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侍衛並未言話,然而神情之中,卻是顯露得極不自然。
長玥冷眼朝他們觀望,片刻後,冷沉無波的道:“二位既是不願帶路,扶玉自己去尋殿下也是尚可。:
這話一落,未有心思再多做耽擱,長玥略微乾脆的轉了身,正要踏步而出,不料正這時,身後侍衛再度恭然嚴謹的出聲道:“不瞞姑娘,殿下這兩日皆有要事在處理,此際正與竇猶將軍在商議要事,甚至連早膳都未用過,是以,姑娘此際,的確不便去尋太子殿下。”
長玥站定在原地,並不言話,心底深處,依舊是複雜升騰,甚至隱約無形之中,還蔓延著一種難以言道的疑慮與厚重。
這纔出大昭京都不久,太子瑢有何要事要處理?
無論如何,即便是要事,也該等到回得雲蒼後再行商量,而今國還未回,便在這大船之上,就要加急的商議要事?
不用多猜,也知這其中緣由,不過一二,其一,便是太子瑢的確有要事處理,不得不加急相商,這其二,便是他對她又有另外算計,從而對她,閉門不見,以圖再牽事端。
船行速度,雖是極快,但難保不被蕭意之的追兵追上。
此際,雖一切看似都平靜安然,但也許,是暗藏洶.涌,說不準何時就突然爆發而來,要人性命。
心思至此,長玥瞳孔也縮了半許。
待片刻,她低沉無波的出了聲,“既是殿下此際有急事處理,我自是不便上前打擾?!?
說著,回眸朝他們掃去,不曾意外的見得他們面上滑過半分釋然之色。
長玥冷眼朝他們觀望兩眼,而後不再言話,回頭過來便兀自踏步,緩然上前。
時辰已是晌午,天色,大明。
立在大船的甲板上,冷風肆意的迎面拂來,涼意寒骨。
長玥站定不動,任由冷風在身上肆虐而刮,身上這套太子瑢的寬大錦袍,也被吹得肆意搖擺,飛騰不已。
不多時,侍衛便在她後方之地擺了圓桌,上了早膳。
大抵是的確剛出鍋之故,清粥冒著白氣,長玥掃眼而望,滿目的麻木寒涼之意,也被那熱騰騰的白起溫熱了半許。
今早的早膳,極爲清淡,清粥加糕點,便再無其它。只是這清粥看似雪白,然而喝在嘴裡,卻微有藥味。
她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起來,嘴裡的清粥並未嚥下,僅是擡眸而起,望向了立在一旁的侍衛。
那侍衛滿面平靜,卻對長玥這番反應略有了然,待朝長玥打量兩眼,他便微微垂眸而下,恭敬出聲,“姑娘傷勢未愈,是以後廚體恤姑娘身子,專程爲姑娘做了藥粥?!?
連後廚對她,都會有這般好心?甚至還會在太子瑢不曾吩咐的情況下,主動爲她做早膳?
一切的一切,都顯得莫名怪異。
先是昨日中午那頓尋常膳食,再是太子瑢的繁忙不見,而今,又是後廚主動爲她做的藥膳,不得不說,縱是此際她的日子看似平靜,然而,卻平靜得令人頭皮發麻,總覺有什麼事在纏繞自己,自己看不清敵人,猝不及防中,甚至連自保都顯得有些困難。
思緒至此,心境深處,越發的顯得複雜。
長玥並未言話,僅是不動聲色的端了粥碗靠近脣邊,待視線被碗口遮住後,她將嘴裡的清粥全數吐在了碗內。
隨後,待自然而然的放下碗後,她漫不經心的擡袖擦了擦嘴角,冷沉無波的道:“我不過是殿下接濟之人,卑微鄙陋,而今竟能得後廚這般主動照料,倒是我之福氣?!?
“姑娘乃殿下貴客,豈會卑微,不止是後廚衆人,便是我等屬下對姑娘精心照顧,也是應該。”侍衛依舊垂眸,恭敬言話。
長玥冷眼掃他,卻是無意再多言,只道:“無論如何,我扶玉能受如此待遇,不止要謝殿下,更得謝你們。這藥膳既是對我有益,我自會飲盡,只是,我歷來喜歡安靜,此際於此處坐著,也想獨自吹吹冷風,再緩然飲粥,是以,不知你可否……”
那侍衛頓時反應過來,恭然而道:“屬下這便退下,但凡姑娘有何吩咐,只管出聲吩咐便是。”
長玥並未言話,僅是淡漠無波的點了點頭。
侍衛這才恭然退下,片刻便不見蹤影。
長玥朝他消失的方向凝了片刻,隨後,僅是極緩極緩的吃了幾塊糕點,而後逐漸起了身,端著粥碗朝大船邊緣而去,最後手起粥落,將碗內的粥全數倒盡。
待一切完畢,她纔將粥碗放於桌上,緩步而前,無聲無息的徑直入了那間這兩日自己住著的屋子。
屋內,不知何時被人已是重新點了暖爐,爐火旺盛,以致甫一入得屋門,便有熱浪撲面而來,渾身上下的寒氣,也似在片刻間烤走,冰涼的臉與指尖,也逐漸回暖。
周遭氣氛,靜謐安然,無聲無息,透著幾分平然無波之意。
長玥徑直坐在了圓桌旁邊,徒手倒茶,待飲了半口茶後,她開始行至軟榻旁,而後盤腿而坐,最後屏息凝神,再度開始修煉內力。
太子瑢說,靈御宮的內力極爲特殊,雖能在短暫時間內便讓內力精進,但也會反噬身子,附帶不良後果。
只奈何,即便明知練這內力有傷身子,但如今已是到了這種地步,她不練也得練,一旦真正抵達雲蒼帝都,人生地不熟,若無強勢武功傍身,定遭欺辱,甚至於,即便太子瑢真心實意送她幾萬兵權,她身爲女子,且又毫無一樣過人本事的話,又如何鎮得住那幾萬兵力?
是以,明知繼續練習靈御宮內力是條不歸路,但她卻無法回頭。
無論哪種劍術與武功招數,大多靠內力支撐,一旦內力驚人,出掌成風,便是招數略顯短處與笨拙,掌風一出,也無人能強行接住,但若是內力不厚,即便招數精得都可繞成花,卻仍舊是一副花架子罷了,因而,即便明知末路是亡,她卻回不了頭。
思緒至此,麻木沉寂的心底,徒聲一股莫名的哀涼。
卻也僅是片刻,她全數掩下了哀涼之意,兀自修習內力。
時辰靜然而過,悄然流逝,待長玥終於鬆了內力並睜開眼時,時辰已是連晌午都過了。
太子瑢昨日給的金瘡藥,的確效果絕佳,今日,渾身傷口便已是全然不痛,甚至於昨日還血淋漓的傷口,今日竟是全數結了痂。
長玥從軟榻起身後,便再度繞至屏風後方重新爲傷口擦了一遍金瘡藥,待回身在軟榻坐好時,外面已有侍衛在恭敬出聲,欲要送膳進來。
她並未拒絕,出聲而應。
侍衛推門而入,待將膳食擺於圓桌上後,便一言不發的恭敬退出了屋子。
長玥也不言話,也不曾再對侍衛過問太子瑢之事,僅是緩步過來坐定在圓桌旁,兀自用膳。
除了略帶藥味的兩道膳食,長玥一口未動,其餘的,長玥皆吃了幾口。
待喚得侍衛重新入屋收拾走碗盤後,長玥在軟榻休息半晌後,開始在屋內練習流光劍的招數。
整日,皆是她獨自而過,無人過問。即便她在屋中大練劍術,聲響四溢,也不曾有侍衛在屋外驚愕相問。
直至夜色臨近,有侍衛在門外再度適時出聲,欲要送膳。
長玥未拒,應了一聲後,便冷眼朝屋門觀望。
屋外侍衛依舊輕輕推開屋門,端膳而入,只不過這次,那侍衛並非獨自端膳而來,身後,還跟著兩名擡著熱水的侍衛。
“熱水已是備好,此際熱水極燙,屬下等先將熱水倒入浴桶內涼涼,待扶玉姑娘用膳完畢後再沐浴,那時水溫應是剛好?!逼?,那正將手中托盤上菜餚朝桌上擺的侍衛恭敬出聲。
長玥眼角微微一挑,心下深處,也再度沉了半許。
果然幾近完美的貼心,她在這屋中大肆練習劍術,將屋中弄得聲響四溢,這些侍衛非旦不顧,也不怕她發出如此大的聲響擾亂他們那正在處理急事的主子,反倒是極爲貼心的爲她送來了沐浴熱水。
不得不說,便是以前還是大昭公主時,準備熱水之事,也需金縷去吩咐東宮侍奴去坐,而這些黑袍侍衛,竟能主動而行,完美周到。
只奈何,這些人對她越是體貼,表露的言行越是完美,便越是讓她,心生戒備。
長玥一言不發,僅是朝那圓桌旁正緩然擺放菜餚的侍衛森然盯著。
那侍衛嗓音落下,便已垂了眸,繼續擺膳。待手中動作完畢,也待那兩名擡著熱水的侍衛將水全數倒入浴桶中後,那侍衛纔再度擡眸朝長玥望來,恭然而道:“望姑娘先行用膳,屬下等告辭了?!?
這話一落,眼見長玥不言,他也不尷尬,僅是朝長玥彎身一拜,而後便領著其餘兩名侍衛轉身出屋。
長玥神色越發冷冽,目光刻骨。
待不遠處的屋門被侍衛在外合上,她才逐漸回神過來,心下深處,再起厚重無底的冷冽。
桌上菜餚,菜品依舊平凡,然而其中兩道菜,卻仍有淡淡藥香飄浮。
莫名的,縱是練了一下午的劍術,到了此際,長玥卻毫無食慾,更無惡意,僅是在圓桌旁坐了半晌,才起身朝不遠處的浴桶而去。
待沐浴之後,長玥再度爲傷口擦了藥,而後靜躺在榻,雖是合了眸,但神智卻是極爲清醒。
屋外一片平靜,大抵是夜風大盛,偶爾船身會略微顛簸一番,卻並不強烈。
長玥在榻上輾轉反側,直至夜半三更才生有睡意,逐漸睡去,然而待翌日三竿醒來後,侍衛依舊雷也打不動的安分送膳,卻仍是一口咬定太子瑢仍在屋中處理急事。
她倒是不知,雲蒼究竟有多少急事,竟能讓太子瑢這般人物連續廢寢忘食的處理幾日,倘若當真如此的話,雲蒼帝王怕是毫無作爲,雲蒼那朝中上下的朝臣,怕也一無是處了。
只奈何,縱是覺得侍衛的話漏洞百出,她也未曾真正而惱,僅是麻木的觀著,聽著,過著。
整整一日,長玥皆一言不發,安分而處,就這麼風雲浪靜的過著。
直至,天色臨近黃昏,這艘大船,也終於是靠了岸。
“水路與盡,扶玉姑娘,接下來幾日,我們該走陸路了。這幾日趕路辛苦,爲緩解姑娘身子不適,是以今夜,我等會入住這鹽岐鎮的客棧內,待翌日一早,再行趕路。”待大船徹底停下,門外揚來侍衛恭敬之言,而船艙之外,已是可聞似是浣衣婦女的晚歌聲。
長玥神色微動,並未立即言話,僅是推窗而觀,便見不遠處岸邊那一排排的青石上,有幾名婦女正趁著還未暗下的天色洗衣,幾人正有說有笑,偶爾唱上幾句,笑盈一片,活生生的一副水鄉農然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