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苦笑著搖了搖頭,一人呆呆地坐在那裡,自言自語道:人人都說情到濃時情轉薄,我原本還是不信,今次看來,倒覺得古人的話頗有幾分實理。
“姑娘就別在那裡嘀嘀咕咕什麼情不情的了,奴婢不懂這些詩詞歌賦的,但奴婢知道,真心相愛的兩個人是不會隨便就對對方生出猜疑。不管姑娘剛纔看見什麼東西了,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總之呢,除非他親口說不喜歡你了,讓你走。否則,你不管看見什麼聽見什麼,都不要輕易放棄!”忍冬遞給漱玉一套藕色長裙,笑道:“來,換上乾淨的衣服,你依然是傾國傾城的大美女,無人能及。”
“就你會貧!”漱玉伸出手指點了點忍冬,嗔怪道。
“我會貧,也都是姑娘慣出來的啊!”忍冬笑著說道,可是笑著笑著,眼睛就有些微發紅了,哀哀切切地道:“姑娘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在南宮府站穩腳。否則的話,忍冬又要回到從前那種受人辱罵的生活了。”
“哎……”漱玉長嘆聲,眼裡也蒙上了絲絲水氣。她將忍冬抱入懷中,一隻手輕拍著她的背道:“你放心吧,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一人的。有我在的一天,就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忍冬是個可憐的孩子,九歲的時候,父母俱亡,她被惡毒的伯母賣進怡紅院。因爲年紀小,接不得客,所以只落了個打雜的差事。小小的她,經常在衆人都熟睡的時候,還坐在院子裡,拿著槌子用盡全力清洗著衣服,小手都被水浸泡得發白。怡紅院那麼多人,卻將所有的衣服都扔給一個只有九歲的她。她日夜日夜不停地勞作,卻每天只能吃少量東西,因而更加面黃肌瘦,與怡紅院那些一個眼神就足以勾魂奪魄的女子來說,她實在是登不了大雅之堂。她原本以爲,自己這一生都必然會在怡紅院裡做個可憐的浣衣女了。可是,在她十二歲那年,有一次,她端著衣服急匆匆地去晾曬時,卻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富貴子弟,那人勃然大怒當
衆宣稱再也不想看到她。於是,她被毒打至奄奄一息,隨意丟棄在路邊。
是漱玉救了她,帶她去看郎中,又收留她回府中做了丫頭。至此,她總算是有了一處庇身之所。比起在怡紅院的時候,現在的時光,對忍冬來說,就好比天堂。她早已在心裡暗暗發過誓,要傾盡所有力量,守護漱玉。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著,平淡如水。
張卓溪已經好幾日不曾出現在南宮府了,橫亙在漱玉心頭的一塊大石也總算是落了地。
南宮府這段時間,卻是冷清了不少,府裡的下人們都不敢再像往常一樣大聲歡笑,所有的人都低著頭走路萬分謹慎做事,唯恐一個不慎,就得罪了主子。南宮塵懶散慣了,新接手南宮府,忙得有些焦頭爛額。夫人強撐起精神,爲他打點上下。整個南宮府倒也依然能夠維持舊狀,不曾出什麼大的紕漏。
可是,他卻是極少過來看漱玉了。哪怕在府裡不經意間撞見,他也只是疏離地點頭微笑,然後稱忙離去。漱玉也不哭不鬧,只是安然清淺地笑著。忍冬不懂,總問她爲什麼如此善解人意不去計較。她苦笑,她哪裡是善解人意,哪裡是不喜計較。而是有些事,根本不是計較就能改變。與其如此,她倒不如故作灑脫大氣。
柳如眉依然沒有消息,但漱玉始終相信兩人在山上時的對話。
時光寂寥,爲了消磨。她管花丁要了些種子,是月見草,種在花園的一個角落裡。好在花園裡都是植株矮小的花,倒也遮不住月見草的陽光。漱玉就每天都過來澆澆水施施肥,心裡有了新的期待,其它的鬱結倒也真的壓下了心頭。
這日,漱玉正在花園裡爲月見草終於發芽而欣喜不已,卻看見衣著華麗滿頭珠釵的紅香含笑走來,她遠遠地便笑道:“早聽府裡的下人說姐姐最近一直在種花,我原本還不信,如今看來倒是真的了。只是,姐姐身份尊貴,怎地卻做本該奴才們做的事呢,豈不是
自掉身價啊!”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漱玉低下頭,自顧自地侍弄著花草。
“那相公的事呢,你也不管?”紅香略帶譏誚地問。
“你什麼意思?”漱玉擡頭問道。
“相公病了。”紅香咬著脣,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病了請郎中就是。”漱玉語氣平靜地說道,說完以後就拿起灑水壺,淡淡地道:“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說完以後,再也不在原地多呆一會,竟撇下紅香,自己徑直往前走去。
紅香依然笑著,可是眼裡的譏諷之意卻愈加濃,她望著漱玉離去的背影,暗暗地道:好,很好。漱玉,你果然足夠冷靜。只是,如果一切都被揭穿呢,你還能做到現今這般冷靜嗎?哼,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跟我鬥!沒了柳如眉這個姐妹的維護,沒了南宮塵對你的寵愛,你覺得你還有什麼配跟我鬥呢?
漱玉跟紅香吵完後,心裡也是有些悔意。不知今日的一時快意,會爲自己帶來怎樣的惡果。紅香如今正當盛寵,聽忍冬說很多奴婢都已經自動跑去侍候紅香了。相比較,漱玉所在的廂房可就要冷清許多了,除了忍冬,竟沒有一個可以使喚得上的丫頭。她並不是在意這些的人,然忍冬心裡卻頗不樂意,總抱怨那些丫頭是牆頭草,風吹兩邊倒,完全沒有主見。漱玉也只是笑,偶爾相勸兩句,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放任著忍冬去說。反正這如今也沒什麼人會來關注她,偶爾嘀咕兩句,想來也沒什麼大礙。況且忍冬一向行事穩妥,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都心如明鏡。漱玉也就放著心,由著她去鬧。
可是,生活總是如此難以盡如人意。就好比,就算樹葉不想離開樹,可總有颶風捲來,也總有秋季到來。漱玉原本是想著,守著心中的愛,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過完此生。然夫人卻主動找上門來,這次來勢洶洶,一看就知絕非善意。
“跪下!”夫人冷聲低喝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