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時,二人目光交匯,一人目光如冰,冷意陰沉,一人則是邪肆柔魅,柔酥不淺。
“外出偷情,捨得回來了?”片刻,那人薄脣一啓,慢騰騰的出了聲,那緩慢至極的語氣,著實是勾人攝魄,柔魅盡顯,但若是細聽,卻又不難聽出嗓音裡的幾許調侃與質問。
這人,定是不悅了。
今日在那東湖之上,便見這人舉止不悅,咬了的糕點也猶如負起一般全數食不知味似的吐出來,再加之當時此人面上那意味深長的表情與略微複雜的神韻,也的確是處處彰顯著此人彆扭卻又不可一世般的不悅與脾性。
“衍公子言重了,本殿與扶玉姑娘外出遊湖,無論是言行還是舉止,皆是極爲有禮,是以這偷情二字,倒也不實,但若是衍公子執意這般認爲,本殿也無話可說。”
正這時,太子瑢溫潤無波的出了聲,嗓音底氣十足,不亂分毫,連帶面色都是極爲的平和如初,似是不曾被妖異之人那調侃之話干擾分毫。
這話一落,他便全然不顧妖異之人微挑的眼,僅是回眸朝長玥望來,越發溫和的緩道:“扶玉姑娘,本殿扶你下來?!?
長玥滿面冷色,目光也僅是朝太子瑢一掃,隨即並未拒絕,滿是涼薄的手微微一擡,便搭落在了太子瑢的掌心。
“多謝。”她冷沉無波的出了聲。
太子瑢面上的笑容越發的平和,只道:“扶玉姑娘對本殿無須如此客氣?!?
嗓音一出,他已是稍稍用力,極爲細心體貼的將長玥扶了下來。
整個過程,坐在一旁的妖異之人一言未發。
太子瑢倒也像是自然熟,全然故作的將妖異之人忽略,隨即開口朝駕車小廝道:“將車內的東西全數搬入偏殿去?!?
小廝忙恭敬應聲,急忙開始動作,奈何車內的東西著實是不少,待小廝足足跑了四五趟,纔將車內的東西全數搬完。
“今日,倒讓殿下破費了?!敝敝聊切P略微氣喘的在一旁站定休息,長玥纔將目光朝太子瑢落來,冷漠無波的出了聲。
太子瑢笑得溫和,只道:“如此倒不算是破費。能爲扶玉姑娘買東西,自也是本殿之幸。”
溫潤柔和的嗓音,聽著倒是誠懇至極,然而那一腔的柔情與貼心之意也是全數展露無遺,連帶話語內容也是迤邐曖昧,無論是睡人聽了,都定會聽出些春風花月之意來。
然而,長玥卻是不曾將他這話太過聽入耳裡,面色之上,也依舊是冷漠無波,涼意一片。
“殿下對扶玉心意,扶玉已領。只是此際夜色不淺,殿下倒該回去休息了。”長玥默了片刻,纔開始直然出聲。
他微微而笑,並未立即言話,待默了片刻,他才緩道:“也罷,想來今日扶玉姑娘也該是累了,本殿自是不能夜深了還與扶玉姑娘閒聊,打擾扶玉姑娘休息。如此,本殿便先告辭了,待得明日一早,本殿再來尋扶玉姑娘敘舊?!?
他坦然無波的出了聲,言語也是一派自然,卻也是堂而皇之的不曾將妖異之人放於眼裡。
長玥冷眼觀他,並未言話,他凝她片刻,眼見長玥一直不言,他瞳孔之中也略微滑出了幾許不曾掩飾的無奈,隨即似是思量片刻,而後轉身朝不遠處的石桌而去,最後站定在妖異之人身旁,居高臨下的將妖異之人打量幾眼後,才溫潤緩道:“本殿今日一直約扶玉姑娘在外遊玩,倒也是對衍公子略微不敬了。只是,人心如此,再加之扶玉姑娘也喜與本殿相處,是以,想來衍公子自也是大方平和之人,自也會成人之美才是。”
說著,緩緩自袖袍中掏出了一隻瓷瓶朝妖異之人遞來,繼續道:“衍公子容貌有疤,這東西乃本殿在雲蒼所得的良藥,對祛除傷疤倒是極有好處,衍公子可試試?!?
妖異之人饒有興味的擡眼朝太子瑢掃望,並未伸手來接,待片刻後,他薄脣一勾,開始邪肆而笑。
“瑢太子這是要以這祛疤之藥,來換得本宮對你們的成人之美?”說著,邪肆張揚的目光朝長玥落來,嗓音微挑,興味懶散的問:“扶玉美人兒,當真也喜歡與瑢太子相處?”
長玥兀自靜立,冷漠觀之,並不言話。
一時,幾人略顯對峙,也頓時襯得周遭氣氛壓抑涼薄,隱約之中,又似是透著幾許令人頭皮發麻的緊然與威脅。
半晌,太子瑢才溫和出聲,“衍公子何必如此問,衍公子與扶玉姑娘是否心意相通,想來衍公子自也是清楚纔是。再者,本殿這藥,的確有效,無論衍公子是否會成人之美,這藥,本殿皆真心送予衍公子。”
這話一落,他指尖微動,已是將手中的瓷瓶放在了妖異之人面前。
隨即,他也不再多呆,僅是朝妖異之人與長玥再度告辭一聲後,而後便領著小廝駕車而去。
夜色深沉,涼薄四起。
四下寂寂裡,倒是將那馬車車輪的循環往復聲襯得有些突兀刺耳,不多時,待太子瑢的馬車消失在夜色深處後,長玥纔回眸過來,冷眼朝不遠處的妖異之人掃去,不料冷冽的目光再度與他那雙妖異邪肆的目光對個正著。
寒風呼嘯,夜色濃稠,如此天寒地凍的天氣裡,這妖異之人竟放著暖爐四起的偏殿不住,反倒是坐在這寒風瑟瑟的石桌旁,若說這人今日是想賞賞夜色,吹吹冷風,自是虛謊。
不得不說,像他這種習慣了安樂閒散日子的人,豈會自找罪受的在這殿外坐著?是以,不用多想,也知此人就坐於此,定是在刻意等她而歸,從而,肆意的對她興師問罪。
心思如此,一時,長玥心下也沉了幾許。
眼見那妖異之人一直凝她卻又不言,她神色微動,脣瓣一啓,終歸是出聲道:“夜色深沉,宮主,早些休息?!?
無溫無瀾的嗓音飄然而起,並未夾雜半分的情緒,有的,僅是言之不盡的麻木與冷硬。
這話一落,長玥不再觀望他的反應,兀自轉身便朝偏殿而去。
待剛踏入偏殿殿門時,身後,便揚來了妖異之人那懶散緩慢的腳步聲。
長玥面色冷冽,平然踏步,繼續往前,待徑直坐定在軟榻時,她才微微擡眸,冷眼一掃,便見那一身雪白而又擔憂的妖異之人已是踏入了殿門。
此際的殿內,燈火通明,然而殿中角落的暖爐卻是不曾點上,加之周遭的雕窗也未合上,倒是使得殿內也是一片冷涼,凍人骨頭。
不遠處,妖異之人緩步而來,卻是並未行至長玥身邊,反倒是行至不遠處的圓桌旁,修長的指尖朝圓桌上那些堆積如山的東西開始翻動,隨即,他輕嗤一聲,懶散出聲,“這串糖葫蘆,色澤闇然,焦糖微化,自是前幾日的陳物,太子瑢買這個給你吃,也不怕你吃了腹瀉?!?
這話剛落,他指尖那串糖葫蘆已是被他興味盎然的扔在了地上。
長玥冷眼觀他,兀自靜默,並未言話。
他似是來了勁兒,傷疤縷縷的面上越發笑得柔和邪魅,那骨節分明的指尖再度在桌上堆積的東西翻找,而後又掏出了一隻朱釵,輕笑而道:“這支朱釵,材質劣等,樣式劣等,與昨日太子瑢送你的朱釵有得一拼,想來那太子瑢的品味,著實如他那人一般,庸俗,低劣?!?
這話一落,他指尖的那支朱釵,再度落地,瞬時驚起一聲碎裂響動,而後,朱釵徹底碎成兩截。
“喲,手滑,摔了,呵。不過,這等劣質之物,摔了倒也不心疼纔是,是吧,扶玉美人兒?”片刻,他轉眸朝長玥望來,柔魅而笑,嗓音也是酥骨不已,只是若是細聽,卻不難聽出他嗓音中那些不曾抑制的挑釁之意。
長玥冷眼凝他,神色分毫不變。
待默了片刻,她才興致缺錢的陰沉道:“既是劣質之物,宮主摔了也無妨。若是宮主有興,將桌上所有東西摔了,扶玉,也不會有半分意見。”
嗓音一落,便垂眸下來,兀自靜默,心下深處,也是冷冽無波,麻木一片。
妖異之人終歸是稍稍變了臉色,眸中的興味與挑釁之意也逐漸演變成了幾縷複雜。
他終於是轉了身,緩步朝長玥而來,最後立在了長玥面前,修長的指尖驀地一伸,頓時捏住了長玥下巴,隨後驀地用力擡高,逼得長玥仰臉朝他望來,而後陰沉沉的問:“今日,扶玉美人兒的脾氣倒是漸長。”
長玥下顎受痛,然而面色依舊是沉寂之際,瞳孔之中,也是一片冷冽與麻木,不曾有半縷的起伏與波動。
她無波直然的迎上他的目光,低沉道:“整個人都變了,心也沒了,這脾氣,又如何不會變?!?
說著,嗓音越發一沉,話鋒一轉,“宮主今日如此惱怒,是在怒扶玉與太子瑢親近,還是怒扶玉不曾在今日動手殺了太子瑢?”
她極爲直白的問,話語無半分的委婉,脫口的語氣,也是冷冽十足,毫無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