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以前心底對此人極其防備,但如今,卻已是慢騰出了幾分殺意。
長玥冷沉沉的凝著他,手中的劍柄,兀自緊捏,渾身上下,都緊繃十足,雖是都可開始出招襲打。
只奈何,太子瑢依舊滿身溫潤,長身靜立在光影之處,隱約朦朧的朝她微微笑著,渾身上下,安然祥和,並無半分惱然銳利之氣。
“這幾日因被瑣事糾纏,不曾出宮來探望扶玉姑娘。而今一來,扶玉姑娘便要殺盡我別院之人,這份兒大禮,著實讓我心生驚觸?!彼胶蜔o波的出了聲,語氣之中,並無半點的擠兌與冷冽之意,反倒是溫潤逸和得令人心曠神怡。
這等男子,不止是權勢在握,更是平逸溫和,他若要迷惑女子,令其神魂顛倒,自是手到擒來。
只奈何,見慣了爾虞我詐,再加之滿身瘡痍,而今便是這太子瑢對她溫潤柔和,卻也令她生不出半分的好感來。
終歸是,心境大變,是以,連帶對人和事的感覺,都全數的,大變。
長玥不曾將他這話太過聽入耳裡,瞳孔內蔓著的殺氣依舊寸縷未消。
待片刻,她脣瓣一動,陰沉冷冽的出了聲,“扶玉本是無心爲殿下送這份兒大禮,奈何,殿下肆意忽悠扶玉,管家也勢必要扶玉性命,扶玉爲求自保,自然得大開殺戒。”
太子瑢仍是未怒,語氣依舊緩和,“若說我忽悠扶玉姑娘,這話倒是不實。再論管家要要扶玉姑娘性命,這點,我倒也略有異議,說來,管家性子雖冷淡了些,但也不會無中生事,若非扶玉姑娘對他不恭,亦或是咄咄相逼,管家也不會對扶玉姑娘動手纔是?!?
長玥冷笑道:“扶玉寄人籬下,而今身在雲蒼,自是得受殿下控制,以至於,殿下即便要顛倒黑白,爲你與管家開拓,扶玉也無可奈何。只不過,扶玉也非軟弱之人,可隨意任人欺負,殿下與管家想要扶玉性命,自也得問問扶玉手中這把劍是否同意?!?
太子瑢似是有些無奈,隱約嘆息一聲,“管家之爲,只是他怒極時略微喪失理智的做法罷了,但我不過是剛剛纔出現在此,扶玉姑娘豈能對我也一併憎恨了去?再者,我早已對扶玉姑娘說過,自打遇見你開始,我對你,從無殺意?!?
依舊是溫潤柔和的話,即便是卷著半分不曾掩飾的無奈,但話語之中,卻依舊朗若春然,給人一種莫名的溫和與柔軟。
長玥冷眼掃他,卻是不爲所動,心下深處的冷冽之意也越發濃烈。
她已是不願再與這太子瑢繼續糾纏,僅是再度捏緊了手中的劍柄,陰沉森然的朝他再度出聲,“殿下與扶玉之間,又何必如此拐彎抹角。是非黑白,扶玉自是看得清?!?
說著,嗓音一挑,話鋒一轉,“這幾日,扶玉正愁見不著殿下,而今殿下既是來了,扶玉倒要問問,殿下答應借扶玉的兵力,何時借出?”
這話一落,他並未立即言話,反倒是在原地靜立片刻,而後開始朝前緩然踏步而來。
長玥冷眼凝他,滿面冷冽,渾身上下的戒備之意,越發厚重。
燈火稀疏,光影重重,風來,涼意浮動,倒是爲周遭氣氛再添森然。
太子瑢一路而來,足下緩慢,最終,他長身而立,停在了長玥一米之距。
離得近了,不難見得他那俊美容顏上掛著的溫和笑容,更也不難聞到他身上那似有似無的脂粉香味。
以前在大昭京都時,便不曾在這太子瑢身上聞到過脂粉味道,還以爲此人當真不易近女色,但如今瞧來,此人哪裡是不近女色,不過是不與大昭京都的女子太過接觸罷了,而今甫一回得雲蒼皇宮,妃嬪如雲,縱是那二宮歸來,危及東宮之位,但這太子瑢,怕也是照樣不怒不急的與妃嬪雲雨。
不得不說,這人掩藏得再好,但也終歸是男人,而男人好色的劣根,這太子瑢,又豈能免了去?
“扶玉姑娘這般盯我,可是覺得我今日衣著有何不妥?”大抵是見長玥冷冽的面上滑出幾許鄙夷,太子瑢再度溫潤出了聲。
長玥冷道:“內心劣然,豈與衣著有關?!?
他似是微微一怔,如畫的眉宇也稍稍一皺,卻是還未來得及言話,長玥已是再度出聲,“方纔扶玉問殿下何時給出兵力,這話,殿下還未回答?!?
她再度陰沉無波的將話題饒了回來。
他勾脣微微的笑著,靜靜凝她,嘆然而道:“看來扶玉姑娘對我的確是疏離得緊,連與我閒聊時,半句都嫌多呢?!?
說著,嗓音幾不可察的沉了半許,繼續道:“扶玉姑娘所要的兵力,我既是早已允諾過你,便自然也會給你。只是,近幾日帝都發生了些事,我手中的兵力,也略顯吃緊……”
未待他嗓音落下,長玥瞳孔驟然一縮,陰沉冷冽的問:“如此說來,殿下是不願兌現承諾了?”
他稍稍噎了後話,微微搖頭,隨即溫潤儒雅的繼續道:“我說過的承諾,自是會兌現。只是,稍稍需要一些時辰去調配與周旋罷了?!?
長玥冷眼鎖他,問得乾脆,“殿下需多久去調配與周旋?”
他溫和望她,語氣越發雅緻溫潤,然而若是細聽,卻不難聽出其中夾雜的幾許不曾掩飾的認真與誠懇。
“三日?!彼彽?。
長玥心下終歸是一沉,一縷縷複雜冷冽之感再度起伏蔓延。
三日光景,雖是不多,奈何她對這雲蒼人生地不熟,再加之這太子瑢對她並無好心,如此一來,僅是三日光景,也能將她壓榨利用得血肉不剩,更能讓她死上數次了。
思緒如此,長玥冷眼鎖他,陰沉而道:“三日光景,倒是太久,殿下如此言道,莫不是要可以拖延時辰?”
他緩緩搖頭,略微無奈的緩道:“扶玉姑娘有所不知,後日便是我生辰了。那日,舉宮大慶,人流嘈雜,宮中自然得戒備森嚴些,是以需多費兵力。待得壽辰過後,一切安穩後,我再給扶玉姑娘兵力,你看如何?”
說著,眼見長玥滿眼深沉冷冽的凝他,並不言話,他默了片刻,平和卻又誠懇的道:“我對扶玉姑娘,並無隱瞞之意。近日的確事態有變,因而對兵力的需求也略微著急罷了。但若是扶玉姑娘不信,我也無話可說,便是你此際欲要我性命,甚至不惜與我完全斬斷交情,這對扶玉姑娘而言,也毫無好處,我也無法在此際便將兵力雙手奉上。再者,扶玉姑娘的仇人並非是我,是以,想必扶玉姑娘自是不會太過針對與我纔是。倘若是,僅需等待三日便可得到兵力,若我是扶玉姑娘的話,我自也會願意選擇再等幾日。”
他嗓音依舊溫和,即便長玥渾身殺氣,滿目陰狠,他也不畏分毫,反倒是言之鑿鑿,風雅如月,著實是一派淡定閒和。
只奈何對他這話,長玥卻是全然不信。
此人先是在行船途中便不告而別,而今她入得雲蒼帝都已足足三日,中途他也不曾過來探望,更不曾差人親自在她面前問候於她,想必,今日若非她氣著了這別院管家,甚至又在夜裡與別院之人打鬥衝突,這太子瑢,又豈會這般恰到好處的出現再次,從而在她的劍下將管家救出?
不得不說,此人心思,的確是深不可測,彎彎拐拐之中,著實讓人猜之不透。
若論心計,她慕容長玥自是鞭長莫及。而今的她,身無長物,更孤身一人,若要與這太子瑢鬥,便只得橫衝直撞,拿命來豪賭,看看自己鬥得頭破血流時,這命運,可否會鬆懈一道口子,放她逃過一劫。
思緒至此,翻騰上涌。
長玥面色越發深沉,瞳孔之中的寒氣,也越發逼人。
“扶玉以前,的確曾嘗試信任殿下,但殿下卻幾番讓扶玉失望。而今,殿下再讓扶玉信你,甚至,再等你三日,此際,扶玉是無論如何都不敢信了。”
片刻,長玥冷沉沉的開了口,話剛到這兒,她嗓音微微頓住,眼見太子瑢又要言話,她眼睛稍稍一瞇,繼續冷冽如鬼的森然道:“既是獨處雲蒼,與其處處受制,還不如搏上一回,今夜,扶玉勢必要與殿下來個了結的?!?
尾音未落,長玥長劍一起,足下一點,整個身子頓時飛竄而出,明晃鋒利的劍尖直逼太子瑢。
太子瑢眉頭一簇,俊美無方的面上終於是漫出了半縷複雜,卻也僅是片刻,正待那鋒利的劍尖即將刺中他的心脈,他足下一點,渾身輕鬆而躍,恰到好處的避開了長玥劍尖。
長玥瞳孔驟縮,滿面殺氣,身形騰空而轉,再度朝太子瑢襲去。
這次,太子瑢從寬大的袖袍中抽了一隻長笛,直迎接長玥的利劍。
那長笛不知是何材質,雖看似修長細小,不堪一擊,奈何待笛劍相碰,卻聞尖銳的鏗鏘一聲,長玥手中的長劍驀地斷成兩截。
長玥眼角一挑,瞳孔越發陰沉。
太子瑢趁勢飛退數米,待足下站定後,才平和無奈的道:“今夜,扶玉姑娘當真要與我大打出手?”
長玥滿目森涼,心底殺氣騰騰,不曾將他這話聽入耳裡,未待他尾音全數落下,她陡然扔了手中的半截長劍,待內力上涌之間,她驀的以手成掌,足下飛速往前的剎那,聚集著厚重內力的掌心也猛然朝前推出。
瞬時,強厚的內力震動著前方的空氣,層層波動之間,驀然襲近太子瑢。
太子瑢滿面淡定,這回也不閃身而避了,反倒是略微自信的開始擡了雙手,運氣而擋,不料兩股內力轟然接觸的剎那,他雙掌頓時一顫,眉頭也驟然而蹙,乍然之間,他突然悶.哼一聲,身子竟竟也抑制不住的朝後迅速退了數米,最後極其狼狽的摔倒在地。
他摔得極其狼狽,俊美面龐上的淡定之色終歸是全數被衝散打破。
他眉頭緊皺,暗淡的光影下,連臉色都突然顯得蒼白半許,甚至於,連帶他那歷來都微微勾著的脣角,也逐漸開始溢出刺目鮮血。
一時之間,周遭氣氛似是突然靜止,空氣似也驟然凝固,寂寂低沉之中,無端壓抑得令人頭皮發麻。
長玥穩立在原地,眼中的血紅不曾全數散卻,而眸中的森冷之意,卻越發凝重。
待朝太子瑢凝了片刻,她終歸是再度踏了步,陰沉沉的朝太子瑢行去。
他正擡眼望她,緊蹙的眉頭已是鬆懈下來,而後,染血的脣角再度勾出一抹溫潤柔和的弧度,就這麼靜靜的,柔和平潤的,望著她。
直至,待長玥站定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盯他時,他才微微笑出聲來,只道:“靈御宮的內力,果然名不虛傳。近幾日,扶玉姑娘的內力再度大漲了?!?
長玥冷眼掃他,目光森然冷漠,無溫無情。
她逐漸彎身而下,修長的手指扣住了他的脖子,陰沉如鬼般的問:“我且再問你一遍,我要的兩萬兵力,你今夜是給,還是不給?”
他依舊笑得溫和,即便脣角染血,猙獰狼狽,但他卻不慌不亂,渾身上下,竟也充斥著難以言到的淡定與自然,縱是受傷溢血,也儼然一副不曾將長玥的威脅真正放於眼底的模樣。
“我早已說了,兩萬兵力,待我壽辰過後,便給?!彼麥貪櫲绯5某隽寺?。
長玥陰沉盯他,森然道:“如此看來,殿下是執意要與扶玉作對了,如此瞧來,你說,我是先挑你腳筋,還是手筋?又或是,待你僅剩本口氣時,再帶你去尋雲蒼的劉太傅,或是攝政王?而今雲蒼也非太平,雲蒼之帝,皇權架空,而今二宮回宮,卻又無權無勢,再加上太子殿下手筋腳筋全毀,性命堪憂,面對如此急不堪一擊的皇族,你猜,劉太傅或是攝政王是否會揭竿而起,翻身做這雲蒼的主?”
太子瑢依舊笑得淡定溫潤,“劉太傅心胸狹隘,最不喜與女人爲道,那老頭毫無可能與姑娘合作。攝政王好色成性,扶玉姑娘若要與他合作,定得成其女人,日日與其雲雨。像扶玉姑娘這般聰慧冷傲之人,這二人,皆不是適合你合作之人,唯獨,我。至少,我對扶玉姑娘是真心,只要待我生辰過後,別說兩萬兵力,便是與你商討征戰大昭,我都允你。”
長玥瞳孔驟然一縮,陰沉沉的凝他。 wωw? тtκan? ¢o
他逐漸擡了手,溫熱修長的指尖逐漸裹住了長玥那隻扣在他脖子上的手,似柔似雅,似真似誠的道:“這世上,並非所有人皆無情,也並非所有出身宮闈,妃嬪成羣之人,皆薄情。我符築,一直信著若得一深愛之人,定攜之護之守之,而今,我傾意於你,你可否,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等你,護你?!?
緩慢至極的嗓音,柔和的話語,似是承載了太多的深情意蜜,一點一點言道而出,猶如溫熱的涓涓流水,散著氤氳熱氣,給人一種至真至誠的暖意。
奈何這般溫熱話語落在長玥耳裡,卻也僅是在麻木的心口稍稍激起半許波瀾,便無其它。
她滿目森冷的盯著他,扣在他脖子上的手越發用力,“你以爲你這般言道,我便會信你?”
他並無慌張,俊美的面容依舊平靜。
只是片刻之後,他則是嘆息一聲,那隻裹在長玥手背上的手指輕輕的拍了拍長玥的手,幽遠而道:“你不曾擰斷我脖子,便已是信我了??v是你不願承認,但此時此際,你卻並無殺我之意?!?
這話一落,他手指驀地用力,眨眼已是拉開了長玥那隻扣在他脖子的手,正待長玥欲圖掙扎,他指尖再度一動,已是迅速而然的將長玥的手裹在了他的掌心。
長玥未再動作,冷眼凝他。
他那雙漆黑的瞳孔內略有起伏,然而落在長玥面上的目光卻是極爲難得的減卻了不少常日的溫潤,反倒是增了幾許認真與厚重,隨後薄脣一啓,繼續道:“扶玉姑娘聰慧過人,自能把握事態輕重。方纔你扣我脖子,我不曾掙扎,與其說我在豪賭,賭你定不會殺我,也不如說扶玉姑娘在豪賭,賭信我一次。我們兩人,皆出身宮闈,身邊一樣的危機四伏,處處算計,你我,如今雖是身份迥異,但也終歸是一路人罷了。而今,既是你我遇上了,自該互相陪伴,甚至扶持。天下之大,命途漫漫,若是孤單一人勇然往前,倒也悽然不是?還不如你我爲伴,爲侶,到時候,待我志向得以實現之日,自也是你大仇得報,甚至執掌大昭之日?!?
說著,修長的指尖捏緊了長玥的手,目光越發的深沉厚重,而後嗓音一沉,極緩極沉的問:“我說了這麼多,而今,我只問你,你可否真正信我,與我互相陪伴與扶持,一同去實現你我的心願?長玥……”
他的話,極深極沉,乍然聞之,頗有幾分山盟海誓之感。
長玥陰沉觀他,麻木冷沉的心,卻並無太大.波瀾。
思緒,僅是細細的開始蔓延,甚至悠長,滿身的殺氣與陰冷之意,卻不曾因他這話而得到半分的減卻。
這太子瑢,心思腹黑,若論煽情手段或是計策,她慕容長玥自然不是他對手。
只奈何,她不喜煽情,更不願煽情。而今面對於他,唯有咄咄逼人與狠辣,纔可護得自己。再者,她又豈會與這太子瑢是一類人,她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滿身的猙獰與晦氣,又豈會與這滿身光鮮的太子瑢半分相似。
長玥兀自靜立,神色冷冽。
待半晌,她掙開了太子瑢的手,陰沉而道:“殿下這席話,說得倒是誠然入耳。不過,扶玉這等無心無情之人,倒要註定辜負殿下之意。你我互相陪伴與扶持,便免了,而今,我再問殿下一句,兩萬兵權,殿下此際給,還是不給?”
她再度開始強勢,嗓音逼迫,連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再度陰烈開來。
太子瑢凝著她,再度嘆了口氣,而後無奈的搖了搖頭,終歸是道:“自我出身以來,便從來不曾覺得這世上有我不可追得之人,不可把握之人,但如今在姑娘面前處處碰壁,倒也真正顛覆了以前的自信,徒生幾許挫敗?!?
“殿下給還是不給?”長玥無心多言,嗓音越發挑高。
他稍稍噎住後話,凝她片刻,而後微微挪開目光,低道:“雲蒼兵力,需虎符與印章纔可調動。今夜出來匆忙,身上自是不曾帶有這兩物,姑娘若是執意今夜便要取得兵權,此際,便可隨我入宮去那虎符,再讓我寫上一道暗旨,蓋上東宮大印,便可直接去帝都都尉處領得兵力?!?
如此說來,若她今夜執意要得到兵權,便必須要隨他連夜入宮?
長玥瞳孔驟然一縮,目光陰森而又懷疑。
許是瞧出了長玥眼中的懷疑之色,他眉頭也幾不可察的蹙了起來,隨即薄脣一動,平和緩然的嗓音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坦無奈,“今夜的確出來得急,身上並未帶虎符與東宮大印,姑娘不信我這個人也就罷了,若此際更執意不信我這話,如此,難不成姑娘要對我搜身一番,看看我是否是所言爲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