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靡亂奢醉之景,倒也只有在靈御宮中所見。
想來,這妖異之人自打入得這大昭京都城便未如此對女色盡興過,而今左擁右抱,飲酒作樂,自是瀟灑樂哉,風月不淺。
心思至此,長玥轉眸朝身旁容媽媽望來,只道:“我家公子正忙,不便上前打擾,不若,你我先出去候著。”
容媽媽微怔,再度轉眸朝那妖異之人凝了幾眼,倒也甚覺長玥之言有理,隨即便忙朝長玥點頭,熱絡而笑,“如此也好,扶玉姑娘先隨我去旁屋等候便是。”
這話一落,眼見長玥淡然點頭,容媽媽這才轉身過去,踏步在前領路,奈何兩人緩緩往前,最下還未踏出那屋門時,身後突然有酒盞落地的碎裂聲響起,而周遭迷醉奢靡的嬌然之語,也驟然而停。
瞬時,滿屋詭異的突然沉寂,長玥與容嬤嬤也下意識的駐了足。
“扶玉美人兒既是來了,又爲何要離?”懶散隨意的嗓音自後方揚來,略待幾分酒後的迷醉,更染著幾分不曾掩飾的興味與質問。
長玥神色微動,終歸是轉身過來,目光先是朝那地上碎裂的酒盞掃了一眼,隨即便淡眼朝那妖異之人望去,恭敬淡道:“扶玉見宮主正忙,不變打擾,是以便要出去等候而已。”
他勾脣輕笑,那雙異色的瞳孔卻因酒色上涌而顯得越發的慵然與邪魅。
僅是片刻,他薄脣一啓,慢悠悠的道:“若說扶玉美人兒見本宮左擁右抱,自稱吃醋了,本宮,許是會開懷而笑,不予計較。奈何,扶玉美人兒歷來是不解風情,便是與那紅幽學了一日,倒也不解風情。”
他嗓音懶散而又平緩,邪肆而又魅然,只是語氣卻隱隱卷著幾分不曾消卻的興味與質問,顯然是心頭不悅,欲想找茬了。
長玥心下了然,面上之色卻也未變分毫,待片刻,她再度出聲道:“紅幽姑娘所教媚術,扶玉自是學了不少,只是那般媚術,扶玉略微不敢用在宮主身上,以免以下犯上。”
他輕笑一聲,瞳孔內的興味之意越發深了半許。
隨即,他懶散推開懷中的幾名女子,分毫不顧那幾名已是醉意瀰漫的女子重心不穩的摔倒在旁,而後長指一伸,遙遙的朝長玥探來。
長玥淡眼觀他,緩步往前,待路過那幾名在地上爛醉如泥的女子並站定在他身邊時,才伸手平靜無波的接住了他的手。
他突然輕笑,瞳孔內的興味與醉態層層交織,而後手指驀地用力,已是將長玥瞬時拉著跌落他的懷裡。
一時,濃烈的酒味迎鼻,長玥心下沉了半分,卻也僅是片刻,妖異之人的薄脣已是湊近了她的耳郭,脣瓣吐著熱氣,柔膩萬分的道:“扶玉美人兒若當真要將媚術用在本宮身上,本宮喜歡還來不及,豈會怪罪於你。只可惜啊,扶玉美人兒對本宮,歷來無心,倒也是本宮最爲頭疼之事呢。”
長玥靠在他身上,一言不發,待心緒翻涌起伏片刻後,正要言話,不料話還未出口,妖異之人已是朝身旁二皇子道:“今日得二皇子相請,著實盡興,此番本宮身子倒是乏了,欲要回宮休息,不知二皇子是要隨本宮一道回去,還是繼續留在此處,待做樂盡興後,纔回宮而去?”
二皇子早已是滿面通紅,神色虛離,卻也極爲難得的將妖異之人這話聽進去了,醉態萬分的吞.吐道:“衍公子要回宮,本殿自是得與衍公子一道回去。”
說著,便已是輕柔的推開懷中的女子,踉蹌起身,張嘴便呼,“來人,來人。”
尾音未落,已是有幾名御林軍入得屋來。
二皇子朝他們伸手招去,待御林軍們會意過來急忙上前扶住他後,他才扭頭朝容媽媽望去,用了半晌時間纔將容媽媽盯住,醉意吞.吐的道:“今兒本殿與衍公子皆盡興,這銀子,自也是少不了容媽媽的。”
說著,嗓音一挑,“前來領銀子。”
容媽媽忙熱絡而笑,當即小跑過去,還未來得及說上幾句客氣的話,不料二皇子倒是從腰間掏出荷包,竟是將滿荷包的銀票全數抖落而出,並全數掉在了地上。
容媽媽頓時兩眼泛光,當即彎身而撿,二皇子踉蹌一步,足下略有虛軟,打著酒咯道:“唔,衍公子,我們走,走。”
容媽媽臉都要笑開花了,地上散落的銀票,雖無萬兩,但也有千兩,遇得這般有錢有勢的大財主,縱是這二皇子酒醒後知曉今日給得多了,但打發給風月場子的銀子,自也是沒那臉皮收回去纔是。
整個過程,長玥一言不發,僅是靜然的坐在妖異之人身上,眼見那迷迷糊糊的二皇子被御林軍們扶著出了屋門後,她才低沉無波的道:“宮主,我們也該走了。”
這話剛落,妖異之人倒也順勢放開了她的手。
長玥淡然起身,剛自然而然的將他扶起,他似是當真醉了一般,身子大部分重量再度朝長玥倚來,足下也略微虛軟無力,整個人竟也比往常還要來得柔媚邪肆,面上魅然的風情也是猶如春日的桃花爛漫,著實是勾人不淺。
長玥不由的朝他打量了幾眼,心下略生咋舌,若是尋常女子見得這樣酒態迷離的妖異之人,怕是魂兒都得被勾去了。
待上得落香齋外停靠的馬車後,剛剛坐定,妖異之人便靠在長玥身上,合了眸,似是醉得不輕。
長玥卻並未卸下心房,僅是兩手扶著他,淡然而坐。
馬車逐漸顛簸搖曳,緩慢往前,車內酒味四溢,卻也略顯沉寂與壓抑。
整個回宮的過程,妖異之人倒是極爲難得的消停,一聲未吭,一動不動,勻稱的呼吸散落在長玥的脖間,一時,二人皆靜,破天荒的顯得平和而又諧然。
入宮之後,二皇子已是呼呼大睡,被御林軍們擡著迅速走遠,而靠在長玥身上的妖異之人,雖雙眸合著,但足下卻也能下意識的踏步,不至於全然的爛醉如泥。
待咬牙強撐著將他扶至拜月殿外時,金縷見狀,急忙上前幫忙,待二人齊力將妖異之人扶至主殿內的榻上躺好後,長玥才轉眸朝金縷望來,低沉淡道:“有勞金縷姑娘讓御膳房熬製一碗解酒湯來。”
金縷轉眸朝她凝了片刻,恭敬的點了頭,迅速而離,卻也不久後,她便端著醒酒湯去而復返。
長玥接過湯碗,便將她屏退出殿,待四下無人了,才猶豫一番,未曾驗毒便將湯藥強行朝妖異之人嘴裡灌去。
偌大的一碗湯藥,妖異之人喝下了小半,其餘的,全數自他的嘴角溢至衣襟,長玥拿出絲帕爲他擦拭好衣襟後,僅也在他榻邊小坐片刻,不遠處的殿門外,卻有輕微的敲門聲揚來。
她神色微微一動,淡然起身,緩步過去,待打開屋門後,便見金縷略微拘謹的立在殿門外,神色略顯侷促與緊張,面上之色,卻又隱隱卷著幾分無奈。
“金縷姑娘可是有話要與我說?”長玥凝她片刻,淡然低問。
金縷咬了咬脣,猶豫一番,終歸是道:“扶玉姑娘,自打昨日開始,惠王便在閣樓等你,一夜未眠,便是到了現在,他也不曾離去,且,滴水未進。扶玉姑娘此際,可要去看看惠王?”
冗長擔憂的一席話,卻瞬時讓長玥心下涼透。
縱是這些日子對金縷略微懷疑,是以刻意的疏離與冷漠,然而心下深處,卻也是對金縷在意的,只是她卻從不曾料到,這跟了她十幾年的侍女,甚至親眼見證了她慕容長玥從年少無知到情誼濃烈,從情誼濃烈到家破人亡的人,此際,竟會開口爲那蕭意之說好話,甚至勸說她去見他。
若金縷當真對她慕容長玥忠心不二,甚至念念不忘,不該是對那蕭意之,憎惡厭恨的嗎?
越想,越覺心底冷意浮動,嘲諷陣陣,難以平息。
待半晌,長玥纔再度迎上金縷那雙略微侷促的雙眼,脣瓣一動,冷沉無波的道:“惠王等在閣樓,也僅是惠王自己之事罷了,與我何干。”
說著,見金縷面上的擔憂越發深了幾許,長玥緩緩挪開目光,繼續補道:“金縷姑娘若是無旁事了,我便合門了。我家宮主還在殿內休息,望金縷姑娘切莫再因旁事來敲打殿門,以免吵醒我家宮主。”
這話,長玥說得倒是緩慢至極,卻也略微淡漠。待嗓音剛落,便已是不顧金縷反應,淡然卻又幹脆的合上了屋門。
一時,屋內沉然,寂寂無聲下來。
長玥回得軟榻坐定,神思幽遠,待默了半晌後,纔再度斂神下來,兀自盤腿打坐,修習內力。
妖異之人一直在榻上安睡,長玥幾番回神朝他望去時,皆見他在榻上一動不動,無聲無息中給人一種莫名的沉寂感。
待朝他打量的次數多了,這心下,也終歸是生了幾分別樣心思,亦如,若這妖異之人就這麼當真一睡不醒了,於她慕容長玥而言,可會是一大幸事?
越想,思緒越發嘈雜,本是平靜無波的心,也逐漸顯得略微起伏。
長玥終歸是放棄了修習內力,反倒是緩緩起身朝不遠處的妖異之人而去,待站定在他的榻邊時,她深眼凝他,神色微動,袖袍內的手,也逐漸開始蠢蠢欲動。
這妖異之人心思腹黑,武功雖也深不可測,但若是在他昏然醉酒之下殺他,可會手到擒來?再者,若當真這妖異之人死於非命,她在迅速而逃的話,如此,便是宮中之人與扶淵知曉了,再朝她追緝時,她是否早已逃之夭夭了?
只是,如此計劃雖是可行,一旦妖異之人亡了,對她也是利大於弊,不過,這妖異之人當時在落香齋內最初朝她質問時,話語倒也稍稍顯得井井有條,咄咄逼人,再者此人內力渾厚,便是幾罈子酒下去,也許無法真正撼動他纔是,如此,他此番靜躺於此,雙眸*,看似早已爛醉如泥的姿態,是否又是在刻意的僞裝與試探?
長玥神色微沉,心思起伏。
待半晌後,她終於是緩緩在他的榻邊坐了下來,手指微擡,逐漸朝他的喉嚨探去。
整個過程,她氣息平和,手指的動作也是極爲平然,奈何,待指尖剛觸及上他的喉嚨時,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已是驀地一擡,瞬時掐住了她的手腕。
剎那,手腕骨骼劇痛,似要散架一般,長玥眉頭抑制不住的一皺,但面上的平靜之色卻並未變化太多。
待目光下意識的朝他的面容望去,則見他那雙本是合著的眸子已是掀開,那雙異色的瞳孔內邪肆重重,魅惑與冷意交織而起,著實無半點醉酒的迷濛,反倒是顯得清明無比。
“本宮次次給扶玉美人兒機會,奈何扶玉美人兒對本宮,著實不忠不敬,甚至,還生了別的心思呢。”懶散柔膩的嗓音,雖是溫柔至極,但卻莫名的透著半分令人聞之窒息般的諷刺與威脅。
這妖異之人,似是怒了,長玥淡眼觀他,心下卻也鬆了半口氣。
幸好自己多留了個心眼,以手試探。這妖異之人,果然是在試探她呢。
“宮主誤會了,扶玉僅是想爲你掖好被褥罷了。”待默了片刻,長玥淡聲緩道,無論是語氣還是面色皆是平和如初,並無半分的侷促與緊然。
妖異之人並未立即言話,卻也不信她這話,反倒是用那雙異色邪肆的瞳孔在長玥面上肆意打量,待半晌後,大抵是見長玥面不改色,滿身平靜後,他似是終於信了半許,也逐漸鬆開了長玥的手腕,勾脣而笑,“是嗎?如此說來,倒是本宮誤會扶玉美人兒了。”
長玥淡緩恭敬的道:“宮主誤會扶玉,並無關係。只要最終宮主能信任扶玉便足矣了。”
說著,坦然伸手開始將他胸前的被褥朝上拉了拉,待全數掖好後,長玥開始在他未出口言話之前轉了話題,“宮主今日醉酒,此際可感覺好點了?”
他勾脣而笑,懶散柔膩的問:“本宮今日是否醉酒,扶玉美人兒到了此際,還會不明?”
長玥緩緩垂眸,恭敬道:“請恕扶玉愚鈍。”
他輕笑一聲,“呵,愚鈍?本宮瞧扶玉美人兒倒是聰慧過人呢。”說著,轉眸朝窗外掃了一眼,也是跟著轉了話題,“夜色倒是已深了呢,今兒冷落了扶玉美人兒,倒也不知扶玉美人兒學那媚術究竟學得如何了。”
長玥緩道:“基礎之術大多已學。”
他似是早已料到會如此,面上也無半分其它面色,只道:“本宮令扶玉美人兒去那落香齋,本也不曾期待像扶玉美人兒這般心高氣傲之人能跟著風塵女子學多少媚術,但若是僅學得基礎,倒也罷了,反正到時候僅憑扶玉美人兒這張臉,自能迷得那人。”
說著,嗓音微微一挑,輕笑柔膩的道:“從明日開始,你便隨本宮去那太醫院,本宮,親自爲你配藥上臉,恢復你傾國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