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輾轉間,長玥倒是瞭然。
她緩緩往前,步伐輕緩,然而縱是不願打擾那火堆旁的幾人,不料身上的暖玉珠著實脆響四溢,動靜倒是有些大,僅是片刻,便將那火堆邊幾人的目光全數吸引了過來。
一時,神色各異的眸光就這麼全數交織在了長玥的臉上,隨即,又滑到了長玥那身精緻衣裙上。
長玥眉頭幾不可察的一皺,心下暗惱,卻又唾棄。
她就知曉,那妖異之人賜她這身招搖衣裙,定是不安好心,而今還不曾在夜宴獻藝,便已惹得羣人觀望,縱是此際想一聲不吭的去不遠處坐著,以免打擾那火堆邊言談甚歡的人,奈何這衣裙上的珠玉則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
“扶玉美人兒歸來卻不出聲兒,倒是讓本宮驚了一跳?!睉猩⑷崮伒纳ひ?,飄然而起,那邪肆招搖的語氣,也卷滿興味與調侃,惹得長玥瞬時回神,不由擡眸朝他望了去,心下沉然。
她並未立即言話,待在原地默了片刻,才恭敬緩道:“扶玉見宮主幾人聊得甚還,不便打擾,是以便未出聲?!?
他異色的瞳孔懶散在她面上掃視,面色分毫不變,儼然是不曾將她這話聽入耳裡。
反倒是勾脣朝長玥笑得盎然興味,而後薄脣一啓,慢騰騰的道:“扶玉美人兒倒是未曾打擾本宮,便是你當真打擾了,本宮也捨不得罰你?!?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你走後,這兩隻小東西倒是顫得越發厲害,本是可憐,奈何劉尚書家的千金欲疼惜這兩隻東西,卻差點被咬,你若是再不歸來將這兩隻東西安撫好,本宮倒要出手將這兩隻東西丟開了呢?!?
長玥神色微變,僅是朝他恭敬點頭,隨即便按捺心神的緩步往前,待剛要蹲在妖異之人身邊將前方火堆邊縮成一團的白狐與白貂抱走,不料手還未探出,腰間卻突然橫來了一隻手。
長玥下意識一怔,還未來得及回神,那隻手已是驀地用地,長玥雙足不穩,頓時跌坐了下來。
驚然間,她急忙用手撐地,才免於一摔,待迅速穩住身子並坐定後,才見火堆旁圍著的其餘幾人,目光已是深沉無底,甚至略帶訝然。
“衍公子,不知這位是?”正這時,長玥左側那五旬男子客氣的出了聲。
妖異之人則是懶散而笑,“這位?呵,乃本宮家中的妾?!?
那五旬男子怔了一下,神色也突然有些驚變,卻是片刻,他便垂眸下來,恭敬客氣的道:“衍公子如此俊才,家中有姬妾也是自然。只是,就不知衍公子可有娶妻?”
妖異之人修長的眼角稍稍一挑,目光朝那出聲之人望來,興味盎然的道:“娶妻倒是不曾,而今,本宮的正妻之位還空著呢。不瞞尚書大人,本宮此番上京遊樂,便也是爲了碰碰運氣,看看能否遇得一位嫺雅淑德的姑娘,從而娶回家中爲妻,不料前些日子卻遲遲不得有緣人,直至今日,見了這麼多官家閨秀,纔開始認定這大昭京都城啊,的確如傳聞中的那般美人如雲,只奈何,本宮歷來瀟灑慣了,也無規矩,就不知哪家姑娘能瞧得上本宮了?!?
他語氣稍稍放沉了半許,裝模作樣的帶著幾分懊惱無奈之意,只是即便如此,他那妖異風華的面容卻是戲謔陣陣,又哪有半點語氣中的無奈之感?
然而這話一出,那兩名五旬男子頓時展顏一笑,而那兩名坐在一旁的女子,目光也從長玥身上挪到了妖異之人身上,眸含羞然,又增秋波。
長玥暗自靜觀,並未言話。
大抵是稍稍沉默了半晌,這心下深處,也開始平靜如初,而後緩緩伸手,將那蜷縮一起的白狐與白貂保在了懷裡。
這妖異之人容貌昳麗,就他這副皮囊而言,自是勾人傾慕,再加上這人滿身渾然天成的魅意,像這些一直都養在深閨中鮮少見人的女子,豈能抵抗得了這妖異之人的惑人招數。
長玥如此評判,心頭也全數了然,待目光幾不可察的朝那兩名女子掃去時,則見她們一動不動的盯著妖異之人,面上羞色明顯,她心下則是突然生了幾許冷笑。
只道是在這世上,越是好看或是特殊之物,皆是帶刺,若不謹慎些,自會落得萬劫不復的下場。無論是那豫親王家的郡主蘇琉,還是如今這兩名嬌然女子,誰若是當真與這妖異之人沾染半分,誰這輩子便休想安然過日了。
“衍公子一表人才,年少有爲,像衍公子這樣的人,又豈會擔憂遇不上有緣人?!闭@時,長玥左側的五旬男子再度出聲,說著,神色微動,嗓音也稍稍一挑,繼續緩道:“只是,就是不知衍公子會心儀哪類女子了?”
妖異之人懶散而笑,“劉大人這話,本宮倒是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在場之人微微一怔。
妖異之人則是輕笑出聲,漫不經心的道:“若說本宮心儀哪類姑娘,在下自是說不出來。說來啊,在下也在意一個緣字,亦如緣分到了,或是看對眼了,就像是劉大人家的素然姑娘,也甚得本宮好感。”
“衍公子既是對我家素然有好感,倒也是素然之幸。聽說明日衍公子要入宮爲皇后診治,應是無暇遊樂,不如,待得後日,由素然陪著衍公子去那京都城內的梅林賞玩,如何?”長玥左側的五旬男子頓時哈哈而笑,語氣也卷滿興然。
待他嗓音剛落,坐在他另一側的嬌然粉妝的女子頓時羞不可耐,似柔似嗔的朝他喚,“爹爹……”
“出去遊玩,自是熱鬧爲好。正巧後日,我家絮環也有意出那梅林,不如也於衍公子結伴而行?”正這時,坐在妖異之人另外一側的五旬男子也是突然出了聲。
霎時,那名爲絮環的紫衣女子則是睫毛一顫,迅速羞然的掃了妖異之人一眼,而後便垂眸下來,恭敬而坐,倒也顯得乖巧規矩。
“楊大人此舉倒是略有不妥。年輕人出行賞梅,重在意境,若是人多了,倒也稍稍會壞了興致。”長玥左側的五旬男子突然出聲委婉拒絕。
“這點,也僅是劉大人一人之見,本官倒是覺得,衍公子也是喜歡熱鬧之人,多我家絮環一人,也定不會掃興纔是?!闭f著,目光朝妖異之人望來,熱絡而笑,“你說是吧,衍公子?”
妖異之人並未立即回話,倒似是裝模作樣的認真想了想,隨即勾脣而笑,慢悠悠的道:“劉大人提議賞梅,倒也好,而楊大人提議讓絮環姑娘一道而去,如此倒也周到。本是尋常聚會玩樂,自該朝氣蓬勃,不如這樣,後日梅林之遊,便由本宮全全安排了,到時候,本宮會邀素然姑娘,也會邀絮環姑娘,甚至於,那惠王爺,宮中皇子,甚至這京都城內大多才子佳人,也可邀著一道而去,獨樂了不如衆樂樂,不知本宮這般安排,可是妥當?”
那兩名男子皆是怔了一下,雙雙面面相覷一番,神色各異。
卻是片刻,長玥左側男子再度出聲道:“衍公子賞梅,若是去的人太多,的確失了意境。再者,惠王爺歷來喜歡深居簡出,若非大事,亦或是聖上邀請,惠王爺極難出門,更不好相邀啊。”
妖異之人輕笑道:“這點,劉大人倒也不必擔心,正好,本宮與惠王爺交情也可,本宮若開口相邀,惠王爺自然買賬。再者,惠王爺在這大昭來說,也是風靡之人,其家中也僅是娶了一妃,連個側妃都無,若哪家姑娘能在賞梅之日得惠王青睞,那位姑娘甚至是她的家人,無疑會,平步青雲呢?!?
“衍公子此言雖有禮,只是,別看惠王爺性子溫和,但對女子卻是無意。自打那長玥公主……。”話剛到這兒,在場之皆神色一變,而長玥左側之人,似也回過神來,突然噎了後話,嗓音也戛然而止。
妖異之日則是突然來了興致,興味盎然的朝他望去,笑道:“劉大人有話不妨直說,此際就我們幾人在此,縱是劉大人說了什麼,本宮與楊大人也定不會泄露半字。”
說著,轉眸朝右側男子望去,懶散道:“是吧,楊大人?”
那楊氏之官則是點點頭,眉頭卻是稍稍皺了起來。
正這時,長玥左側的五旬男子猶豫了片刻,卻終歸還是低低出聲,“本官也僅是與衍公子一見如故,是以便與衍公子多說幾句,那惠王爺啊,如今在這大昭,也算是一手遮天,連聖上都得懼之三分。只奈何,惠王爺官運亨通,如今能登得如此地位,皆因背叛了先帝與長玥公主。不瞞衍公子,先帝與先後亡時,惠王爺都不曾傷心絕然,只是,那次長玥公主撞牆而亡,惠王爺得知後,連與錦繡公主的婚禮都未完成,便一病不起。相傳,是長玥公主亡魂克住了惠王,令他重病在身,生死一線,只是長玥公主的亡魂終歸未能將惠王索去性命,惠王爺還是被御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只是待身子康愈後,便鮮少回王府了。那王府的王妃,即便是公主出身,而今也不過是個擺設罷了,不得惠王待見,聖上急在心裡,卻也無可奈何。若是別家女子再與惠王有染,一旦嫁入惠王府,定會與錦繡公主落得同樣下場,如此,縱是惠王爺權勢在握,容貌昳麗,各家官家姑娘,也僅是傾慕,但又有誰能有勇氣真正入得那王府?”
“官家千金雖不願入得王府,但市井姑娘,倒是對惠王爺趨之若鶩?!闭@時,在旁的楊氏男子插了話。
嗓音一落,眼見幾人目光皆朝他望去,他按捺心神一番,繼續道:“民間女子,皆勢力,誰家有權有勢,民間女子定趨之若鶩。只是官家的閨女,皆是捧在手上的明珠,亦如本官的絮環,自小知書識禮,對那惠王,也僅是佩服罷了,並不如民間女子那般盲目傾慕。而本官,也不願絮環入宮,也不願她入得王公貴胄之家,只要她能與心儀之人在一起,諧和而過,本官便覺足矣?!?
長玥左側的劉氏官員頓時一笑,“楊大人倒是深明大義。只是,若令愛喜歡上了一個無權無勢之人,且那人家中還一貧如洗,爲人雖憨厚,但也無什大志,如此之人爲婿,楊大人也覺足矣?”
楊氏官員眉頭稍稍一挑,“劉大人這話未免有些牽強。本官之女,再怎麼不濟,尋得之人,即便不能門當戶對,但也並非一貧如洗,胸無大志之人才是。相反,劉大人微諷本官這話,難不成劉大人便一直想將令愛嫁入宮闈,或是入得那公侯將相之家?”
“楊大人此言倒是不實了,本官的素然,倒也無需入那宮闈,或是入得公侯之家,若素然能尋得衍公子這樣的翁婿,本官便已足矣?!遍L玥左側的劉氏官員再度出了聲,只是這話卻是委婉的繞了回來,一時之間倒也略微巧妙的將妖異之人扯了進來。
待這話一落,那楊氏官員眉頭一皺,頓覺有些惱意,正要出言反擊,不料話還未出口,妖異之人便慢悠悠的出了聲,“二位大人的千金皆嬌然貴重,本宮對二位大人的千金,也皆有好感。只是,好感僅是好感罷了,就是不知日後好有無接觸的機會?說來啊,本宮這人,出自山野,不曾有王公之勸,也無將相之勇,那惠王爺與皇上能看得起本宮,也皆是本宮運氣罷了?!?
“衍公子何必自謙?!边@兩名五旬之人此際這話倒是極爲難得的異口同聲,說完後,卻皆心照不宣的朝長玥身上的暖玉裙掃了掃,那面上的恭維之色,卻是越發甚了幾許。
妖異之人則是輕笑一聲,繼續道:“兩位大人若是不信,本宮也無奈。而兩位大人此番過來的目的,本宮倒也能感知一些,只是,有些事終歸還需緣分,而非磨皮鬥嘴纔是。若二位大人與二位姑娘當真看得起在下,那後日的梅林之宴,在下會差人親送請帖至貴府,而究竟去與不去,幾位自行抉擇便是?!?
兩名五旬男子忙熱絡點頭,急忙賠笑。
妖異之人勾脣而笑,繼續道:“既是如此,那今日之聚,便先如此了。今兒宴席也將開端了,幾位還是先挪足過去在篝火旁佔好位置纔是,而這裡,本宮還要與本宮的妾交代一些事。”
這話懶散隨意,雖頗有幾分委婉,但語氣卻是有些疏然,無疑是在明著趕人。
幾人也未怒,當即笑著起身告辭,待轉身離開後,那兩名嬌然女子,竟還回頭朝妖異之人望來,那略施薄妝的面上,且還卷著半許的不捨。
無疑,魂兒都被勾了。
長玥冷眼觀望,心頭瞭然。
自古,倒是隻有男子被女人勾了魂兒,而今倒也見識了,什麼叫藍顏禍水,勾人攝魄,這妖異之人倒是親身爲她演示了一番。
“嘰喳如麻雀,而今倒是終於安寧了。”正這時,妖異之日輕笑出聲,語氣邪肆張揚,柔魅盡顯。
長玥不由轉眸朝他望來,卻恰巧迎上他那雙異色的瞳孔。
“宮主魅力甚好,不只是那豫親王家的郡主傾慕宮主,便是方纔那兩位朝臣,也皆願宮主成爲他們的乘龍快婿,如此,難道還不好?”長玥默了片刻,恭敬緩然的出了聲。
他則是勾脣而笑,斜眼觀她,“好倒是好,只不過,若本宮能瞧上他們家的女兒,本宮自會主動,但那二人卻對本宮這般主動,無疑是物極必反,令本宮不悅了呢。”
長玥神色微動,並未立即言話。
他懶散笑著,卻是突然伸手,將長玥懷中的白狐拎了過去,白狐眼皮子一睜,頓時猛烈掙扎,奈何妖異之人卻是不顧白狐張嘴撕咬之勢,反倒是一手握住了白狐的嘴,一手將其強行壓在了懷裡,慢悠悠的出聲道:“這樣被人搶來搶去,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似是誰搶贏了,本宮便得與誰家姑娘幽會,他們二人如此之舉,可有問過本宮之意?”
長玥目光朝他懷中的白狐望去,瞳孔稍稍一縮,恭敬緩道:“他們此舉的確略有不妥,宮主若是不喜,自可不與他們多加相處。只不過,宮主卻又定了後日賞花之約,如此,宮主對那兩名女子,可是滿意?”
他嗤笑一聲,“只會嬌笑,只會羞澀,靈御宮隨便一名婢女,都比她們強得太多?!?
長玥神色微變,“宮主既是不喜那二人,又爲何還要提出後日之約?”
“本宮不過是隨口一提,欲在那日好生賞賞美人兒罷了,怎麼,扶玉美人兒對此還有所懷疑?”他答得懶散。
只是這話,長玥卻是全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