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曾經在雲蒼宮中,宿傾曾與她說過,有朝一日她慕容長玥若能出得靈御宮,便替她殺了她的仇人,也便是這雲蒼的攝政王。
她雖是不知宿傾與這雲蒼攝政王究竟有何過節,但憑宿傾那滿腔的憤懣與怒意,定也是知曉這其中之事絕非簡單。
而今,這傳言中的人物,便近在眼前,若僅觀其容貌,倒覺頗有幾分俊美之相,但若是觀其神態臉色,則知此人滿身陰狠與威儀,絕非善類。
也是了,年紀輕輕便能當上雲蒼的攝政王,甚至還大權在握,甚至怕是連那太子瑢都對他略有忌諱,這等人物,又豈能是不腹黑,不深沉?如是不然,在這動盪不安的雲蒼之中,他這攝政王之外,定也是不易坐穩的。
瞬時之中,思緒翻轉,則也僅是片刻,長玥便垂眸下來,低沉而喚,“長玥見過攝政王爺。”
低沉的嗓音,雖稍稍減卻了幾分陰冷之意,奈何這般語氣,卻仍是未能虛假的帶上幾分敬意。
那年輕男子倒也不怒,面上深沉笑容越發甚了半許,甚至,他那雙黑瞳依舊在長玥身上肆意打量,似在審視,又似在興味流轉。
這般男子,無疑是腹黑陰曆,魄力十足了,以前曾想過與這雲蒼攝政王結盟,但今日一見,只覺若當真要與之結盟,那務必得小心翼翼,步步爲營了,這般男子,定也是極不簡單的了。
心思至此,長玥轉眸回來,兀自端起面前矮桌上那杯被浣夕添好茶水的茶盞,緩緩而飲,對身旁之人故作忽視。
只奈何,縱是她已是展露清冷之意,身旁那男子卻不打算就此放過她,反倒是一直扭頭望她,威儀而道:“以前久聞長玥公主之名,卻不曾真正見過長玥公主這人。而今親眼一見,公主著實如傳聞一般,傾城如仙。”
長玥眼角微微一挑,不曾轉眸觀他,僅是再度極緩極緩的飲茶一口,淡漠而道:“王爺過獎了。”
他威儀而道:“本王歷來不喜委婉之言,句句乃真。長玥公主這容貌,不止稱冠大昭,也稱冠我雲蒼。想來我雲蒼上下,自也找不出能與長玥公主容貌相提並論之人了,不過倒也可惜,本王雖欣賞公主,奈何姑娘卻成了太子的人。”
威儀的嗓音,略微夾雜著半分試探與刻意而來的嘆息。
長玥神色微動,終歸是再度轉眸朝他望來,低沉而道:“王爺倒是誤會了,長玥並非太子殿下之人。”
“哦?”他饒有興致的稍稍挑然一聲,繼續道:“本王聽說,長玥公主乃竇猶寸步不離的從大昭迎入這雲蒼,甚至還被安置在太子宮外的別院,那般別院,便是太子妃都未踏足過,卻獨獨公主入住,如此看來,殿下對公主自是上心,甚至於聽說公主入宮那夜,太子還爲了公主與二皇子公然衝突。呵,公主能讓二皇子爲你如此,甚至還接入這禮殿之中觀宴,二皇子一片心意,明之昭昭,公主竟說你不是太子的人?”
長玥瞳孔微微一縮,並未立即言話。
他則是可惜而嘆,“依照公主這般容貌與身份,做個雲蒼太子妃輕而易舉。只奈何,雲蒼東宮已有太子妃,且太子妃賢良淑德,無一一項可讓太子廢黜了太子妃,從而讓公主登之而上。是以,公主若要入宮伴太子,便只能……屈居側妃之位,如此,倒也委屈公主了。”
他言行如同流水,似在款款而談,然而語氣中的探究與興味之意卻是極爲明顯,令人無法忽視。
長玥終於是皺了眉,心底深處,也隱約有複雜之感在層層浮蕩,森冷莫名。
這雲蒼攝政王的話,無疑是刻意的將她與太子瑢拴在一起,層層探究與調侃,奈何,她與太子瑢的關係本就無足調侃,若這攝政王當真耳目精明的話,自也該瞭解她與太子瑢早已是水火不容的關係。
心思至此,長玥面色也沉了幾許。
待片刻,她按捺心緒一番,低沉無波的道:“王爺貴爲雲蒼攝政王,一手遮天,想來雲蒼大小事宜,自也瞞不過王爺耳目。長玥與太子關係如何,王爺豈會不知?或者,那東宮的太子之位是否爲長玥所覬覦的,想來王爺自也清楚。如此,既是都爲明眼之人,言行便莫要再拐彎抹角,有些東西,心照不宣即可,又何必刻意說出,故作調侃。”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陰沉而問:“你說是吧,王爺?”
他神色微微一動,興味觀她,卻並未立即言話。
待默了片刻後,他才稍稍收斂住面上笑意,略微認真的道:“本王歷來只聞長玥公主容貌傾城,卻不知長玥公主這性子也是直白膽大。自打本王攝政以來,便從未有人膽敢在本王面前公然說本王的言語乃拐彎抹角,呵,而你長玥公主,則是第一個。”
話到後面,他語氣便拖得越發微長。
長玥神色分毫不變,淡漠觀他,“想必王爺也是大度之人,自不會與長玥計較纔是。”
他道:“計較倒是不計較,只不過,長玥公主終歸是對本王稍有無禮,不若,待宴席之中,酒水上來,長玥公主親自敬本王一杯,以作賠罪,如何?”
長玥瞳孔微微一縮,心底發冷。
這雲蒼的攝政王倒是好不要臉,百般調侃她以後,竟還反過來讓她敬酒賠罪。如此臉皮,倒也極厚了。
思緒至此,冷意浮動,一時之間,心底深處也增了幾分戒備與不喜。
奈何這般心思,卻並未表露在面上,長玥僅是稍稍斂神一番,便淡漠而道:“王爺欲讓長玥敬酒,長玥,豈能不從。”
他似是頓時覺得極有意思,陰曆的嗓音微微一挑,竟莫名展露了幾許風月之意,“長玥公主這話說得倒是勉強,倒像是本王逼你敬酒一般。但若是長玥公主有分毫不願,這酒,自然是無需敬的。”
長玥淡漠而道:“既是如此,那長玥便不敬了。”
淡漠乾脆的嗓音,直白陰沉。
瞬時之中,男子倒是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卻也僅是片刻,他便回神過來,落在長玥面上的目光則越發興味開來。
“長玥公主這性子,倒是新鮮有趣,今日一聊,本王對公主倒是心生好感。”片刻,他再度出了聲,只是這回,陰曆的嗓音卻平和不少,只是語氣中的那抹興味之意卻是不曾變化。
長玥垂眸,神色略有起伏,心思嘈雜,卻未再言話。
一時之中,二人氣氛略顯尷尬沉寂。
那男子眼角稍稍一挑,再度將長玥從上到下興味掃視,而後纔回眸過來,端了宮奴遞來的茶水慢慢開飲。
此際,殿中已是人流如雲,各處喧嚷。偌大的殿中,位置竟已幾乎坐滿,人頭攢動之間,頗有幾分凌亂熱鬧之意。
不多時,長玥矮桌的另外一側也有人入座而來,長玥下意識的轉眸掃了一眼,只見那人倒是一身藍袍,只是舉手投足頗有幾分文雅之意,許是察覺到了長玥的打量,他轉眸來望,雖瞳孔內稍稍略過驚豔之色,但眨眼便已全數斂下,隨即還朝長玥恭敬點了點頭,隨即便回眸過去,不再言話。
“這人便是我雲蒼最是聞名的書呆子。”正這時,另外一側揚來攝政王調侃之聲。
長玥神色微動,轉眸而望,則恰好對上攝政王那雙陰曆帶笑的瞳孔。
“今日太子大壽,氣氛本該諧和融洽,攝政王豈能再度調侃微臣?”瞬時之間,長玥另外一側的藍袍男子也文雅出聲,只是語氣頗有幾分擠兌與怒意,正直之中,卻又的確是稍稍展露出了幾分執拗與呆然之意。
長玥瞳孔微微一縮,並不言話。
這時,那攝政王倒是隔著長玥朝那藍袍男子喊話道:“許大人,你已貴爲二品官員,卻常日足不出戶,日日研究著寫些彈劾本王的奏摺,幾乎每月遞交一封彈劾信箋,這般舉措,不爲書呆又爲何?再者,今日的確乃太子大壽,卻也爲二皇子接風之筵,本王倒是不知,你這等愚昧呆滯之人,怎就偏偏得罪太子的青睞。”
調侃的嗓音,戲謔十足。
瞬時之中,那藍袍男子驀然而怒,連帶喘息都有些急促。
“攝政王,你莫要欺人太甚!”他終於是怒極的威脅了句。
奈何這話入耳,攝政王陰曆而笑,猶如笑柄,殿中一些附和之人,聞之也跟著輕笑開來,甚至有人公開而道:“許大人怎能對著攝政王不恭不敬的威脅,也不怕亂了我雲蒼朝綱。若非攝政王爺大度,就論這不恭不敬之罪,許大人也是承受不住的。”
笑然之聲,傳作一片。
長玥淡漠而觀,將所有全數淡漠的看在眼裡。
看來不止是如今的大昭之臣阿諛奉承,便是連這雲蒼的大臣,自也是好不到哪兒去。
也是了,如今這世道,唯有阿諛奉承,拉幫結派之人最是容易在朝廷之中站穩腳跟,而那些真正清正廉明之人,自然是不合羣,孤立無援之中,也難以真正在朝中站穩腳跟,這般久而久之了,便致使廉明之臣越來越少,反倒是阿諛之人,越來越多。
思緒至此,冷諷十足。
長玥垂眸下來,兀自按捺心神,修長的指尖再度執著茶盞而飲,不再理會周遭笑侃。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不耐煩,身旁攝政王也未再言話,殿中之人見勢,也未再跟著起鬨,最後徒留藍袍男子獨自坐在位置上強行按捺著心緒,兀自生著悶氣。
殿內之中,依舊嘈雜,寒暄熱聊之聲不絕於耳,長玥擡眸再度朝殿中之人細細倒是,瞳孔之中,則仍未掃到熟悉的面孔。
一時之間,本是陳雜之心,越發麻木,那抹最初升騰起的零星半點的希望,也早已被如此現實擊得支離破碎。
華麗寬袖中的手,也再度抑制不住的緊握成拳,面上神情,也早已變得陰沉至極。
正這時,不遠處的殿外突然響來一道尖細拔高的嗓音,“皇上到,皇后娘娘到,太子殿下到。”
這話一落,瞬時之中,殿中之人皆開始紛紛站立。
長玥神色微動,淡然而坐,並無半許要起身之意。
正這時,另外一側的藍袍男子察覺到了她,眉心微微一緊,急忙小聲焦急的提醒,“姑娘,快些起來,若讓皇上太子瞧見了,要被治罪。”
看來,這藍袍男子還不知她身份,焦急之中,對她的稱謂也是‘姑娘’。
長玥眼角微微一挑,擡眸之中,滿眼淡漠的掃他一眼,不爲所動。
正這時,太子瑢一行已是踏入了殿門,藍袍男子越發著急,竟忍不住伸手而來,努力將長玥拉著站了起來。
胳膊瞬時被人拉著拖曳,長玥抑制不住的被拉著站了起來,陰沉的瞳孔,本是冷冽而縮,當即要怒,不料待目光掃到那藍袍男子慈眉善目卻又著急擔憂的面容,一時之間,終歸還是莫名的妥協了下來。
自打在靈御宮重生以來,身邊遇人無數,卻鮮少有對她真正極好之人。
大抵是,身份本是特殊,加之接觸到的都是上乘之人,是以,日日之中,身邊圍繞著的,也皆是腹黑之人,深沉無底,而自己在這層層算計之中,飄搖沉浮,而今突然遇得這陌生的藍袍男子好心一拉,這心底深處,有些惻隱,有些彆扭,卻也有些悵惘。
她終歸是未將怒意發作出來,僅是淡漠無溫的麻木站立,即便周遭之人皆恭敬朝太子瑢一行呼喝行禮,長玥也依舊站得筆直,滿目陰沉,一聲不吭。
那太子瑢一行人,走在最前男子年約五旬,一身龍袍,奈何卻身形枯槁,面色微白,渾身上下,竟是滿身病態,給人一種蒼然無力之感。
而走在那五旬男人身側的,則是一身鳳袍的婦人,那婦人滿目堅定,面容略帶幾分精明,行走之間竟比那一身龍袍的男子還有氣度。
這婦人,正是長玥見過的雲蒼皇后。
長玥淡漠而觀,瞳孔隱隱微縮,只道是那皇帝滿身枯槁,渾身上下竟無身邊的皇后顯得霸氣高貴,不得不說,想來這傀儡皇帝,無疑是當得窩囊,皇權被架空這麼多年,縱是衣食無憂,但也是日日殫精竭慮,保不準哪日自己這親生兒子便徹底逼宮,一登爲皇了。
思緒至此,諷意蔓延。長玥心照不宣的稍稍挪動目光,再度朝那走在後方的太子瑢落去。
今日的太子瑢,或許是因壽辰之故,極爲難得的著了一身大紅錦袍,那袍子極是精緻貴氣,腰間的玉帶也是鑲著珠玉,給人一種繁華驚目之意。
他墨髮梳得一絲不茍,高高而束,面容也是極其溫潤,渾身上下縱是滿身大紅,卻也掩飾不住那似是從骨子裡透露出的雅然之氣。
這般俊朗之人,加之身份卓然,是以一步入大殿,瞬時惹得不少羣臣之女羞然打量,奈何那俊然之人卻轉眸直直的朝長玥望來,目不斜視,俊逸的面容微微而笑,瞬時之中,遙遙觀望之間,竟覺清風儒雅,情真意切。
長玥目光幾不可察的顫了半許,太子瑢的這般凝望與笑意,倒令她心底發沉,也無疑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再度將她慕容長玥推入了風尖浪口。
果不其然,片刻之中,似有無數視線朝身上層層而落,密集之中,壓抑層層。
長玥抑制不住的稍稍擡眸一掃,便見滿殿之人的目光,幾乎全數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無疑,能得雲蒼太子這般‘專注’而望,此際她不想引人注意都難。
“嗤。”正這時,左側一方揚來一道調侃之笑。
長玥循聲而望,便見坐在她左側的攝政王,竟是還坐在原處,不曾起身而迎。
他面上掛著幾分興味,整個人瞧著有些陰曆,卻也有些威儀慎人。
則是片刻,還未待皇帝幾人步上主位就坐,他已是興味出聲,“太子與長玥公主遙遙而望,倒是郎情妾意,只不過太子如此之舉,將太子妃置於何地?”
興味的嗓音,微微夾雜著幾許威儀,然而這話一出,卻滿殿愕然。
羣臣大多挪開目光,朝長玥對面的太子妃望去,只見太子妃亭亭玉立,妝容得當,奈何面色卻微微有些委屈與蒼白,著實我見猶憐。
一時之中,殿內氣氛略有怪異。
皇后瞬時皺眉,濃妝的面容當即增了怒氣,而那滿身瘦削的皇帝倒是轉眸朝長玥望來,兀自打量一番,並未言話。
太子瑢倒是一派淡定,似是絲毫不曾受擾,目光依舊朝長玥凝望而來,溫潤雅緻,直至行至長玥前方,他卻突然止步,溫潤的目光也變了方向,凝在了攝政王身上。
隨即,他勾脣而笑,平和無波的道:“太子妃賢良淑德,本殿將她置於太子妃之位,有何不妥?再者,長玥公主乃本殿故人,方纔入殿,僅是覺得長玥公主妝發微微有恙,是以一直觀望,有何不妥?”
說著,他嗓音微微一挑,話鋒一轉,“浣夕,還不爲長玥公主理理髮鬢,那髮鬢邊兒上的珠花,快掉了呢。”
浣夕瞬時一怔,急忙擡眸而望,果然見得長玥髮鬢邊上的那隻珠花已是傾斜不已,連帶珠花的長釵部分都已滑出了髮鬢,的確是即將要掉落了。
她急忙開始伸手爲長玥扶了扶珠花,而後忙跪身而下,急道:“是奴婢疏忽,不曾察覺公主珠花有恙,望殿下恕罪。”
太子瑢微微而笑,溫潤雅緻道:“你非有意,本殿何能治罪。”
這話一落,還未待浣夕磕頭謝恩,太子瑢已是再度將目光朝攝政王落去,平和而道:“方纔攝政王誤會本殿,倒也情有可原,而今一切皆已明瞭,攝政王心中可要有疑?”
攝政王興味觀他,目光則略顯精明與陰曆,只道:“太子殿下溫潤心細,連長玥公主頭上的珠花都注意到了,本王自然無疑。只是殿下著實太過體貼旁人了,這般性子與姿態,風雅如君,今日宴席正巧又有百官的女眷在場,想來今日,太子殿下定要迷倒不少朝中同僚的千金了。”
太子瑢溫和而笑,“攝政王倒是過獎了。攝政王一派風姿,想來今日被攝政王虜獲傾慕之人,定也不少。”
攝政王輕笑兩聲,未再言話。
太子瑢掃他一眼,稍稍斂神一番,也不再出聲,僅是轉眸又朝長玥迅速掃了一眼後,才兀自轉身,在那禮殿高位的左側空位就坐。
片刻,皇帝身旁的太監高然而呼,讓滿殿之人就坐。
長玥也順勢坐下,目光微擡,凝向了高位上那太子瑢對面的空位,神色微微沉。
此番入內的,似是隻有皇帝皇后與太子瑢等人,而那早已被傳得滿城風雲的二宮,卻並未出現。
如此,是爲何故?
今日此番宴席,雖爲太子瑢壽辰之宴,卻也爲二宮的接風洗塵宴,如今主角只來了一位,是爲何意?憑著那夜她掉落二宮浴桶,還未回神便被那二宮強行砸暈且昏迷了一日一夜的情形來看,那二宮自然也是狠烈之人,如此之人,又豈會錯過這般禮宴?
思緒至此,心底深處,冷意浮動。
卻也僅是片刻,那高位上的皇帝也朝太子瑢對面的空位凝了幾眼,蒼然的面容頓時蹙眉,隨後啓聲而問:“二皇子還未到?”
這話一落,在場之人面面相覷,無人應答。
卻也正這時,太子瑢慢條斯理的擡眸朝皇帝望去,溫和而道:“父皇有所不知,今早二皇弟似是吃壞了肚子,此際正於太醫院醫治,是以今日宴席,二皇弟許是來不了了。”
溫潤的嗓音,平和十足,然而話語中的那番強勢威儀的語氣,卻微微展露。
在場之人面色再度一變,各自心中有數,而後紛紛垂眸下來,兀自沉默。
皇帝臉色陡然大變,瞳孔之中驀地綻出了怒意,“此等大事,爲何無人提前通知朕?”
怒極的嗓音,扯然而出,卻因氣得太過,連帶嗓音都微微有些嘶啞開來。
奈何這話一落,周遭仍是無人應答,滿殿之中,鴉雀無聲。
皇帝怒瞪了太子瑢幾眼,強行舒了幾口氣,而後目光朝坐下的一名白鬍子老頭望來,怒然而問:“二皇子身子不適,太傅也未得半分消息?”
那白鬍子老頭站起身來,面色也有些陰沉,回道:“啓稟皇上,此事,微臣的確不曾聽聞。”
說著,目光朝太子瑢望來,繼續道:“二皇子回宮這幾日,身子歷來極好,卻偏偏正於這接風宴之日,突然吃壞了肚子,這般巧合,倒也著實讓人詫異與懷疑。再者,宮中的膳食,皆層層把關,製作嚴謹,若要吃壞肚子,自是不易。太子殿下既是得知而皇子身子不適的消息,又可知曉二皇子是因何吃壞了肚子,甚至嚴重到連這宴席都無法過來參與?”
低沉的嗓音,懷疑盡顯,甚至頗有幾分咄咄逼人之意,甚至話鋒矛頭,也是毫無懸念的直逼太子瑢。
長玥神色微微一動,不由擡眸朝那白鬍子老頭掃了兩眼,心下微有了然。
這言話的老頭,便應是雲蒼的劉太傅了吧,聽太子瑢說,劉太傅此人最是不喜與女人爲道,但如今瞧來,這劉太傅豈止是不喜歡與女人爲道,更也似是不喜與這太子瑢爲道,甚至言行之中,都與太子瑢對立,從而不曾掩飾的維護那二宮。
是以,此番那二宮歸來,這劉太傅,已是誠服於二宮了?
思緒至此,心底深處,也逐漸蔓出幾許複雜。長玥按捺心神一番,才轉眸朝那高位上平然就坐的太子瑢望去,只見他面色依舊,滿面溫和,渾身上下,也是一派平靜,無波無瀾之中,莫名給人一種淡定與厚重之意。
這太子瑢表現得如此臨危不亂,這其中緣由,不是太子瑢本就心思深沉,喜怒不形於色,那便是今日這宴席,這太子瑢本是有備而來,底氣十足,所有突發之事皆以想好了完全對策,是以纔可如此的淡定如初,平和至極。
“劉太傅年事已高,這心情,還望莫要太過激動。”正這時,主位上的太子瑢輕和無波的出了聲。
劉太傅眼角一挑,面上凉寒與怒意十足,不曾消卻半許,“怎麼,此番羣臣當前,太子殿下不願爲微臣解惑,更不願將事實公諸於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