚揚，到底藏不住。他看向蘇陌，她並沒有剛聽到這消息時那樣惱怒，反而平靜的讓人心驚。
“四方聯盟永遠不會破裂。”蘇陌輕嘆口氣，幽幽說道，“洛明梵，你該知道，我們四方聯盟的四家主事，都是白手起家，這多少年的感情。且不說我和沐晨，我們和赫連之間的關係，你更加不用知道。只說高家，我姐姐還沒裝殮，高梓堯再恨我，卻永不會與我爲難。”
“非也。”洛明梵搖了搖手裡的扇子，“高梓堯不與你爲難是從前，武林大會你讓赫連鵬煊殺了殷奇正，而對高梓堯置之不理。你好好想想，當年他站在蘇情面前，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無力，他何嘗不恨。”
蘇情是蘇陌心裡的一道永不結痂的傷，如今再提及，無異於傷口上撒鹽。無人在側時，她還可以發泄，可是面對洛明梵，她不可以把那一面展現。
蘇陌瞇起眼睛，帶起危險的意味，聲音也沉了沉，“他要恨也該恨你，若不是你點了他的穴道，他何至無所作爲？”
洛明梵啞言，當年他罪錯便是自負，心裡認定殷奇正在絕路之下不會殺人，點了高梓堯穴道，放手劫持蘇情。他，責無旁貸！
他心裡早就知道，蘇陌對於這事情永遠不能釋懷，談判求和，終是徒勞。他看了眼洛東川，爲了父親，爲了門派，他還是要勉力一試，“我知道他恨我，你何嘗不恨，怕是你們心裡早恨透了我。可蘇莊主，在其位，謀其政，我亦不能眼睜睜看著少陽變成你四方聯盟唯一的對立。”
“你待如何？”問話的是楊琰星。
“如果少陽能尋回高梓蕓，解決這件事情，可否在以後仇冰山、紅蓮山莊、紫凰教對我少陽網開一面。”洛明梵起身，朝著蘇陌彎腰作了一揖。
洛明梵沒有聽到蘇陌的回答，就一直彎著，楊琰星也看著蘇陌，等待她的答案。
蘇陌換了個坐姿，離他近些，“你知道後果？”
洛明梵依舊彎著腰，低著頭，“我自知如果能夠達成，高梓堯必恨我入骨，所以我不求
高家能留手，只求你們另三家對此袖手旁觀就好。”
她半晌沒有答話，洛明梵保持著那個姿勢也不動。洛東川看得心疼，他只得這一個兒子，從小聰敏過人，被他捧著手心裡疼。少陽上下誰不尊聲少主，放眼武林也都不敢欺辱。如今給平輩之人行此大禮，全都爲了少陽派能繼續留存，是給他這個當爹的擦屁股啊！
“你起來，我問你幾個問題，就算你一直撅著，我也不見得應你。”蘇陌終於出聲。
洛明梵直起腰來，微晃了下身子，“問吧。”
“高梓蕓失蹤，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蘇陌問的隱晦，仇冰山和紅蓮山莊消息傳遞，全由書舍負責，天下間再沒有比蘇陌能更快得到消息的了。也就是說，如果洛明梵知道的比蘇陌早，那麼高梓蕓的事情，他一定有份。
洛明梵不好意思笑笑，“在下早起，看見不屬於我少陽的信鴿，於是打下來瞧了一眼。”
楊琰星也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挑撥離間沒有用，沐晨嘗試多次未果，何況你。好好想想到底該這麼回答這問題。”
他沒有見過所謂的信鴿，不過他認定蘇陌對於沐晨的事情一定萬分關心。所以，他設計讓蘇陌以爲楊琰星私心不喜她和沐晨之間的往來，讓兩人產生隔閡，進而分化。
洛明梵此計落空，嘆了口氣。本想用這件事情，分化蘇陌和楊琰星，畢竟楊琰星就相當於蘇陌的手，能砍掉這隻手是最好，動不了那就當試探這兩人之間的信任了。
他摸了摸鼻子，訕訕道：“不出蘇莊主所料，這件事是我攛掇的。”
蘇陌冷哼一聲，“少陽的手，伸的越來越長了！”
她起身離開，洛東川趕緊追了出去。
楊琰星站在洛明梵身後，眼神裡有些同情，“高家大小姐處處都不輸蘇陌，可你知不知道爲什麼沐晨不喜歡？”
洛明梵轉過頭看著他，而他看著那個離去的背影，“因爲蘇陌和沐晨從小長到大？”
“要說青梅竹馬，我認識蘇陌比他更早。”楊琰星搖搖頭。
“那爲什麼？”
“因爲她不是蘇陌，她不曾見過橫屍血海，不曾殺伐遍地，就永遠不能決斷一方，於沐晨並肩而立。”楊琰星說著，眼神已經飄去很遠。
洛明梵有些領悟，轉頭問他，“那你呢？”
楊琰星沒有半分尷尬氣惱，“因爲我缺席了她生命太久，我不曾在她最難過時陪伴，便一生再無法走進。”
洛明梵默然。
“知道爲什麼你和凌墨風同爲一派當中年輕弟子的佼佼者，但你卻不如他嗎？”楊琰星接著問道。
“我並不覺得我不如他。”洛明梵很有自信。
楊琰星依舊笑著搖頭，“他的成長比你艱苦的多，他的心裡經過兩次的死亡，這是你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順便說一下，他早在武林大會時，就預見了今天的情況。”
洛明梵啞口無言，默默地看著楊琰星離開。
他不知道楊琰星爲什麼要說這些，幫他嗎？不太像，不過總之對他，對少陽派有用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