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長玥不是眼抽了,而是心底都抽了起來,再轉眸朝妖異之人面上望去,只見他笑得妖異,魅聲道:“有扶玉美人兒紅.袖添香,本宮便是寫藥方,都寫出了繪字逍遙之感。呵,扶玉美人兒,你說本宮這些字可好看?”
不過是寫藥方罷了,而今經他這般問,十足的將寫藥方這略微嚴謹的事變爲了一場風花雪月的柔情調侃。
長玥抑制不住的皺了眉,而後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淡道:“宮主的字,自是好看。”
他眸中懶散的漫出幾分滿意,薄脣一啓,卻是又問,“那,本宮這字比起惠王的字呢?”
這話一出,在場之人皆稍稍變了臉色。
長玥心底驀地一沉,冷眼觀著身旁男子,一時無言。
這人,究竟是什麼意思!依照她如今改頭換面的身份,按照常理來說,自該不會見過蕭意之的字跡,而這妖異之人如今堂而皇之的這般問,究竟何意?難不成是興趣來臨,竟想婉轉的點破她的身份了?
心思至此,長玥心下當即發緊。
那蕭意之本就有些懷疑她了,而今這妖異之人再這般意味深長的問,那蕭意之可不是傻子,更腹黑戒備,稍稍一想,怕是又要懷疑她身份。
如今她本就算是這蕭意之眼中釘了,昨夜還差點死在他手裡,而今一波未平,這妖異之人又給她生了一把火,無疑是要將她順勢的推入浪尖。
長玥神色發緊,心底深處,複雜難耐。
自打重生以來,日日不得安生,隨時都過著刀劍添血的日子,就像是自己的雙腳,一直都站在懸崖邊緣,稍有不慎,一旦十足,定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長玥默了半晌,才強行按捺了心神一番,只道:“宮主倒是糊塗了,扶玉並不曾見過王爺的字,又怎知宮主的字與王爺的字誰好。”
嗓音一落,目光冷沉發緊的凝他,渾身的冷冽與戒備之感也深了幾許。
卻是片刻,這妖異之人勾脣而笑,那異色的瞳孔朝長玥掃了一眼後,便落向了不遠處的蕭意之,笑得魅然不羈,“本宮這扶玉美人兒倒是提醒得對,本宮倒是忘了,扶玉美人兒還不曾見過王爺筆墨。不如,待今日過了,明日本宮再約惠王爺比試書法,也好讓本宮這扶玉美人兒瞧瞧,如何?”
蕭意之神色平然,並未立即言話,他僅是先轉眸朝長玥略微深沉的凝了幾眼,隨即便朝妖異之人平緩而道:“衍公子這建議的確尚可,只不過,明日怕是不行。”
“哦?”妖異之人興味盎然的出了一聲。
蕭意之平緩如初的繼續道:“不瞞衍公子,明日皇上與宮中主子們要出宮打獵,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務必跟隨,是以明日,本王倒是陪不了衍公子。”
妖異之人勾脣而笑,懶散道:“既是如此,看來這比試書法一事的確得改改時間了。只不過,本宮聽說皇上皇子們的狩獵場倒是極爲壯闊,裡面山珍野味也多,本宮倒是極有興致,不知明日,本宮可否隨惠王爺一道而去?”
蕭意之神色微動,幾不可察的皺了眉。
妖異之人異色的瞳眸在他面上掃了幾許,僅是片刻,他再度懶散出聲,“王爺既是爲難,那便算了。明日若是天氣好,本宮領扶玉美人兒出京去爬爬山,看看景,也可。”
這話一落,蕭意之便緩慢平和的出了聲,“京郊的山,大多原始,甚至山中的山匪也未除盡,若冒然而去登山,倒也危險。”說著,目光增了半許幾不可察的深邃,又道:“既然衍公子也有興趣爬山,明日,你隨本王一道去便是。”
妖異之人面上頓時綻出幾許滿意之色,懶聲道謝。
蕭意之客氣的應和一句,隨即,則是將目光朝長玥平寂落來,無波無瀾的道:“若扶玉姑娘覺得這別院呆著悶,明日,也可趁此機會外出打獵,那獵場之內有不少野味,甚至也不乏一些憐愛小獸,你若喜歡,可在那獵場帶幾隻你喜歡的東西回來。”
他這話,並無半分起伏,然而那平和的嗓音,周到的話語,卻令人聽著如沐春風。
奈何長玥卻無半分興致,凝在蕭意之面上的目光也依舊冷沉。待默了片刻,她正要冷聲拒絕,一旁妖異之人則是懶懶散散出了聲,“難得惠王爺有心顧及本宮的扶玉美人兒,如此也好,待明日,本宮與扶玉定早早而起,等候王爺召喚,到時候一道去那獵場,也好見識見識那所謂的皇家獵場是何等的寬廣壯然。”
長玥心底再度一沉,本是道口的拒絕之詞,瞬時噎住。
蕭意之僅是朝妖異之人平和點了點頭,未及言話,身旁的明月則是柔然出聲,“王爺,明月明日也想隨王爺去打獵。”
長玥神色微變,冷眼朝明月望去。
這時,蕭意之則是轉眸朝明月望去,只道:“你不會策馬,加之病體未愈,不可受風,明日,你呆在這別院便可。”
明月眉頭一皺,顯然是有些著急,繼續道:“衍公子已寫好了藥方,待明月吃藥之後,身子也會無礙。再者,明月雖不會策馬,但扶玉姑娘也是女子,想來她也不會,到時候,明月與扶玉姑娘一道坐馬車而去,便可以了。”
這話一出,妖異之人便興味盎然的插話道:“明月姑娘怕是小看本宮的扶玉美人兒了,本宮的扶玉美人兒,可是會策馬呢,豈會坐馬車。再者,打獵嘛,坐馬車怎麼打獵,呵。”
說著,目光朝蕭意之望來,繼續笑道:“王爺這位嬌人兒,倒是有趣得緊,隨時皆會言道一些有趣之話,也難怪王爺會喜歡,呵。”
明月面上頓時漫出幾許怒意,但卻仍是壓制住了,她先是朝妖異之人盯了一眼,而後便不屑的朝長玥望去,顯然是不信滿身瘦削的長玥竟也會策馬。
妖異之人輕笑一聲,繼續出了聲,“那日本宮與醉仙樓流蘇一道外出遊湖,本宮的扶玉美人兒便一直策馬跟隨呢,那日她穿了一身花棉襖,策馬過市,倒也引起了不少轟動,許多人皆看見了,若明月姑娘不信,自可親自去打探,也可現場讓扶玉美人兒策馬一番。”
明月一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奈何她仍是未將怒意發作出來,僅是轉眸朝身側蕭意之望來,憐意孱弱的道:“王爺,明月著實想隨王爺一道過去,雖不會策馬,但其他大臣親眷也定是大多都乘車而來,是以……”
蕭意之眉頭終歸是皺了起來,目光深處,也增了幾許複雜。
這時,妖異之人興味的朝蕭意之掃了幾眼,那雙修長的眼睛勾得更甚,隨即再度開始懶懶散散的煽風點火,“明月姑娘還是識時務爲好,這目光,也不可太過短淺了。明日,無論是明月姑娘是否會策馬,你皆去不得,只因王爺必定與王妃一道而去,而明月姑娘作爲王爺藏嬌之人,你若去了,那惠王妃,怕會要了你性命呢。”
這話一出,明月瞬時白了臉。
而那蕭意之,俊美的面上也陡然增了幾許不曾抑制的煞氣。
這腹黑僞善的蕭意之,終於是要怒了麼?
長玥心底冷笑,一言不發,只覺這妖異至此這回的煽風點火,倒是極爲難得的令她有些解氣了。
一時,屋中氣氛也驀地沉寂了下來,低沉之中,竟透出幾分令人頭皮發麻的壓抑感。
許久,那軟榻上的蕭意之才朝妖異之人出聲淡道:“衍公子的藥方若是寫好了,本王此際便差人拿出去抓藥了。”
他轉了話題。
妖異之人眼角稍稍一挑,姿態懶散隨意,彷彿並未將蕭意之那微帶煞氣的面色放於眼裡,反倒是慢悠悠的伸手拎起桌上的藥方,慵懶而笑,“早已寫好了。王爺可要過目?”
“不必了,衍公子做事,本王自是信得過。”蕭意之淡然出聲,帶著話一落,他便轉眸朝屋門凝去,開口而喚,“劉毅。”
瞬時,不遠處的屋門應聲而來,一身黑袍的劉毅快步入屋。
“去接了衍公子手中藥方,再差人出去按照方子抓藥並熬製,務必在一個時辰之內,讓明月喝到藥。”蕭意之平寂出聲。
劉毅忙點點頭,隨即快步至妖異之人面前接過了藥方,轉身迅速離去。
眼見劉毅走遠,蕭意之再度將目光朝身邊白著臉色的明月落來,繼續道:“你先回屋休息,待湯藥熬好,便自行喝下。再者,某些小心思,還是收斂爲好,本王並非耐性之人,若是真讓本王不悅了,你自該知曉後果。”
平緩的嗓音,磁性柔和的音色,依舊像是如沐春風,然而這脫口的話語,卻顯得冷沉而又無情。
明月面色輾轉變了好幾遍,那嬌柔的面上,也有方纔的蒼白變爲了慘白,而她那雙眼睛,也夾雜了不可置信之色,卻也僅是片刻,她似是忍不住了,眼睛驟然溼了一片。
長玥冷眼旁觀,心下卻是微詫。
前幾日還道這蕭意之對明月極是chong愛,甚至也覺蕭意之對這明月應是極愛的,但如今瞧來,縱是那明月再怎麼得那蕭意之沉溺與喜歡,但喜歡終歸僅是喜歡罷了,這蕭意之對她,仍是無情冷狠得厲害呢。
也是了,蕭意之這人,本就無心無情,哪有什麼真心。他能對這妓子明月金屋藏嬌,怕是也是男人劣性罷了,骨子裡存著好色之意罷了。
明月神色顫得厲害,眼睛的淚終歸還是未能忍住,但她卻是瞬時垂眸下來,任由濃密的睫毛掩蓋住溼透的眼,隨即緩緩起了身,低道:“王爺之言,明月記下了。明月告辭。”
嗓音一落,微微踉蹌的踏步出了屋門。
一時,屋內氣氛再度沉寂下來,縱是屋中暖爐微微,卻也讓人察覺不到半分溫度。
這時,妖異之人突然輕笑一聲,那邪肆柔膩的嗓音頓時打破了周遭沉寂的氛圍。
“明月姑娘本還在病中,如今卻哭得梨花帶雨,呵,原來惠王爺對藏嬌美人兒,也會狠心。”妖異之人慢騰騰的言了話。
蕭意之神色不變,淡道:“人人皆有自己的身份與立場,若是覬覦得多了,超出了自己應能承受得範圍,這種人,本王自會以‘野心’來判定於他,如此,與其狠心,也斷不會讓那人恣意壯大,只因,不值得。”
妖異之人眼角稍稍一挑,“不值得?難不成惠王爺金屋藏嬌,奪了人家美人兒除夜,又奪了人家一顆芳心,待人家死心塌地的一心念你時,你卻覺人家要求過多,生了野心,甚至還覺得再繼續對她好下去,便是不值得,呵,惠王爺這想法,本宮倒也著實不敢恭維了。”
蕭意之平寂的目光也再度深了幾許,那漆黑的瞳孔微緊的朝妖異之人凝著。
妖異之人則是勾脣而笑,掃他兩眼後,便挪開了目光,繼續道:“人各有志,本宮倒也不能說惠王爺的這種想法有悖常理。但依本宮來說,若本宮招惹了某個女人,無論如何,本宮也不會覺得不值,甚至會養她到老。”
說著,那異色的瞳孔朝長玥凝著,笑得懶散不羈,“扶玉美人兒,你說是吧?”
長玥神色微沉,並未言話,只是心底深處,卻是有些冷沉與不耐煩的。
來了這麼久,卻在爲蕭意之和明月那點破事爭論,這妖異之人興致盎然,喜歡有趣之事,是以自有精力與蕭意之糾纏,甚至不惜在裡面隨意的煽風點火,生怕今兒這些事鬧不大,捲不起風浪!但這些於她慕容長玥來說,卻全然是在浪費時辰與精力。
蕭意之和妓子明月的風月之事,於她慕容長玥而言,不過是諷戲與恥辱,今日聽得多了,是以這心境,也從最初的看戲變爲了不耐煩。
亦如那蕭意之說得一樣,不值得,是了,在她慕容長玥眼裡,因著這蕭意之的風月之事而浪費時間,對她來說依舊是不值得。
長玥默了片刻,才擡眸朝那妖異之人望去,眼見他眸中一片興味,似是仍有興趣對蕭意之旁敲側擊的諷刺,奈何她卻不願再配合他繼續做戲下去,待心思流轉片刻後,長玥低沉且乾脆的出聲道:“宮主所言甚是。”
說完,未待妖異之人言話,她目光已是朝蕭意之落去,開門見山的出了聲,“扶玉此際來,是因受宮主所邀,讓扶玉今下午與惠王爺對弈。聽說,誰若是贏了,自可朝對方提議要求,不知這規矩,今下午可會沿襲下去?”
蕭意之神色隱隱一動,目光獨獨朝長玥落來。
他的目光有些深沉,那瞳孔深處,似也有些複雜,然而他卻是將她盯得認真,似在極爲細緻的打量。
長玥也未怯場,冷沉麻木的迎上他的眼,卻是片刻,便見他薄脣一啓,出了聲,“這規矩,今下午仍是適用。”
說著,目光卻朝妖異之人望去,“衍公子今下午,當真願讓扶玉姑娘與本王對弈?”
妖異之人勾脣而笑,興味盎然的點頭。
蕭意之並未多言,也未拒絕,隨即便緩緩起了身,而後親自在桌上擺好了棋盤棋盒。
待一切完畢,他纔將目光朝坐在軟椅的長玥望來,神色已是恢復了平靜,嗓音也恢復了平和,“扶玉姑娘,請。”
長玥冷沉點頭,緩緩起身,幾步便行至桌旁坐定。
蕭意之本要坐在她不遠處的凳上,奈何那根被他看中的凳子,卻被妖異之人搶先坐下。
蕭意之眼角微挑,垂眸朝妖異之人望來。
妖異之人則是笑得懶散不羈,“王爺與本宮的扶玉美人兒對弈,本宮坐在這裡陪著,想必王爺應是無意見的吧?”
蕭意之稍稍斂神,淡道:“衍公子想要坐在這裡,自是尚可。”
說完,他已是緩步朝前,乾脆的坐在了長玥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