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被其肆意背叛,家破人亡,便是到了如今,這蕭意之,仍是還要威脅到她頭上來。
這等陰柔的男子,雖是嗓音平和,笑得溫潤,然而,卻是處處放著冷箭,讓人防不勝防。
思緒翻轉,複雜起伏。
則是片刻,長玥終歸還是緩緩踏足,朝他行去。
他目光並未挪開,一直望她,直至她緩然靠近他面前時,他才淡然的轉身過去,緩然往前,略微幽遠的平和出聲,“本王與扶玉姑娘,也算是認識已有幾日,而今扶玉姑娘對本王,卻仍是疏離防備得緊。”
虎狼蛇蠍之人,如何不防,這蕭意之此番悵然語氣,難不成,還不滿她防備著他了?
長玥絲帕下的臉,漫出了幾分冷意,而脣瓣,也冷冽如霜的勾了半許,然而脫口的嗓音,卻依舊顯得淡漠平緩,並無半許的情緒泄露,“扶玉並非防備,不過是略微緊張與陌生罷了。雖與王爺認識幾日,但卻並不曾真正與王爺好生相處過。再者,王爺與扶玉,也本就是陌路之人,而王爺也位高權重,並非扶玉這等卑微之人能夠相比,如此,王爺與扶玉之間,未有交集,也是最好。”
“這些話,便當真是扶玉姑娘心底所想?”他平緩出聲,語氣無波,卻依舊卷著幾分幽遠。
待嗓音落下,他轉眸朝長玥望來,靜然觀望,而後薄脣一啓,繼續道:“亦或是,扶玉姑娘不過是表面安慰本王,實則,卻是對本王鄙夷疏離,並無半分好感?”
長玥垂眸下來,淡道:“王爺誤會了。”
這話一落,再無後話。
蕭意之凝她片刻,眼見長玥一直不言話了,他才稍稍回眸過來,緩道:“是否誤會,本王自也心裡有數。只若是扶玉姑娘當真對本王冷漠疏離,倒也毫無必要。”
好一個毫無必要,這種言辭,這蕭意之竟也能臉皮厚得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長玥心下瞬時捲了幾許冷諷,卻依舊垂眸,並未言話。
僅是片刻,蕭意之繼續道:“本王以前,便也與扶玉姑娘說過,無論你信是不信,從始至終,本王對你,皆無傷害之意。”
長玥心下冷嘲,複雜與怒沉之感也稍稍的起伏,幸得如今的心性與脾氣,倒也能稍微收斂,不若前些日子那般暴躁易怒,從而不計後果的開始惡對這蕭意之,難以做到婉轉與圓滑。
此際,她神色倒也淡然,心口雖有怒意,但也並無躁然溢出之感。
她僅是稍稍擡眸,朝蕭意之望來,漫不經心的緩道:“惠王爺若對扶玉並無傷害之意,自也是扶玉之幸,扶玉在此,便謝過王爺了。”
平然的嗓音,無波無瀾,幹練乾脆,然而語氣,卻不曾夾雜半分恭敬與柔和,反倒是顯得無溫無情,給人一種華而無感之意。
蕭意之凝在她面上的目光稍稍一深,隨即,便挪開了視線,只道:“謝自是不必,扶玉姑娘對本王,也不必太過客氣。”
他這話,嗓音緩和,卻似是說得有些無心,帶著幾分應付之意。
待嗓音落下,他目光微動,凝向了前方那蜿蜒的小道,隨然而然的轉了話題,“只是,今日扶玉姑娘來得東宮,究竟,何意?”
他問得直白,平和的語氣,卻隱隱染著半分質問。
長玥心下瞬時一沉,複雜與冷笑交織,對這蕭意之的感覺,越發的不喜與牴觸。
方纔在那太監面前,這人倒是極爲難得的配合她,不曾將她的言語拆穿,而今此際,周側無人了,他倒是開始刨根問底了。
這蕭意之啊,也不過是從不曾信她,也並未曾想過要放過她呢。
心思至此,長玥微微垂眸,淡緩微微的道:“扶玉爲何來這東宮,方纔在東宮主殿外便已是言明。惠王爺如今再度問及扶玉,又可是對扶玉的話,或是對扶玉這個人,全然不信?”
“事到如今,扶玉姑娘仍打算不與本王說實話?”他嗓音極爲難得的稍稍一挑。
長玥神色淡漠,並未言話。
他繼續道:“如今的皇宮,縱是未如以前那般戒備森嚴,但仍是處處設防。東宮之處,乃國之儲君之地,無論如何,也自有暗衛層層把手,若是要在東宮興事,這後果,自然不是扶玉姑娘能承擔的,也非,你家宮主能承擔的。”
他嗓音緩和,平然之中,卻是話中有話。
長玥再度擡眸,深眼凝他,“王爺是在懷疑扶玉欲在東宮行不軌之事?”
這話,她也是問得直白,言語之中,也稍稍增了幾分鋒芒。
他坦然平和的迎上她的目光,並未言話,待半晌後,他則突然挪開了視線,略微幽遠的道:“本王,並非是在懷疑你,而是,在懷疑你身邊的衍公子。”
長玥心下頓時笑了,嗤諷而笑。
縱是這蕭意之懷疑上了蕭意之,即使算是懷疑對了,奈何此際,卻偏偏對她來句並非懷疑她,如此平和之語,入耳之際,倒也是虛僞至極,令人無端的想要勾脣,想要輕笑出聲的諷刺。
大抵是,像他這種心思深沉之人,纔可這般堂而皇之甚至一本正經的說出這些虛僞之話了,若是此際行在他身邊的並非她慕容長玥,而是其她女子的話,定也是要被他這般認真的語氣所折服,從而,傾慕上他。
這,也許就是這蕭意之最是高明之處了,公子俊然,風華如玉,平和溫潤的嗓音,微卷而出的話都顯得這般的暖人。
“我家宮主好歹也是王爺府中的座上客,甚至還幾番救得那明月姑娘性命,而今這一轉眼,王爺則是這般看待我家宮主,如此,倒也是恩將仇報。”僅是片刻,長玥按捺心神一番,淡然緩慢的出了聲。
他眼角稍稍一挑,薄脣一啓,卻是突然轉了話題,“扶玉姑娘跟隨衍公子多久了?”
長玥微怔,瞳孔也下意識的稍稍而縮,未料這蕭意之突然問及這話。
她默了片刻,才淡道:“扶玉跟在我家宮主身邊的日子長短,倒也與王爺無關。王爺有此一問,又是何意?”
他平和緩道:“本王,不過是想知曉,扶玉姑娘這般維護你家宮主,可是因跟隨他的時間太久,從而,習慣了護他,又或是,你跟在他身邊的時間並不長,但卻,心底生了傾慕,從而對他百般維護?”
長玥淡道:“王爺這話,問得倒是有些過了。宮主待扶玉不薄,扶玉對他,自是維護。再者,今日之事,王爺肆意懷疑我家宮主,本是妄加揣度,極爲不實,扶玉維護我家宮主,稍稍對王爺解釋,也是應該。”
這話,長玥說得極緩極慢,待嗓音落下,她便垂眸下來,不再言話了。
蕭意之凝她幾眼,也開始沉默了下來,足下步子,一直朝前,卻又似是極爲難得的在跑神一般,待路口本該轉彎時,他卻是還在繼續往前。
長玥神色微動,駐足下來,目光朝她的背影凝了片刻,淡漠無波的出聲道:“王爺,去往御花園的路,似是該這條。”
嗓音一落,他身形應聲而頓住。
待他緩緩轉眸朝她望來時,長玥伸手指了指左側的一條路,低道:“王爺,我們此際,似該轉至這條路了。”
他那雙瞳孔,瞬時幾不可察的深了半許,則是片刻,他轉身行了回來,一言不發的朝左側小道踏去。
長玥將他的背影再度凝了兩眼,才緩步跟上,奈何剛靠近他,他並未回頭,平和無波的嗓音則是微微揚來,“扶玉姑娘不過是初入宮中,竟是對宮中道路這般熟悉。”
長玥神色微沉,心底深處,略起波瀾。
待片刻,她低沉無波的出聲道:“當時扶玉從御花園歷來,便似是走過這條路,是以,心中頗有印象罷了。”
蕭意之仍未回頭,僅是點點頭,並未言話。
待再行不遠,前方小道,豁然開朗,入目之處,皆是壘砌著假山,形狀別緻而又各異。只是,這假山周遭,似是新栽種了不少小花樹,那些花樹的枝椏光禿,瞧著倒如枯朽腐木,毫無生機。
長玥淡眼一掃,淡沉麻木的心底,也增了幾分微訝。
以前在宮中時,時常在這假山上坐著吹風,與太子哥哥或是蕭意之閒聊,怡然鬆神,只是,以前此處,卻並不曾栽種花樹,而今這一大片花樹新栽在此,倒顯得繁複累贅,破壞了她心下最深的記憶。
終歸是,物是人非啊,這大昭易主,宮中這假山羣,竟也按照別人的喜好栽種了新樹,呵。
心思至此,眸中的冷意也深了半許。
待剛垂眸,前方蕭意之卻突然駐了足。
長玥忙停下,擡眼觀他,則見他正轉眸望著假山周遭的花樹,而後平然無波的出了聲,“假山配著荼蘼,扶玉姑娘覺得,此番搭配可好?”
平和的語氣,卻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幽遠,待嗓音一落,他突然轉眸,朝長玥落來。
長玥按捺心神一番,淡道:“假山配荼蘼,自是甚好。只不過,這些荼蘼似是新栽,而今寒冬臘月栽種這些花樹,倒是不容易存留。”
他神色微動,凝在長玥面上的目光,似也幾不可察的深了半分,隨即薄脣一啓,繼續道:“便是寒冬臘月栽種,但也可存活。待得春日時,此處,定花海漫漫,精緻怡人。”
長玥淡道:“如此,也好。假山配荼蘼,倒是特別,若待得春日,此地定是風景上佳,極爲好看。”說著,眸色微動,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只是,扶玉曆來便見假山配湖泊,亦是配垂柳,而今配荼蘼花,倒是的確特別,想來宮中的花藝之奴,倒也本事了得,想法獨特而又精湛。”
“此處栽種荼蘼,並非宮中花藝之奴想出來的。”他突然垂眸下來,幽遠出聲。
長玥眼角微微一挑,神色卻是渾然不變。
待周遭氣氛沉寂片刻後,他再度若有無疑的出聲道:“大昭宮中,多處皆已變樣,然而唯獨幾處,卻被本王保留完好。而這處假山,也是本王唯一一個親自改變的地方,這些荼蘼花,也是,本王親自栽種。”
長玥這回倒是怔得不輕,倒也未料這蕭意之竟也有這等雅興。
莫不是,宮亂成功,入主大昭,是以,滿心的喜悅與得意,從而,便得意的開始構思,構思著怎麼改造這大昭宮闈?
心思至此,長玥心下迅速冷沉得厲害。
待片刻,她低沉無波的道:“王爺倒也好雅興。寒冬臘月,卻在這深宮之內栽種荼蘼,扶玉,倒是佩服。”
低沉的嗓音,隱約卷著半許不易察覺的怒意與諷刺。
而待這話落下,蕭意之頭也不回,平寂幽遠的出了聲,“某人,喜極了荼蘼,本王,便在這方她經常來的舊地,親手栽上她最喜之物。”
這話一落,長玥神色驀地一顫。一時之間,寒涼之意繞遍全身,冷嗤,而又蒼涼,連帶袖中的手,再度緊握成拳,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