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妖異之人的心思,無疑是冷血無情。
只不過,復仇之事不過是她慕容長玥一人之事,而這妖異之人,是否是太過關注了?甚至於,她竟莫名的覺得,這人之意,不止意在楚灼,更意在大昭?
長玥神色不明,心底越發的起伏,卻又思之不解。
這妖異之人歷來活在靈御宮,鮮少與外人接觸,這天下江山誰人主宰,與他而言並無關係,只不過,人心終歸是不足的,也許這妖異之人,縱是已主宰了靈御宮,逍遙避世,但他內心深處,也說不準包藏野心呢。
畢竟,這人行事隨意,說不準,便對那天下皇位生了興趣呢?
長玥心下一顫,目光也跟著顫了半許。
她兀自沉默著,半晌後,待心緒稍稍穩定,她才低沉道:“長玥的仇人,不過是那幾人。大昭百姓無辜,也曾是長玥父皇拼命守護的子民,長玥,豈能動他們!”
說著,也不願與這妖異之人繼續周旋,她目光迎上他異色瞳孔,開門見山的直問,“不知宮主欲讓長玥如何拉攏楚灼?”
他眸色微微一動,勾脣笑得魅然,“此事日後再議也不遲,長玥公主何必著急,呵。待時機到了,本宮再與你說,也免此際與你說了,你到後面便忘了。”
長玥垂眸下來,不置可否。
待默了片刻,只道:“也可。只要宮主記得計劃便成。”
嗓音一落,長玥便沉默了下來。
而那妖異之人也未說話。
車內氣氛短暫的緘默片刻後,車外便突然揚來扶淵恭敬的嗓音,“宮主,帳篷等物已收拾完畢,可要啓程出發了?”
“出發吧。”妖異之人稍稍挑著嗓音出了聲。
待這話落下不久後,馬車便緩緩開始顛簸,冗長嘈雜的車輪聲再度不絕於耳的響起。
長玥靜坐在車內,待心緒平靜至極後,便掏出了昨日這妖異之人給她的血色牡丹的藥丸,待吃下一粒後,便開始盤腿而坐,雙眸一合,開始修習內力。
而對面那妖異之人,著實不安生,僅是片刻,便掏了短笛出來吹奏。
他吹笛的技巧極高,笛音也婉轉,長玥雖喜歡聽,待卻不代表此際靜心修習內力時喜歡聽。
長玥注意力被擾,著實無法徹底
靜心下來。
這妖異之人絕對是故意的,故意擾她清淨,令她無法修習內力。
她忍不住驀地睜開了眼,冷沉的朝對面看似清風儒雅吹笛的人望去,冷道:“宮主不是想讓長玥成爲你手中極其鋒利的劍嗎?不是想極快的磨練長玥嗎?而今長玥應宮主之意努力修習內力,以圖增進武藝,宮主如何要打擾?”
他脣瓣稍稍一合,笛子尾音揚了片刻,便戛然而止。
他目光朝長玥落來,勾脣而笑,異色的瞳孔內滿是興味,“與其在這裡與本宮叫囂,還不如靜心而爲,跟著本宮這笛音而動。呵,本宮如今吹奏的曲子,尋常習武之人,千金難求,而今卻遭你嫌棄,長玥公主,倒是不識貨。”
長玥神色微沉,深眼凝他。
他笑著朝她回望,懶散風華。
兩人無聲對峙片刻,長玥無奈,終歸是妥協下來,隨即繼續合眸,努力的平心靜氣,再度開始修習內力。
不多時,那人的笛音在她意料之中再度響起,長玥眉頭緊皺,縱然已是做足了準備,待這人的笛音著實招搖而又囂張,大得令她難以平靜,她正要忍不住再度睜眼,不料還未動作,卻聞那人稍稍停了笛音,出了聲,“無需太過平靜,只需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本宮笛音上便可。”
長玥無奈,緊咬了下脣,照著他的話而坐。
初時,仍覺無法平心靜氣,整個人都暴躁難耐,但半晌後,心緒卻是逐漸平靜,甚至於,四肢八駭都像是被完全打通了一般,一股子微熱的氣流竟在全身流轉,一時,渾身徹底輕然。
以前藥王谷谷主曾說,有一種人,醫術高到了極點,甚至能將武術內力融匯在醫術之內,而那些奇才神醫,就如靈御宮宮主這類傳說中的人物,聽說,還能用蠱毒治人,能用音律治人。
只不過,傳說終歸是傳說,縱是從藥王谷谷主口中聽到,她那時也覺得仍是虛幻,無從考據。
而今真正遇上這傳說中的靈御宮宮主,甚至於此際跟著那笛音而修習內力,她無疑是心生震撼,只覺谷主給她說的天下傳聞,著實並非空穴來風。
而這靈御宮宮主,顯然如傳聞那般奇才神然,醫毒高妙,既可以蠱殺人救人,更可以音律來讓人渾身筋脈暢然,著實是神奇至極。
像他這樣的人,若非魅然邪肆,無疑像極了謫仙,奈何卻無謫仙氣質,反倒活脫脫的像極了墮神。
再者,他坐擁靈御宮,侍奴成羣,加之自己瀟灑閒散,什麼都應有盡有,手下人才也是無數,像他這樣的人,無情無慾,無軟肋,長玥著實想象不出這樣一個完美無缺到毫無弱點的人,究竟想讓她長玥爲他作何,又拉攏楚灼作何!
難不成,他是嫌這天下還不夠亂,是以也摻和一腳?
一想到這兒,長玥心神抑制不住的顫了顫,她莫名覺得,若這人也要摻合這天下狼煙之事,如此,這天下怕是真要徹底大亂,生靈塗炭了。
心思如此,思緒也驟然一亂,渾身驀地緊繃,本是順暢的在四肢八駭肆意流轉的內力頓時像是被什麼東西劫住,從而四散亂鑽開來。
長玥眉頭緊蹙,渾身當即抑制不住的發顫,心口的灼熱感再度猛然上浮,彷彿要將她徹底烤熟似的,難受之感越演越烈,完全超出了承受範圍。
正這時,那入耳的笛聲戛然而止。
卻也僅是剎那,一雙手突然貼上了她的脊背,隨之而來的,依舊是那股熟悉的冷流自脊背緩緩流入。
霎時,心口的激烈的灼熱感瞬間得到緩解,渾身亂竄的內力也稍稍沉穩下來。
待整個人徹底的平息下來,長玥額頭已是滿頭冷汗,徒留胸腔內的心還在後怕似乎的異常跳動,昭示著方纔那驚險甚至刻骨銘心的一幕。
長玥駝著背,稍稍大口的喘氣。
片刻,身後那雙涼薄的手已是逐漸挪開。
沉寂的氣氛裡,簌簌的衣袂聲隨著他掌心的離開而微微響起,長玥回神,循聲一望,才見一直坐在矮桌對面的妖異之人竟是不知何時坐在了她身邊。
“好點了?”他懶散迎上她的目光,修長異色的眸子裡漫出幾分如常不變的興味,隨即薄脣一啓,慢悠悠的問出了聲。
長玥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有些虛弱的喘著氣,待按捺心神一番後,才點點頭,低道:“好多了。”說著,神色微動,稍稍擡高了嗓音繼續道:“方纔,多謝宮主出手相助。”
他並未立即回話,目光在長玥面上流轉了好幾圈,才漫不經心的道:“有命謝本宮,自是好。只不過,方纔你情況倒是危及,無疑走火入魔,若非本宮在場爲你疏導,你怕是真要喪命於此了。”
長玥神色微緊。
她自是知曉走火入魔危害極大,稍有不慎便要喪命,只奈何她以前從未習武,此番開始接觸,精力難免無法集中,心緒也容易起伏,的確是危險。
長玥默了片刻,緩道:“長玥自知危險,是以,今日的確多謝宮主了。”
他面色分毫不變,輕笑一聲,似也無意就此多說,反倒是嗓音稍稍一挑,慵懶隨意的問:“方纔你情緒浮動,心境起伏,可是因爲想到了些什麼?”
長玥面色微沉,垂眸下來,只道:“不過是在想如何報仇,又想到了蕭意之等人,是以,心有怒意,難以平靜罷了。”
“哦,是嗎?”他嗓音依舊是挑著的,似是全然不信她這話,那雙異色修長的眸子興味盎然的朝她打量,後話卻是不出。
長玥低垂著頭,兀自沉默,渾身略微疲乏,身子便朝後稍稍一傾,背靠著車壁而坐。
即便不用擡眸,也知對面那妖異之人正邪肆興味的觀她,本不願理會,奈何他著實將她盯得太久,腦門上如芒刺在身一般,著實不慣,長玥再度沉默片刻後,終歸是抑制不住的擡了眸,待迎上他異色的瞳孔後,低沉問:“宮主可是還有話與長玥說?”
他瞳孔內卷著慵懶魅然的笑,然而那瞳孔深處,卻是無波無瀾,深邃無底。
卻也僅是片刻,他薄脣一啓,慢悠悠的出了聲,“長玥公主方纔因何而走火入魔,本宮,倒是不願與你深究。只不過,本宮心思如何,你還是別妄加揣度,本宮是否心存野心,是否在意這天下江山,也非你長玥公主能管之事。”
長玥目光驀地微顫,瞳孔也跟著皺縮起來。
這人果然是厲害得令她震驚,竟能將她本來的心思揣度得一清二楚,令她所有的心思與秘密,在他面前都難以保住,展露無遺。
她驀地垂眸下來,只道:“宮主是何心思,長玥本不願揣度,也揣度不了。”
他眸色微微一動,懶散道:“無論是否揣度得了,還是那話,你皆得安分一些。即便是猜到了什麼,也得給本宮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