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蘇陌所料到的一樣，離庭怨對她的自投羅網視而不見，將她扔在地牢裡，不聞不問。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還在紅蓮山莊的時候，她和楊琰星等人商討過太多太多種應對的方法了，可是獨獨沒有想到秋宵吟失勢至此，而她果決的同他合作，自己送上門。

蘇陌想象得到，楊琰星一定氣得跳腳。不知道沐晨是不是知道了，如果他知道了，她該怎麼哄，他才能消氣呢？

她還在思考外面的局勢的時候，一雙軟緞繡鞋出現在她的視線裡。鞋的主人手裡拿著蘇陌的鐵鞭，輕蔑的看著她，鐵鞭逶迤垂地。

“我還沒有坐上今天這個位子之前，有人曾經告訴我，天下鞭法無人出離庭怨之右。這麼多年了，我時時刻刻都在懷疑著，我不相信。既然你來了，那就驗證給我看吧，看看這隻叫離庭怨的鞭子，是不是真的配得上它的名字。”

蘇陌沒有看她，而是心疼的看著那隻鐵鞭，伸出手，又縮回來，笑著搖搖頭。隨即起身，正視離庭怨，“來吧?！?

離庭怨沒有給她任何兵器，蘇陌只能空手迎敵。

同樣的招式，起手蛟龍出海，同樣的手法，腕部靈活，鞭若黑龍。蘇陌這條鞭子，本就是特製的，又從宋凝傳到她手裡，不知飲過多少人的血，如龍鱗一般的片片寒精黑鐵鋒利駭人。

離庭怨的鞭法不輸蘇陌，總算對得起這條神兵。同樣的，用這條鞭子讓她的殺傷力也大了許多。

蘇陌所學當中，不用兵器的武功就只有寒璃掌法，可太久不用，難免生疏。此時她用此掌法對陣離庭怨，吃虧不小，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她一邊且招架且後退，而另一邊，離庭怨用那鞭子用的順手，招式越發狠辣凌厲。

“啪！”

蘇陌躲閃不及，左臂結實捱了一下，衣衫破開，雪白肌膚上皮肉翻開，傷口血肉模糊。她吃痛皺著眉頭，這一幕看在離庭怨眼裡，臉上露出狠辣的笑容。

受了第一下，就有第二下，過招過到最後，變成了蘇陌一個人被動挨打。地牢大廳裡，她倒在地上，動一動就渾身抽痛，讓她不能起身。

“擡走，好好治傷?！?

離庭怨似乎很滿意這個結果，收回鞭子，愛惜地欣賞著寒精黑鐵片上的死死血跡。

還不到五十招，蘇陌的掌法的確生疏了，大失水準。

這是第一天，之後蘇陌已經記不得打了多少場，過了多少天了。總之，離庭怨動不動就來找她過招，而蘇陌每一次都被打的遍體鱗傷，被人擡回去，好好醫治好了，然後再打，反反覆覆。

可惜她一身的好肌膚，如今沒有一塊好地方了，身上的血痂好了又打破，破了再結新的，就連露面的脖子上，都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疤。

不過，蘇陌學武的天分很好，經過這麼多場打鬥下來，她的掌法精進不少，對鞭法也有了更深的體會。憑藉這樣的對陣，用第三者的角度，能客觀的發現鞭法裡面的缺點。離庭怨的招式還是完全傳自宋凝，而她學的，是雲翳整合精練過的?？梢哉f，現在的蘇陌在鞭法上的造詣，可以和離庭怨相比了。

而這一切，直接的結果就是，她從一開始只能接下五十招，到現在，能在離庭怨手底下走上兩百來招。不過，她的體力和精神已經被折磨的太厲害，而離庭怨還沒有使出全力，想贏，還是沒有什麼可能。

蘇陌身上

的傷勢反反覆覆，有加重的跡象。離庭怨再次到訪，蘇陌不發一言，站在了她的對面。

可離庭怨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抖擻鞭子，直接出招。這一次她，拿著鞭子指著她，“想奪回去嗎？”

離庭怨近乎沒有表情，整個人十分反常，蘇陌看不出她的情緒波動，無從得知到底外面發生了什麼，讓她有了動作。

蘇陌直起腰，微微仰頭，“條件?！?

“殺了我！”離庭怨情緒驟變，殺氣四溢，眼眶泛紅，殺意迸發。

蘇陌近乎本能的沒有出手，而是選擇了躲開。事實證明，她是對的。離庭怨整個人的情緒不同於往常。之前她都是慢慢在磨，意圖磨蘇陌的棱角和精神，而現在，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她一般，招式不再自如，招招奔著殺人而來，簡單快捷。

這纔是她真實的水準，蘇陌依舊在躲避著，輕功已經被她提到了極點，可她從容追殺，半步不落。

蘇陌心中一動，莫不是秋宵吟動手了？

“你爲什麼還在追殺我，離庭怨，我們同出一門，你是我娘唯一的嫡傳弟子。你不應該爲難我，應該去殺了秋宵吟！”

離庭怨被激怒了，動作又快了幾分，迫使蘇陌不能再說話，以她現在的身體，輕功用到這個份上，已經是極限了。

不出蘇陌所料，即便掙扎，最後也沒逃過她的追殺。鐵鞭繞上脖頸，她呼吸困難。這感覺真奇妙，她從來都這麼殺人，卻第一次用同樣的方式，去感受被殺。

鞭子在她手中收緊，蘇陌有種窒息的感覺，眼前冒起了星星。

“這感覺美妙嗎？當年，宋凝也是用這一招要殺了我，現在她女兒也這麼死掉，你說，她會不會後悔當年自己的行徑！”

蘇陌的震驚，無以復加！宋凝曾經想要殺了她！

“不……不……”她的聲音被掐斷，空做得出口型。

她想過千萬種離庭怨恨宋凝的理由，卻沒想到會是這一種。她幾乎放棄了掙扎，只剩下本能的抗拒著死亡。

漸漸地，她沒了力氣，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換了場景，不再是兗州分舵的黑暗地宮。粗布的牀幔，樸素木質的牙牀，窗外滿眼綠色，繁花似錦。

不是入秋了嗎？

蘇陌這樣問自己。

她緩緩起身，聲音嘶啞道：“離庭怨？”

“我以爲，你醒來之後，會先喊沐晨的名字?！彪x庭怨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你不會殺我的。”蘇陌篤定笑道。

離庭怨皺起眉頭，沒有好臉色，粗魯的把藥碗放在牀頭的桌子上，憤憤說道：“要是秋宵吟衝進來，壞了我的好事，你現在見到的就不是我了，而是閻王爺?！?

蘇陌也不管那藥碗裡是什麼，一口飲下，“不，你不會殺我，你還要給我講當年的故事?！?

“哈哈哈?！彪x庭怨一把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拂落在地，一邊哈哈大笑，笑聲苦澀。

“你有千萬個理由，有千萬種方法讓我死，可你都沒去做。你放任我活著，視我不存在一般。你以爲我被賣到花河，就一定生不如死，你沒有想到我能逃出來，沒想到那麼巧沐晨路過，救了我?？墒悄銢]想到的，不代表你不知道。是你親手促成的紅蓮山莊滅門慘案，也是瞞天過海，留下我了一條命。”

蘇陌定定地看著她，她的表情從苦澀，變得憤恨，又變得

驚訝。她一字一句緩緩說道，而她，目光迷離，沒有否認。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離庭怨有些泄氣。

蘇陌得意地笑了笑，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這只是我看見你拿著藥進來時，腦子裡閃過的想法而已?！?

離庭怨惱羞成怒，衝過來掐著她的脖子，“你得意什麼！自以爲聰明什麼！你現在在我手裡如同一隻螞蟻一樣！別指望有人能找到這裡，不可能！”

是的，蘇陌從來都不知道。但是她一直都好奇著，落閒閣那樣一個等級森嚴的地方，接不歸和離庭怨同是叛變者的徒弟，他們到底是用什麼樣的辦法上位的？

這個問題困惑了她很久，直到昏迷之前，離庭怨給她的驚訝。宋凝曾經試圖殺了離庭怨！

宋凝的個性，蘇陌最清楚不過。她必須承認，她性格里的恨和毒，大多來自於母親，而果決和遠見，來自於父親。不過，宋凝的狠毒，有她的特點和理由，她絕不可能沒有任何原因的殺人。

想來應當是兩人之間出現了矛盾。據卿晴說，離庭怨是自小就跟著宋凝了，到宋凝離開落閒閣的時候，也不過十幾歲而已，最多不會到十五歲的。所以，離庭怨的性格，有太多和宋凝相似的地方。

雖然不知道她們的矛盾點是什麼，不過依照她的性格，不論是宋凝和離庭怨，有人想要殺死自己，她們絕不會以德報怨。殺了對方，纔是最好的辦法。

離庭怨的惱羞成怒讓蘇陌更加相信，這兩個人之間一定出現了根本性的分歧，不然不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

“如果你真想讓我死，也請告訴我當年的故事?？瓤??！碧K陌艱難的擠出一句話。離庭怨掐著她的力氣倒不算什麼，可是脖子上的傷，一碰就疼，這讓她有點受不住。

離庭怨慢慢收了手，整個人猛然安靜下來，氣氛有些詭異。

“我以爲她是愛我的?！?

離庭怨用了這樣一句話，來開始這個故事。

“可是，她那一天突然就要走。她和老閣主吵的很兇，我就站在一邊看著。我已經記不得他們爭吵些什麼，只記得，最後老閣主就那樣掐著我的脖子。而她，眼神冷的像陌生人一樣，一言不發，任由我不停地哭喊掙扎?！?

“老閣主大笑著放開了我，可是，還沒等我喘均氣，她的鞭子就繞上來了。我一直都知道她的手段，我以爲我總是個例外。可直到老閣主把她的鞭子打掉，我已經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倒在地上了。”

離庭怨踱到了窗邊，神色裡的怨恨越來越濃，“我不想相信，可是她還是走了。自她走後，我沒了原來的待遇，沒了我所應有的東西。被人欺負，被人玩弄，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你以爲我付出了多少！”

蘇陌有些懂了，十幾歲的孩子，心思最容易偏激。想來宋凝是沒法帶走她的，又想讓她活下去，只能讓自己裝作不在意。否則，哪還有她的活路。

“你到今天還是這麼認爲嗎？或者說，你依舊不肯面對自己，面對真相？時至今日，你看了這麼多，經歷這麼多，還不明白？”蘇陌的聲聲質問，猶如把把利刃，紮在她心上。

“你以爲，如果我娘真想殺你的話，老閣主輕描淡寫的一招，就那麼容易就挑的開我孃的鐵鞭？”

離庭怨再轉過身時，眼睛已經通紅，沒有任何理智地再一次掐著蘇陌的脖子，“好了，該說的說完了，你，該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