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正思量,妖異之人輕笑一聲。
長玥回神,深眼凝他。
他則慵懶而笑,意味深長的道:“肥膽市井之流,不足爲道,殺了,倒也無趣。那人不是說本宮的琴音髒了他的耳麼?如此,本宮倒不願改變自己的琴技,是以,便只好毀了那人的雙耳了,呵呵。”
他笑得懶散至極,邪魅而又妖異,此際的他,瞳孔帶笑,然而瞳孔深處卻是的冷的,令人望而生畏。
他琴音的後半部分,的確尖銳刺耳,不成調子,外人高調的諷他幾句,雖說言語有些不恭,但卻說的是事實,然而這妖異之人,則是要毀了別人的雙耳。
不得不說,這妖異之人,著實算得上睚眥必報,得罪了他的人,個個都別想安生。
長玥沉默,不置可否,更不願與他就此多言。
這妖異之人的性子,懶散隨意慣了,強勢而又冷血,若是今日他真傷了人,也只怪那人太過倒黴。
奈何,縱是她此際不出聲,而那妖異之人,卻也不打算放過她,他那異色的瞳孔就這麼興味盎然的盯著她,片刻,勾脣輕笑一聲,漫不經心的道:“本宮說要毀人耳,長玥公主,就無什麼想說的?”
長玥略微斂神,淡道:“宮主想如何,並非長玥能置喙的。是以,長玥此際,無話可說。”
他似是略微有些興致缺缺,“本宮還以爲,長玥公主會稍稍勸本宮收斂,卻是不料,長玥公主這反應倒是平靜。”說著,裝模作樣的稍稍挑高嗓音,繼續道:“既是如此,那本宮便放手而爲了,反正,今兒這湖上有鬥詩會,人也多,本宮若要在這裡出盡風頭,你說,那大昭惠王,亦或是大昭新帝,可會親自召見本宮?”
長玥眉頭一皺,心底著實冷沉而又無奈。
這妖異之人,著實太過囂張,不曾將任何人放於眼中,行事也大膽隨意,彷彿放眼這天下間,處處都像是他靈御宮領域,可以任由他馳騁甚至妄爲。
只奈何,這裡又偏偏不是他靈御宮的底盤,也不是他能隨意妄爲之地,而那蕭意之與晏親王這這些反賊,也非等閒,到時候當真麻煩纏身了,這妖異之人倒有本事逃脫,但,她慕容長玥呢?
兔死狗烹,更何況,她不過是這妖異之人手中的棋子,若當真危險來臨,她淪爲棄子,也是可能。
心思至此,嘈雜而又起伏,難以平息。
待默了片刻後,她終歸是強行按捺住了心神,擡眸直直的迎上他興味盎然的眼,開門見山的道:“宮主究竟想如何?若是宮主今夜當真在此出盡風頭,從而招惹來了蕭意之與晏親王,如此,對宮主倒是並無好處。”
眼見長玥面色沉雜,目光發緊,他這回似是終於有些滿意了,懶散笑道:“哦?依照長玥公主之意,那大昭惠王與新帝,莫不是比本宮還厲害?”
長玥眉頭一皺,“長玥並非言道蕭意之與晏親王比宮主厲害,但那二人也絕非好對付。與其惹了他們注意,從而麻煩纏身,還不如安穩在這京都城內玩樂。”
他慢騰騰的道:“僅是自己玩樂,倒也無趣,若無旁人來陪襯,再煽風點火些氣氛,倒也乏味。”
他再度開始漫不經心的繞話,奈何長玥卻無心與他多言。
她按捺心神一番,將話題拉了回來,“宮主究竟想如何,長玥自是無權過問。只是今日的鬥詩會,還望宮主莫要太過生事,以免錯過了鬥詩會的精彩。再者,宮主不是想毀了那嘲諷你的人的雙耳了,若是如此,便暗中毀了便是。”
說著,見他修長的眼角稍稍一挑,似是又要漫不經心的言話,長玥眉頭再度皺了幾分,先他一步繼續道:“長玥知宮主威儀傲然,做不出暗中傷人耳的事來,想必宮主即便是要傷人,也定會明之昭昭的傷,而非暗中而爲,縮頭縮腦,是以,宮主全然可讓扶淵去做這事。”
妖異之人神色微抽,隨即似是聽了什麼笑話,暢然而笑。
長玥沉寂,深眼凝他。
他半晌才停住笑聲,道:“說來說去,長玥公主無非是想讓本宮今夜低調安分些。只不過,若讓扶淵知曉你讓他暗中毀人眼,怕也要暗中生惱,恨不得將你拍碎了。”
長玥神色微動,不言話。
他繼續道:“扶淵手頭上那把劍,出竅便要傷人,且是明之昭昭的傷,若讓他暗中傷人,倒也辱了他手中那把劍。”
嗓音一落,他朝長玥笑得懶散。
長玥心下沉了幾許,雖明知這妖異之人是在故意戲弄於她,但這人行事曆來不按常理出招,此際許是還在調侃戲弄她,但下一刻,沒準兒就真大膽妄爲的做了。
不得不說,自打入得這京都城,這妖異之人即便是看似隨從不多,微處弱態,但這人的一言一行,卻是全然未將這大昭京都放於眼底。
究竟,究竟是怎樣的自信與強大,才能造就他這般的隨性妄爲,甚至,甚至那滿身的強勢與隨意,會讓旁人覺得這整個大昭的京都城,不過是他手上隨意揉.捏的賞玩之物。
長玥如是想著,紅腫的面容越發的緊了半分。
僅是片刻,她終歸是道:“宮主既是與長玥言明這些,不知長玥該如何做,宮主今夜纔會稍稍低調一些。”
他輕笑一聲,瞳孔內漫出幾分滿意,彷彿等的便是她這話。
“要讓本宮滿意,倒也不難。今兒那諷刺本宮之人的雙耳,便由長玥宮主去毀了,如何?”他慢悠悠的出了聲。
長玥心下驀地一顫。
自打重生以來,雖滿身仇恨,日日都恨不得殺蕭意之,殺晏親王,然而真正動手的,卻僅是出發第一日在那林子中殺的那土匪。
只奈何,當日殺人,只因急於逃命,而今要殺的人,卻是與她無冤無仇之人,如此,縱是自己一直都立志要強大,要冷血無情,但到了這一刻,卻是怎麼都狠不下心了。
“怎麼,長玥公主不願?”大抵是見她半晌不答,他興味盎然的問出聲。
長玥眉頭緊蹙,只道:“長玥武功不高,加之也不知那諷刺宮主之人武功如何,如此,若長玥冒然而爲,沒準兒殺不了那人,還會被那人殺了。”
他輕笑一聲,漫不經心的道:“本宮靈御宮的人,何人敢傷?你只管去便是,若那人傷你分毫,本宮,便剁其手,掘其心,再將他是屍骨熔了,爲你澆靈御宮那片血色牡丹如何?”
懶散隨意的嗓音,卻是冷心無情,全然不曾將人命放於眼裡。
若要勸這妖異之人收回成命,無疑是比登天還難。
長玥皺著眉,心下起起伏伏,複雜而又悵惘。
待默了半晌後,她終歸是道:“宮主既是如此吩咐了,長玥,自是不敢不從。”
他輕笑一聲,瞳孔深處的滿意之色增了半分,薄脣一啓,慢悠悠的道:“看來,長玥公主仍是會審時度勢,也算是能屈能伸。呵,今日,你只管去便是,本宮保證,你絕不會傷半根毫毛。”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話鋒一轉,“另外,爲防長玥公主暗中放水,本宮今夜,需親自見到那人被你割下的兩隻耳郭,纔會認作長玥公主當真毀了那人的耳。”
懶散隨意的嗓音,卻是真正在無形中.將長玥趕上了架子,不出手是絕對不行了。
長玥垂眸下來,濃密的睫羽掩蓋住了滿眼的複雜,她並未立即回話,待繼續沉默半晌後,才輕微的點了頭。
那妖異之人勾脣輕笑,隨意朝她調侃了兩句,長玥不答,依舊垂眸。
他興致微缺,似也無心在此多呆,懶散起身,便出了屋門,許是回隔壁的屋子去瞧流蘇了。
長玥僵坐在原處,兀自跑神,心下一直在起伏,難以平息。
也不知在此處坐了多久,待回神時,只見屋外的天色都暗了幾分時,她才稍稍斂神,起了身,朝屋門而去。
出得屋門,空中淡陽早已不見,濃厚的雲層密佈,天色暗淡,顯然,時辰將至黃昏。
此際,這湖上依舊船舸衆多,四處的絲竹之聲也不絕於耳,調笑與靡靡之音,也依舊飄然。
天色涼然,而在這寒風中,畫舫夾板上,扶淵挺風而立,整個人一動不動,連帶神色都平靜至極。
長玥默了片刻,踏步朝他而去,待站定在他身邊時,扶淵才轉眸朝她望來,瞳孔微微一縮,出聲道:“扶玉姑娘有事?”
長玥淡然點頭,卻是並未言話,待轉眸朝畫舫外那些湖上船舸望了望,纔回眸過來朝扶淵望著,低沉道:“今日宮主在這船中撫琴,船外卻有人嘲笑,不知扶淵公子可還記得那嘲笑聲是從哪艘畫舫中傳出來的?”
扶淵淡眼凝她,並未言話。
長玥緩道:“那人諷刺宮主,依照宮主的性子,自不會善罷甘休,是以,還望扶淵公子配合一下,點出是哪艘船上的人,如此,長玥也可親自爲宮主出氣。”
他似是怔了一下,但片刻已是恢復如常。
“宮主之意,是讓你去教訓那諷刺宮主之人?”扶淵微沉著嗓子問。
長玥微微點頭,說著,嗓音微微挑,“扶淵公子可還記得是哪艘船上傳出的嘲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