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兒,長玥心底增了幾分悵惘與冷沉。
若是不怒不惱,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那妖異之人極爲(wèi)強大,深沉無底,想來定也是知曉她跟丟了的,若她猜得不錯,這回那人定又是在拐著玩兒的整蠱她,戲弄她,就亦如昨日引來山賊那般,親手將她推出車去,任由她被山賊捉了去,待她從山賊手中逃出來後,他再對她來個甕中捉鱉。
那人的惡趣味,她著實不敢恭維。
是以此際,她也不打算摸黑前進或是後退了,僅是安然的坐在樹枝上,等著那妖異之人自行出來見她。
周遭沉寂,夜風(fēng)涼薄。
這一等,便是等了許久。
長玥依舊坐在樹枝上,大抵是坐得太久,渾身都有些發(fā)僵,被冷風(fēng)一直拂颳著的臉頰,也早已涼得麻木。
她目光一直朝漆黑的四周打量,不曾看見半分亮光,待越是往下等,周遭冷風(fēng)也越是盛了幾許時,長玥的心終於是再度懸吊了起來。
那妖異之人,莫不是真打算讓她在這裡呆上一夜?
心思至此,長玥皺了眉,袖中的手也稍稍緊握起來。
卻也就在此際,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微弱光亮。
長玥目光一顫,驀地朝那光亮望去,只見那光影逐漸朝她這方向靠近,她忍不住出聲喚道:“宮主?”
這話一出,那移動的光亮似是頓了一下,卻也僅是片刻,那光亮再度緩慢朝她這邊過來,速度也稍稍比方纔稍稍快了幾許。
長玥的心底終於是全數(shù)鬆了下來,隨即目光靜靜的朝那光亮落著,待那光亮越來越近,近得令她看清了那抹白衣勝雪的身影后,她心下終於是鬆了口氣,隨即自樹上躍了下來。
“宮主沒打著野味?”長玥朝他空空如也的手掃了一眼,低沉著嗓子問。
嗓音一落,目光便自然而然的朝他的面容落去,卻見他風(fēng)華俊然的臉上,竟是極爲(wèi)難得的未帶半分邪肆魅然的笑容,修長異色的眸子也是冷沉如刀,猶如驟雨冰霜,卻也僅是剎那,他稍稍擡眸,目光朝長玥的神色對上,眨眼睛,他那風(fēng)華俊然的面上猶如變戲法似的綻開了邪肆魅惑的笑容,連帶那修長的眼睛,也極是完美的彎了起來。
長玥深眼凝他,若非方纔將他看得仔細,定會以爲(wèi)他方纔那般嚴肅冷冽的面孔定是她看走眼了。
“野兔跑得倒是快,幾下便消失了。本宮追了好遠,倒也沒追著。”他依舊緩步往前,懶散的嗓音慢悠悠的揚出。
長玥心底微沉,著實有些不信。
憑這人百米衝刺的輕功,竟也會失手抓不著野味?
長玥垂了眸,雖心有不信,待也未拆穿,只是順著他的話道:“夜色深沉,光線不便,追不著也是自然。只是,此番我們已出來得久了,扶淵公子怕也擔(dān)憂了,宮主可要回去了?”
他終於是站定在了長玥面前,勾脣而笑,“自是可以回去了。只是,方纔之言,本宮倒是沒說完,那野兔,本宮雖沒追上,但在回來途中,本宮卻是殺了幾隻狼。”
狼?
長玥神色驀地一變,目光下意識的朝四周望了望,待片刻後,她目光重新朝面前這人望來,卻突然發(fā)覺這人身上血腥味倒是重,彷彿當(dāng)真沾染過鮮血一般。
“這荒林中,竟會有狼?”長玥微愕出聲。
他勾脣而笑,異色的瞳孔再度深了半分,卻是不言。
僅是片刻,他便慢騰騰的繼續(xù)踏步往前,興味調(diào)侃的道:“這林子可不安生,什麼東西都易冒出,玄虛的鬼怪也多,本宮前一刻本還在擔(dān)憂長玥公主是否被狼叼走了,但如今瞧得長玥公主完好,倒是白擔(dān)心了一場呢。”
這人也會擔(dān)憂她?
長玥對他這話依舊不信,隨即緩步朝他跟去,待行至他身邊後,長玥低沉道:“有勞宮主爲(wèi)長玥擔(dān)憂了。”說著,嗓音稍稍一挑,“長玥還以爲(wèi),今夜又是宮主故意而爲(wèi),欲讓長玥獨自在這裡呆上一夜。”
他慢騰騰的轉(zhuǎn)眸朝她望來,異色的瞳孔興味十足,“在你眼裡,本宮便是這般不善?”
他問得倒是底氣十足,似是以前他戲弄長玥之事全然無他無關(guān)一般。
長玥稍稍挪開目光,只道:“宮主在長玥眼中善與不善,倒也沒什麼關(guān)係。再者,宮主的脾性,長玥也略微習(xí)慣了,只是,長玥只求宮主對長玥戲弄時,不要太過,如此,長玥便知足了。”
她的話略微悵然悠遠,卻極爲(wèi)難得的增了半分認真。
在他面前妥協(xié)的次數(shù)不少,但像這次態(tài)度這般認真的,倒是寥寥可數(shù)。
今夜在那樹枝上吹著冷風(fēng),周身被黑暗卷裹,無光,無望,整個人彷彿陷入了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內(nèi),心緊而又發(fā)涼。
她並不怕黑,並不怕孤獨,只是孤身一人在那裡,彷彿天地間只有自己一人,這感覺,就像是以前在大昭京都的死牢中一樣,暗無天日,莫名的令她毛骨悚然。
她不喜歡那種感覺,極其的不喜歡,甚至是慎得慌。
此際對這妖異之人這般虔誠認真的說這番話,也不過是想真心實意的求他,求他對她手下留情罷了。
這話一出,而那妖異之人,並未立即回話。
夜明珠的光亮將他俊然風(fēng)華的臉映照得略微略微朦朧,竟是無端的透出幾分極爲(wèi)難得的仙氣,彷彿真如天外來人一般,美得不成樣子。
這人的確是極美的,這點不可否認,縱是他邪肆魅惑,張揚如痞,但他這副皮囊,除了常日帶著幾分魅然與流裡流氣外,的確是極爲(wèi)好看的。
此際,他脣角依舊是勾著的,眼角也依然是彎著的,目光則是不曾朝長玥望來,反倒是凝在了前方,待默了半晌後,才慢騰騰的道:“本宮戲弄你也好,整蠱你也罷,所謂不煉不成材,長玥公主不知本宮苦心?”
他答非所問,振振有詞。
嗓音一落,他便漫不經(jīng)心的朝長玥觀來,那異色的瞳孔內(nèi),依舊是興味盎然的笑。
長玥心底一沉,終歸是暗自放棄。她早就知曉的,與這人交談,無疑是與圓滑的狐貍對話,縱是自己費盡心力,也說不通這人,反倒還會惹出一身腥來。
長玥暗自嘆息,不說話了。
周遭氣氛,也有過片刻的沉寂與緘默。
不多時,前方便有火把的光亮而來,昏黃的光火搖曳,竟是稍稍照亮了半邊天。
長玥擡眸一望,便見扶淵正領(lǐng)著幾名勁裝黑衣人朝這般速步而來,待他走近,長玥便見他眉頭緊皺,面色陳雜,彷彿發(fā)生了什麼大事一般。
只是待他目光觸及上長玥與她身側(cè)的妖異之人,扶淵緊皺的眉頭驟然鬆懈下來,陳雜的面上也驀地恢復(fù)了往日的剛毅與平靜,待終於執(zhí)著火把站定在長玥與那妖異之人面前時,扶淵恭敬道:“宮主久久不歸,屬下等倒是擔(dān)憂了。”
妖異之人勾脣輕笑,“不過是趁夜打獵罷了,扶淵不必多憂。只不過,今日倒是殺了幾隻狼,不知你們安營紮寨之地,可否也遇上野狼驚擾了?”
扶淵神色驟然微變,然而眨眼睛,他已是斂住了眸中神色,點頭道:“宮主猜得不錯,方纔那安營紮寨之地,也遇上了野狼。”說著,眉頭幾不可察的一皺,目光朝那妖異之人直直的望來,“宮主,此處林子許是不安全,我們可要連夜趕往下一個鎮(zhèn)子?”
妖異之人眸色微微流轉(zhuǎn),不言話。
長玥擡眸,深眼觀他,心生懷疑。
先不說這天氣天寒地凍,這林子也極爲(wèi)荒涼,出現(xiàn)餓狼的情況倒也少見,再者,此處極其幽僻,縱是有狼,甚至這妖異之人與狼惡鬥,她也不可能半點聲響都聽不到纔是。
長玥心思如此,再將目光朝扶淵落了去,方纔見著扶淵時,若她未記錯的話,扶淵眉頭緊皺,面色也極爲(wèi)難得的打破了往日的剛毅沉寂,像是發(fā)生了大事一般,若僅是區(qū)區(qū)幾隻狼,憑扶淵及這些靈御宮侍從的伸手,又豈會這般緊張,似是如臨大敵一般?
長玥思緒越發(fā)的深了幾分,最後開始大膽猜測,若她猜得不錯的話,這妖異之人與扶淵口中所說的‘狼’應(yīng)是不實了,而真正的惡鬥倒是有,是以,今夜暗襲而來的,怕不是狼,而是人了。
“此處距下個鎮(zhèn)子倒是遠,本宮,也不願連夜奔波呢。”正這時,那妖異之人懶散柔媚的出了聲,嗓音不含半點緊然,反倒是隨意散漫,甚至還卷著幾分興味。
扶淵神色微動,面露幾許不贊成。
這時,那妖異之人再度慢騰騰的出聲道:“不過是區(qū)區(qū)幾匹狼罷了,來一隻,本宮便殺一隻,來一羣,那便全全剿滅。呵,狼雖拼命,但狼主子,也總該心疼纔是,太過損兵折將了,一敗塗地,以後還怎麼東山再起?呵,呵呵。”
扶淵終於是垂眸下來,點了頭,只道:“宮主說得是。”
長玥靜默的聽著,只覺方纔妖異之人的話,越發(fā)的驗證了她心底的揣度。
如此看來,這叢林雖荒蕪沉寂,但卻暗藏殺機,稍有不慎,性命便要不保了。只是,她倒是奇了,究竟是誰知曉靈御宮宮主行蹤,甚至還敢這般大膽的埋伏與剿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