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多謝宮主救命之恩。”待片刻,眼見他稍稍合了眸,長玥微微斂神,低沉而道,嗓音雖依舊嘶
啞,但卻夾雜著幾分不曾掩飾的誠懇與認真。
他並未言話,整個人就那般靜默的坐著,只是蒼白的面容上依舊染著怒意,眉頭也緊然而蹙,儼然是
還未消怒的姿態。
長玥心中暗自一嘆,凝他片刻,終歸是未再言話。
今日暫且不說這妖異之人是否是故意坑害她家皇兄,也暫且不說她家皇兄是否是故意朝這深洞裡跳,
無論如何,這妖異之人終歸是伸了手,救了她與她家皇兄。
思緒翻轉,心境越發的變得有些複雜。
待轉眸微微而觀,便見方纔還肆意對她纏繞甚至都快讓她全數窒息的長蛇,此際正密集的蜷縮在洞中
角落,甚至於,這些長蛇似在觀望什麼,又似在畏懼什麼,紛紛將頭揚得老高,嘴裡吐著紅信,但卻無
一敢上前來。
除了長蛇,那角落裡,還有成堆成堆的蠍子。那些蠍子,皆是肥頭肥身,密集堆積在一起,令人乍然
觀望,只覺眼睛發顫,頭皮發麻。
然而除卻這些,這洞中還有不少的骨頭,憑著那些早已鏤空的頭骨,便知這深洞定是埋葬了不少人的
性命,甚至於那些人落得這深洞,怕是紛紛免不了被這些洞底毒物啃噬而亡的下場。
越想,越覺此處詭異,猙獰不堪,像極了埋葬骨肉的墳冢。
長玥眉頭皺得厲害,目光再度從那些人骨身上抽走,隨後陰沉厚重的落在了妖異之人身上。
“宮主知此洞乃芙蓉洞,如此,宮主可是極爲了解這深洞?”她默了片刻,低沉出聲。
這話,她問得極爲委婉,言下之意,便是想從他口中知曉這深洞可有逃亡之徑。
奈何,這話一落,徒留嗓音在洞中沉悶迴盪,那靠壁而坐的妖異之人,眼眸不曾掀開半許,更不曾發
出一聲。
長玥深眼凝他,心生無奈,也不知這妖異之人此際究竟在怒什麼。
而今三人皆被困在此處,加之周遭又有長蛇虎視眈眈,如此之境,絕非良善,更不可多呆。只奈何這
妖異之人破天荒的怒成這樣,亦如破罐子破摔一般,不逃走,不出聲,令人全然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思緒至此,長玥瞳孔微微縮,正欲耐著性子的再問,未料話還未出,頭頂再度有重物接二連三墜落之
聲。
大抵是洞底極爲沉寂幽謐,是以便將那些重物墜落的聲音襯得越發的刺耳與猙獰。
剎那之間,長玥當即擡眸而觀,便見頭頂明珠的光亮盡頭,竟有密集的東西墜落而下。
她心底一驚,來不及多想,當即迅速爬向自家皇兄,隨後用盡力氣的將他朝旁奮力一拖。
瞬時,頭頂的重物險險從長玥頭頂擦肩而下,隨即猛然跌落在地。
隨著數十道厚重的撞.擊聲響完,整個洞底,終於再度恢復平靜。
長玥心口陡跳,神色發纏,不曾平息,待顫著目光朝旁一掃,便見身旁之處,竟鮮血淋漓的堆積了不
少野雞野兔,甚至還有一隻肥碩的野羊。
她瞳孔驟然而縮,心底驀地捲了殺氣。
究竟是何人如此狠烈,竟朝這芙蓉洞中丟得夜物,如此之舉,無疑是落盡下石,要人性命。
心死如此,長玥冷沉的目光落向了不遠處的妖異之人。
似是感應到了他的打量,這回,他竟是突然微微的掀開了眼皮,一雙修長的眼中微閃虛弱之色,然而
更多的卻是戲謔與低怒。
“怎麼,以爲是本宮差人落井下石?”他似是知曉她心中想法,諷然而問。
長玥陰沉觀他,“亦如宮主所言,長玥愚昧,自是猜不中宮主心思。只是,既是宮主精明,那這些墜
落的野物,想必宮主應是知曉其墜落緣由。”
她語氣捲了幾分煞氣,卻並不曾太過濃烈,待嗓音落下,她目光依舊靜靜的落在他面上,不曾搖曳分
毫。
他迎著她的目光,並未立即言話,異色的瞳孔雖捲了諷刺,但更多的卻是一層層長玥突然有些看不懂
的神情。
長玥心底微動,凝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越發深沉。
然而片刻之後,他突然挪開了目光,隨後,他開始勾脣而笑,低沉慢騰的道:“長玥美人兒對本宮,
歷來多疑,如此,你豈是愚昧,無疑是,有眼不是珠呢。這些野物,爲何會被人拋下,長玥美人兒看看
洞中角落的毒物們不就知曉了?”
長玥神色一怔,下意識的轉眸而望,便見方纔還蜷縮在角落裡且紛紛揚頭的長蛇竟是不知不覺間朝前
挪了一米。
她瞳孔再度一縮,下意識的拖著自家皇兄朝後挪了挪。
妖異之人嗤笑出聲,“若不丟野物下來,這些毒物盯著的,便是我們三人了。這些蛇,皆出自疆域,
雖未帶劇毒,但卻喜肉。別看此處堆積了數十隻野物,不過半刻,便會被這些東西吃得只剩骨頭。”
長玥心頭髮緊,微緊著嗓子道:“如此說來,那洞口之人朝這洞中丟落野物,便是在爲我們好?但如
此之舉,似也說不過去,亦如方纔我們幾人懸在半空,這些野物墜下,我們稍有不慎,便會被砸中而墜
,如此,又能幫到何忙?”
妖異之人諷然而笑,面色雖依舊蒼白,但瞳孔中的怒意卻已是被常日的邪肆之色逐漸替代,待片刻之
後,她瞳孔內的目光,已全數變得如常邪肆慵然,懶散柔魅。
“誰說扔下這些野物是爲了助你二人?依本宮武功,這些野物墜下,不止不會砸中本宮,還會爲本宮
爭取時辰,讓本宮自行躍出洞去。”說著,嗓音一挑,懶散而笑,興味盎然的繼續道:“長玥美人兒莫
不是將自己看得太過重要了!”
長玥神色微變,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倒是長玥多想了。也是,長玥在宮主眼裡,不過棋子罷了
,宮主滿心腹黑,又豈會對棋子手下留情。而今,長玥只問,此際宮主對長玥,可有殺意?”
他脣瓣一勾,滿目邪肆與諷刺,卻是不答反問,“事到如今,長玥美人兒竟還有次疑慮?”
說著,懶散而笑,“看來,有些東西,野的便是野的,無論怎麼養,都養不家呢。呵,本宮幾番救
長玥美人兒性命,今日更是將唯一的兩枚丹藥拿出救你與你皇兄,本宮如此之爲,若長玥美人兒仍是懷
疑的話,便證明,長玥美人兒這種人,不止無心無情,甚至還,忘恩負義。”
冗長的一席話,被他懶散隨意的言道而出,縱是語氣不曾夾雜猙獰與怒意,然而落在耳裡,卻諷刺十
足,並不好受。
是了,這妖異之人幾番救她,她這條命都是他的,被他肆意利用,也是應該。只奈何,她終歸是心有
仇恨,無法排遣分毫,她已是將這條命提前給了仇恨,便不能再將自己給他,衷心之至的成他的棋子。
思緒至此,莫名,有些厚重。
而那不遠處的密集長蛇們,竟是已再度緩緩的朝前挪動了幾許。
長玥眉頭微蹙,默了片刻,低沉而道:“宮主救命之恩,長玥,沒齒難忘。只因長玥如今,身負仇恨
,是以不能全心爲宮主效忠,待得長玥大仇得報,若那時長玥還有命在,便定跟在宮主左右,爲宮主所
用。”
他輕笑一聲,戲謔十足的凝她,似是渾然不信,也並不言話。
長玥凝他幾言,神色微動,話鋒也委婉而轉,“無論宮主信或不信,長玥話已到此,便會如約做到。
只是如今,此處並未多呆之地,這些長蛇,也已蠢蠢而動,是以,宮主若是瞭解這芙蓉洞,又可知處在
這深洞之中,該如何逃生?”
他懶散柔魅的觀她,笑得邪肆,一雙異色的瞳孔仍是積攢著幾縷疲憊,但更多的依舊是戲謔與調侃。
“芙蓉洞,本是死亡之穴,既是落到了這裡,除了憑內力強行攀壁而上,便只有坐在這裡……等死。
”他慢悠悠的出了聲,話語內容極爲猙獰可怖,但他語氣與神色卻無半分緊張。
長玥瞳孔微縮,自是不信他這話。
若當真只有等死,這妖異之人會如此淡定?憑他如今這虛弱狀態,怕是也攀不出這深洞纔是,如此,
若非另有它法,這妖異之人定也是坐不住的。
心底如是篤定,長玥心下,也逐漸平息,低沉而道:“長玥自知今日得罪了宮主,宮主不願說出逃生
之法,長玥自是能理解。宮主不殺長玥,長玥已該感恩戴德,宮主救我皇兄,長玥更該感恩。只因,滿
身仇恨,諸多之事,皆身不由己,但還是那話,無論宮主是否相信,待長玥大仇得報,若那時長玥還有
命在,定侍奉宮主左右,爲宮主差遣,”
低沉的嗓音,緩慢至極,誠摯而又認真。
這番話,一半出自真心,一半,終歸是出自私意。
這妖異之人傲然一世,對待他時,務必得用軟的法子,如此,才稍有可能套出他口中的逃亡之法。
奈何,心下本是如此思量,但人算卻不如天算,待她嗓音落下片刻,身旁的皇兄慕容佑,竟已稍稍動
了動身子,最後,竟已睜開了眼。
長玥面色驟然而變,瞳孔之中,也乍然浮出半縷喜色。
她開始急忙伸手朝他扶來,卻是剛將他扶著坐起,不料他驀地猛然推開她,待她猝不及防的被他推到
在地時,他已是迅速挪身至妖異之人面前,身至刀起而落,驟然抵在了妖異之人的脖子。
“說,這深洞通道在何處?”他嗓音極爲森冷,無情之中透著幾分強硬與威脅。
一切的一切,來得太過突然,長玥神色明滅不定,心下深處也是驟然起伏。
她深凝著自家兄長,語氣略微急促,“皇兄,你這是作何!”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先不說一旦惹怒這妖異之人,即便他身子帶傷,她與自家皇兄也不一定是他對手
,再者,而今被困於這洞底,若要活命,雖必須得讓這妖異之人說出逃命之路,但這妖異之人歷來是吃
軟不吃硬的主兒,而自家皇兄如此明之昭昭的威脅,無疑是討不到任何好處。
瞬時,思緒翻轉,複雜涌動。
長玥來不及多想,當即跟著挪身上前,朝自家皇兄再度勸慰,“皇兄莫要衝.動,宮主方纔以丹藥救我
們性命,無論如何,我們此際皆不可恩將仇報。”
她嗓音極爲低沉,言語內容也頗有幾分婉轉。
奈何這話一落,他這皇兄未能理解她的心思,反倒是冷笑道:“經歷了家破人亡,世事變遷,本以爲
皇妹早已經過殘酷事實的洗禮,會變得強勢,甚至精明。卻是不料,皇妹如今,仍是愚昧無知,膽小怕
事。此際我們三人被困於此,你當真以爲,這二皇子會真正放過我們?我們如今,乃太子身邊之人,這
二皇子得此機會,不對我們斬草除根?而今,再論所謂的善心與道義皆是虛妄,從這二皇子口中得知傾
天秘密,纔是你我最該做的事。”
冗長繁雜的一席話,被他極深極快的道出。
這話一落,未待長玥反應,他目光已是朝妖異之人落回,森然而逼,“洞底暗藏的路徑,二皇子此際,
究竟是說還是不說!”
妖異之人並未立即言話,即便利刀橫在了脖子上,他蒼白麪容上的慵懶之色也不變分毫。
他異色的瞳孔,依舊邪肆懶散,僅是朝慕容佑掃了兩眼後,便獨獨朝長玥落來,漫不經心的道:“方
才長玥美人兒那般祈求本宮救他,但如今瞧來,本宮倒是救了匹狼。”
長玥眉頭當即一蹙,慕容佑的手已是驀地用力,那蹭亮鋒利的刀口瞬時在妖異之人的脖子上破出了一
道血痕。
瞬時,長玥瞳孔驟然而縮,扯聲而道:“皇兄,切不可魯莽而爲!”
分不清心底是焦急還是在理智的算計,她只知曉,心底似有什麼東西在莫名叫囂,致使渾身的血脈都
似在徹底的沸騰涌動。
傷害妖異之人,這般舉措,無疑是驚世而爲,先不說這妖異之人乃靈御宮宮主,身份本是顯赫傳奇,
再論他深不可測的武功及善變的性子,誰人膽敢在他面前叫囂,甚至傷他一分一毫,這後果,絕非常人
能夠承受。
長玥心緒沸騰,心口狂跳。
眼見妖異之人瞳孔已是稍稍一縮,袖長的眼角也微微不悅的一瞇時,她心下頓時暗叫不好,當即閃身
而上,猛然想伸手拉開自家皇兄。
只奈何,自家皇兄此際的力道卻是極大,似乎也有意在防備於她,未待他靠近,他已是擡掌而來,雖
掌風席帶的內力僅有兩成,但對於毫無防備的她來說,掌風落在身上,仍是皮.肉震痛,連帶身子都穩不
住重心的朝後滾去,不料這一滾,竟剛好滾在了那一堆蠢蠢欲動的長蛇面前。
瞬時之中,長蛇突然紛紛伸頭而來,血紅的信子眼看就要襲上她的臉,長玥心下大驚,當即朝旁分離
一滾,最後滾落在那堆獵物的後方,而那些襲來的長蛇,竟也紛紛纏上的那堆野物,肆意而咬。
剎那,野物被衆蛇強行撕咬啃噬,連帶本是堆積在洞中角落的毒蠍子都開始揚著尾巴朝野物猛然襲來
。
整個洞底,瞬時充滿血腥,場面血淋猙獰,突兀駭人。
長玥滿面驚然,震撼的朝那堆被肆意撕咬的野物盯著,一時怔得難以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