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聽了,也是大吃一驚。但聯想到那個被玉給吸進去的丫頭,頓時又覺得能接受這個事實了。只是,這樣一來,她心裡更加自責,她拉起柳如眉的手,飽含歉意道:“對不起啊,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血魂玉,也就不會……”
“玉兒。”柳如眉蹙眉看向漱玉,沉聲道:“你我之間,哪裡還需要講這些話。再者,有些事,從來都是命,半點不由人。該來的,終究都會來,逃也逃不掉的。所以,即使你沒有血魂玉,也並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那你以後呢,有什麼打算?”漱玉眼睛紅紅地看向柳如眉。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那就讓我在這裡暫時小住下好嗎?”柳如眉擡頭看向漱玉,在得到漱玉點頭同意之後又將目光投向忍冬身上,輕聲問道:“我在這裡住下,忍冬妹妹歡迎嗎?”
“眉姐姐可真會說玩笑話,這府本就是玉姐姐的,她都答應了我又怎麼會說不呢?”忍冬抿了抿嘴,甜甜笑了起來。
三人至此,方是真真正正的心無芥蒂。
其實,人的感情從來都是最奇怪的事。你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懷有莫名的成見,對著她橫看豎看就是怎麼看都礙眼。可是一旦某一天,因爲某一件事的影響,你對她的印象又會突然發生一百六十度的大轉彎。這個時候,你看著她,就彷彿看見了一朵花,情不自禁地就會微笑出聲。
柳如眉之於忍冬,或許就是這樣。
但,不管真相是不是這樣,漱玉都不想去深究。她只要知道,她們之間的誤會已經不存在。如此,便已足夠。
柳如眉此次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在這惜玉府住下來了。她不但帶著忍冬去街上掃貨,買了一大堆華而不實的衣服回來,更是直接叫店小二跟著屁股後面背了五袋大米回來。
漱玉倚在房門口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當下被驚得一張嘴都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了。
“眉姐姐你這是在做什麼?”漱玉急忙迎上去,看著笑得如沐春風的柳如眉,以及站在她身後擠眉弄眼的忍冬,當下不禁搖了搖頭,嘆道:“現在又不是鬧大饑荒的,用得著在家裡囤積這麼多米嗎?”
柳如眉笑了笑,探手從衣襟裡摸出一方白色的絹帕,打開一看,赫然是一大堆銀票。柳如眉隨手抽了一張給店小二,道:“拿去吧!不用找了。”
店小二頓時就喜笑顏開了,原先因爲不樂意送米而苦著的一張臉,此刻笑得跟一朵菊花似的。他雙手接過,有些侷促又有些不安地道:“多謝這位姑娘,姑娘下次還要買米的話,儘管讓我送,多少米我都給您送!”
店小二走了,忍冬關上門,轉身吐了吐舌頭調皮地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如今這世道啊,果然還是金錢至上啊!姐姐你是沒看見先前在店鋪裡的時候,我們說讓他幫忙送一下米,他那張臉冷得像個閻王爺一樣,一會拿這個理由來搪塞,一會又拿那個理由來敷衍,擺明了就是在忽悠我們。”
“可是人家再會忽悠,到最後還不是讓你們兩個得逞了。看看,這麼多米,人家還不是恭恭敬敬地給送到家裡來了。只是,眉姐姐,你這次太胡鬧了。這五袋大米,別說是我們三個女子,就算家裡有十個漢子,怕也要吃上兩三個月。”漱玉扶了扶額頭,有些頭痛地招呼家僕過來把米搬到廚房去。
柳如眉卻滿不在乎地笑道:“怕什麼,反正米多不壞事,興許明天就真的鬧大饑荒了呢?”
“你呀,就沒想點好的。”漱玉搖了搖頭,嗔笑道。
“姐姐,你看,眉姐姐給你買了件漂亮的宮裝呢,聽說是隻有宮裡的娘娘們才這樣穿的哦?”忍冬說話間,人已經躥到了漱玉跟前,手裡拿著一件淡粉色的衣裳。
漱玉展開一看,但見這件衣服是絲質材料,很薄卻不透,淡淡的粉色,就像是天際的雲霧般,袖口用金色的線繡著朵朵桃花,腰間再束以相同的金線桃花挑邊的粉色緞帶。這樣美麗的衣服,光是拿在手裡,感受著那份輕盈柔軟,就已經叫人是愛不釋手了。
“這是桃花雲霧煙羅衫,我跟忍冬在那家店看見的第一眼,就都覺得最適合你。也只有你能將這件衣服的味道完全穿出來。”柳如眉說話間將漱玉推進房間,笑道:“快去快去,快些換上了給我和忍冬看看。”
漱玉拿著衣服,被推地進了房間,身後的門亦是立即被關上。漱玉無奈地笑了下,走到鏡子面前,緩緩褪下身下的衣服,將這件桃花雲霧煙羅衫穿上,但見鏡子裡的人兒粉面桃腮眼含春,一襲粉色衫子將她的身段完全勾勒出來。她輕輕轉了一個圈,及地的裙襬也跟著揚起一個柔美的弧度。
“好了沒,我們要進來了哦!”門外,忍冬在那裡嘻嘻哈哈地叫道。
“不要,你們也先去試你們喜歡的衣服吧!等下一起見。”漱玉揚聲道,在聽到外面歡呼的聲音,知
道她們已經去試衣服了,這才長吁一口氣。
漱玉拉開衣櫃,芊芊素手一路撫過去,最後停留在一件石榴紅的長裙那裡。
看到這抹張揚絢爛的紅,漱玉的心裡不由自主地就泛起了一汪苦水。她的喉嚨在突然間變得又幹又澀,她突然發覺一個人在真正悲傷的時候,不一定非要用眼淚來表達,還有很多種方式會體現出來。所以,即使你本身一再自欺欺人,你也根本就欺騙不了旁人。
人的身體,始終比心要更爲誠實。
漱玉猶在黯然神傷之際,門卻突然被打開,一道白色的身影輕輕地掠了進來。他的速度十分快,也十分輕。門打開了,又關上了,可是這當中居然連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來。
“竟然想起了這件衣服,爲什麼不穿呢?”張卓溪幽幽地說道。
漱玉猛然擡頭,看見是他,臉上閃過一抹驚喜的笑。但很快,她就平靜下來,只是淡淡地回到;“不過是隨意看看而已。”
這麼多天不見了,張卓溪明顯要消受了些,一向很注重形象的他此刻兩隻眼睛卻黯淡無神,眼底下還有淡淡的黑眼圈,整個人看起來都憔悴了不少。
漱玉看著他,心底升起一抹酸楚,嘴動了動,還是沒有控制住對他的關心,問道:“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嗎?”
“很多事。我完全不知道怎麼去應對了。”張卓溪微微扯了扯嘴角,看著漱玉問道:“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
他張開雙手,眼含期待地看向漱玉。那樣柔情的眼神,那樣疲憊的面容,漱玉根本就沒有理由去拒絕他。她雙眼含著淚花,用力點了點頭,看著他欣喜地踏前一步,將自己結結實實地摟了個滿懷。她的頭,緊緊地靠在他的胸口,他的身上依然還是如從前般有著淡淡的薰香。
一切的一切,都彷彿還是處於舊時那樣的美好歲月。
張卓溪長嘆口氣,擡起手摸了摸漱玉的頭髮,道:“你這人呀,可真是奇怪,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我該好奇什麼呢?”漱玉低聲問道。
“我是王爺的事,你早已知曉。爲什麼卻不問我半點關於王府的事呢?”張卓溪蹙眉道。
“你在王府,纔是王爺。”漱玉咬了咬脣,漫不經心地道。
可張卓溪的心卻因這句淡淡的話而掀起了漣漪,他俯身,晶亮的眸子盯著漱玉的眼睛,興奮地問道:“這麼說來,在這惜玉府,你從未將我當做王爺看過?”
他的眼睛那麼亮,他的表情那樣急切。可是漱玉卻只是淡淡一笑,輕巧地從他懷中鑽了出來,稍微整理了下衣服,便跑出去開門,大聲歡呼道:“忍冬快些出來吧,張公子回府了!”
忍冬很快就跑了出來,臉上的笑容比向日葵還明豔。
隨後跟著出來的柳如眉卻是臉上蒼白,半天才回過神來。
怎麼是他,怎麼會是他?他什麼時候跟漱玉扯上關係了?而且看著情形,兩人的關係似乎還不一般?
柳如眉這邊心裡正思忖著,張卓溪那邊目光也投了過來,看見她,他倒沒有多少好奇。畢竟,柳如眉的事他從漱玉嘴裡多多少少也是聽過一些的。
只是,她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
“來,我給你介紹下,這就是我的好姐妹柳如眉。”漱玉跑到柳如眉跟前,拉起她的手走向張卓溪,正想開口介紹的時候,卻看見柳如眉笑著朝張卓溪抱了個拳,道:“王爺,好久不見呀!”
“什麼,你們見過?”漱玉驚喜地看向兩人,在得到兩人點頭時,忍不住驚呼出聲,“這個世界也實在是太小了吧,你們居然早就見過了。”
“是呀,的確太巧了。”張卓溪悶聲道,他擡頭看向柳如眉,道:“柳姑娘怎麼來這這個小鎮了呢?”
“閒來無事,便過來隨意逛逛。不想竟能在這裡遇見漱玉和王爺,真的是太有緣分了。”柳如眉笑道。
“叫我張公子就好。”柳如眉一口一個王爺的,聽得張卓溪渾身都不舒服。
“哦,那張公子,你又哪裡來的這空閒,居然也會來這小鎮?”柳如眉說話間,視線在漱玉與忍冬臉上輪流切換。惹得漱玉臉頰燥熱無比,奈何又不好出言說什麼,只得低著頭,任由著臉上火燒火燎。
就在這時,柳如眉突然湊到漱玉耳邊,低聲道:“南宮塵死了,你知道嗎?”
“什麼?”漱玉的瞳孔驟然收縮,盯著柳如眉的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你不信麼?”柳如眉猛然擡高聲音,一雙眼睛曼笑著看向張卓溪,輕聲道:“你若是不信的話,可以問問這位張公子,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可是最清楚的吶!”
柳如眉這話一出,張卓溪頓時就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漱玉投向自己的目光當中,帶有太多難以言喻的意味。
“他真的死了嗎?
”漱玉盯著張卓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在這樣的眼神當中,張卓溪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說謊話,因此只能點了點頭,用最籠統的方式回答到:“我只知道他受了傷,但並沒有親眼看見他死。”
沒有親眼看見一個人死,就不能證明這個人一定死了。這個道理雖然聽起來的確有那麼幾分對頭,但是卻也並不是百分之百的保險。畢竟殺人的方法有很多種,並不是每一種都一定要留下屍體和傷口。有時,一個人的死去就跟失蹤沒有什麼兩樣。
漱玉聽見張卓溪這樣說,心就已經沉了下去。可是她咬了咬脣,繼續問道:“那他是爲什麼受的傷?”
“被人打的。”張卓溪言簡意賅地回到。
“誰打的?”漱玉卻是連半分都不肯退讓,用近乎逼視的眼神看向南宮塵。
“一個男人打的。”張卓溪道。 wωω◆ тт kan◆ ¢ ○
“那個男人你認識嗎?”漱玉問道。
旁邊的忍冬已經是連大氣都不敢呵出一口了,緊張兮兮地站在那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書玉跟張卓溪,心裡只盼著這兩人千萬不要吵起來。畢竟,那麼久沒有見面了,怎麼說現在也該上演一幕溫馨的場景。而絕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架勢,宛如對證朝堂般。
而柳如眉卻脣角隱隱有笑意,她站在那裡安然地看著。她心裡冷笑著,張卓溪,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爲自己開脫。
可是她錯了,張卓溪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爲自己開脫。他是個聰明豁達的人,思想鮮少有鑽牛角尖的時候。此刻見一切都已經是無力迴天,當下兩手一攤,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沒錯,那個男人是我派的,是我吩咐他打的。”
“爲什麼要打他?”終於得到了張卓溪的承認,可是漱玉的心裡卻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她只是心痛,不但痛,還覺得寒意侵人。她淚眼朦朧地看著張卓溪,哽咽道:“一直以來,我都敬你是個君子,雖然有時嘴上說話的確很傷人,但卻是個正直厚道信得過的人。可是沒有想到,你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得不到,難道就一定要毀去嗎?”
“什麼?”漱玉眼中的絕望,張卓溪看得真真切切,那是堪比雪亮刀子的光,明晃晃的,他根本就沒法躲避。他悲傷地看向漱玉,低低問道;“你以爲呢,你以爲真相是怎樣的呢?”
“還能是怎樣?”漱玉冷笑,“你以爲他死了,我就會對你死心塌地了嗎?真是可笑,王爺,請您別忘了,天底下也不只有王爺這麼一個男人。況且,我漱玉也不是沒有男人就不能活的女人。被說他死了,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了,我也絕不會絕不會愛上你的!”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響起。
忍冬最先反應過來,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將漱玉抱入懷裡,朝張卓溪怒喝道:“你怎麼能打姐姐呢,就算是她誤會了你什麼,你也應該好好解釋而不是如此做啊!”
“有必要解釋嗎,既然她已經在心裡認定我是這樣的人了,那麼我又有必要再去解釋嗎?”張卓溪苦笑了番,看著自己的手悽然地笑了。
他從來都沒有料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打漱玉,那個他一直都默默喜歡的女子,他怎麼會狠得下心打下那一耳光的?
張卓溪想不起來,他只知道他現在心裡有一把小火苗,並且正在越燒越旺,完全無法阻止。這個時候,他十分地痛恨南宮塵。如果南宮塵還沒有死,如果南宮塵還在他面前,他一定要一把將南宮塵撲倒在地,把他挫骨揚灰。
張卓溪想不透也看不透,爲何南宮塵那樣的人,漱玉會將他放在心頭百八十遍地去想念。爲什麼,她寧願想念那樣懦弱沒有擔當的人,也不願正眼多瞧自己一眼。
張卓溪越想越難過,越想越覺得心裡冰涼如水。他嘆口氣,低聲道:“我先出去一下。”
他脊背挺得直直的,整個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從頭至尾都沒有回過一次頭。
忍冬看著,忽然之間也跟著紅了眼。這一刻,她感受到了他的悲傷。但是,她卻不能出言勸漱玉一分。因爲,漱玉的傷,並不比張卓溪淺。
只是,張卓溪的傷是因爲她,這已經是不需要猜的事了。
而她的傷是因爲誰,卻連她自己都不敢確認。
“姐姐,我們先回房。”忍冬攙著漱玉慢慢地往房間走去,途中,忍冬回了一下頭,卻正好看見柳如眉嘴角那抹意義不明的笑。忍冬的心裡頓時敲起了警鐘,原先因爲漱玉而對她升起的好感此刻也跟著蕩然無存煙消雲散。
漱玉情緒波動過大,精神十分差,忍冬扶著她在榻上躺下,又給她拿了牀錦被蓋上,輕言安慰道:“姐姐千萬不要想太多,張公子也不是小人,這當中一定存在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淵源。姐姐不要在氣頭上下任何結論,一切還是緩一緩再說。現在,先好好睡一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