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用一生的虛僞來換取他的萬劫不復。
那個他是你生命中最恨的人。
你願意嗎?
也許你願意,也許你不會願意。世間之事,原本就有太多變數,不等到塵埃落定,誰也不知道又會變成怎樣。
就好比漱玉對南宮塵的感情。
她原本是想著用盡所有的力量與勇氣去愛這個男人,無論遇到多大的困哪,都會咬緊牙關爲了一句白頭偕老而撐下去。可是這個男人,卻開始變得面目全非,他不說不愛她,但他的所作所爲卻已經的確是不再愛她。
她復活那日,就已經在自己心裡種下了一顆仇恨的種子。她曾經對著鏡子裡自己那張陌生的臉,發誓,勢必要讓南宮府付出慘痛的代價。
可是,當她真的費盡心機,重新博到南宮塵的愛。試圖用這種方式打入南宮府,讓南宮府陷入阿鼻地獄中。但最後她卻發現,自己竟然還是不由自主地深陷了進去。情之一字,對她來說,當真是最毒的鴆毒。
如今,她又回到了南宮府。
她睜開眼的時候,看見南宮塵趴在自己的牀頭,他身上穿著麻衣,頭上也繞著麻線,他的呼吸很沉,看得出是很累。
漱玉輕輕地側轉身,她顫抖著擡起自己的手,緩緩、緩緩地撫上南宮塵的頭,輕輕地輕輕地,生怕吵醒了他。
但他卻還是醒了,他睜開眼看著快速縮回手的漱玉,笑道:“你已經昏了一天一夜了。”
“那你呢?”漱玉咬了咬脣問道。
“我自然是在這裡守了你一天一夜。”南宮塵說這話的時候,很嚴肅也很真誠。
漱玉看到了他眼睛中的血絲,她知道他並沒有說謊。她心裡有些歡喜,但她並沒有在臉上表露出來,她只是淡淡地問道:“你守著我做什麼?”
“不做什麼,沒親眼看到你醒過來,我不放心。現在,你醒了,我也要走了。”南宮塵笑了笑,說完以後就起身往門口走去。
“站住!”漱玉始終沒有沉得住氣,她原本是以爲自己能沉得住氣的,她原本是想著南宮塵要走就果斷讓她走。可是她沒有做到,在某些時候,她的確是太高估自己了。
“有事嗎?”南宮塵回過頭來看著她,他的眼睛明亮地就像是林子裡小鹿的眼睛。
“夫人,她還好嗎?”漱玉輕聲問道。
“很好。”南宮塵的眼神在這一瞬間突然變得悲傷,但他嘴角的笑意卻越發深厚起來,他看著漱玉道:“你不用擔心,她已經去了她最想去的地方,見到了她最想見的人。她,一定過得很好。”
漱玉的心一緊,南宮塵這樣說,就證明夫人已經死了。她嘴脣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看著南宮塵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姐姐。”忍冬走了進來,看見她醒了驚喜地撲到她懷裡,抽泣道:“姐姐,你總算醒了。我好擔心你。”
“傻丫頭,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我這不就好好的嗎。”漱玉收起滿腹心事,摸了摸忍冬的頭,道:“你去給我打盆水過來吧,我想洗洗臉。”
“嗯,好。我馬上去。”忍冬說完就跑得
像一隻兔子一樣。
不一會,她就回來了。端著一個裝滿了溫水的盆子,還拿了一塊乾淨的白毛巾。衝漱玉甜甜地笑了笑,問道:“是我給你洗,還是……”
“我自己來吧!”漱玉起身下了牀。躺了一天一夜,現在只覺得全身骨頭都像是散了架般,走起路都像是在漫步虛空,她用手掬起一捧水灑在臉上,閉著眼睛享受著溫水帶給肌膚的舒適感。
“姐姐……”忍冬在一旁欲言又止。
“說吧。”漱玉用毛巾擦了擦臉,道。
“我們真的就這樣在南宮府住下了嗎?”
“不然呢?”漱玉問道。
“可是就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地住著,姐姐不怕聽見閒話嗎?而且……”說到這裡,忍冬卻停了下來,遲遲不說下句。
但漱玉卻知道,她說了這麼多,爲的就是引出這句下文。因此,她也就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張公子還在霧離鎮。”忍冬閉上眼睛鼓起勇氣道。
“那又怎樣?”
“他在等你,你不見了,他一定會又傷心又失望。”
“但他其實已經知道我在哪,不是嗎?”
“我沒有說。我發誓。”忍冬立刻又變得驚慌起來,她馬上舉起手要發誓。
漱玉笑了,拉下她的手,道:“傻妹妹,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去跟他說。可他卻也不是個傻子,我除了回這裡,還會去哪裡呢,又還能去哪裡呢?”
“姐姐,別這麼說。”忍冬搖了搖漱玉的手,眼睛裡突然煥發出一抹奇異的色彩,“我們一直都有地方去的,張公子曾經跟我說過,不管什麼時候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只要你想找他,他就一定會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等著。姐姐,我看,不如……”
“不如什麼?”漱玉又問道。
忍冬明白漱玉知道自己的意思,但她還是說道:“這裡已經不屬於我們了,況且,我們回來爲的就是看看夫人,現在夫人走了,我們也該走了。”
“可夫人還沒有入土爲安,她的葬禮還沒有結束。”漱玉搖了搖頭。
忍冬也知道漱玉偏執的一面,因而也做出讓步,只是問道:“那,等夫人的葬禮一結束,我們就立刻離開,好嗎?”
“到時再說吧。”漱玉輕輕地嘆了口氣。雖然知道這樣說,會讓忍冬失望,但她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說法。
忍冬說這裡已經不屬於她們了,那張公子的住所,又如何會屬於她們呢?
“我去給姐姐拿早餐過來吧,你昏睡了那麼久,該吃點東西纔是。”忍冬也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太急切了,又見漱玉臉上陰晴不定地,心裡越發後悔起來。
“不必了,我不餓。”漱玉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門卻突然被推開。
漱玉沒有擡頭,可是看著那鮮紅的繡著芍藥花的裙襬,就知道來者必定是她。
“不必了是真的,可是不餓這句話就沒人會相信呢。”紅香娉婷而至,帶動了一陣好聞的香風。
漱玉一聞就知道,這陣香風必定是京城最有名的水粉店,秦月明。她合上雙眼,心裡不禁又冒出一句話來:他,一定很在意她。
“我剛聽相公說你醒了,所以特地吩咐了廚子照你的口味做了幾色菜,你趕緊趁熱吃些吧!”紅香笑得甜美無害,她一邊笑著,一邊揭開了裝菜的籃子。頓時,一陣比水粉香還要誘人的香味瀰漫整間房。
“我知道,我在這裡,你必然吃不下。所以,我先走了。”紅香脆生生地說道。
“等下。”漱玉突然擡起了眼皮,她看著笑得風情萬種的紅香,眼裡閃過一絲懷疑。
紅香扭頭看著漱玉,她依然眉眼盈盈地,安靜地等著漱玉開口。
“柳如眉呢?”漱玉突然開口問道。
“什麼?”紅香眉心微微跳動,但她掩飾地很好,依然一臉天真地笑望著漱玉。
“沒什麼,你先出去吧!”漱玉搖了搖頭,她暗暗地在心裡說:看她這樣,應該是真的不知情。難道說,是自己太多疑了?
桌子上放的菜,的確很香。這香,在紅香已經走了很久,依然久久不曾散去。
忍冬上前,摸了摸碗邊,叫道:“姐姐,飯菜都還是溫的,你就先吃點吧!這畢竟是在南宮府,紅香她即使對你意見再大再不喜歡你,也不會在飯菜裡下藥加害你的。”
“嗯,我們一起吃吧!”漱玉知道忍冬是餓了,因此她笑著應允了。
得到允許,忍冬高興地像是個小孩子,蹦蹦跳跳地拿開水去燙碗,裝了兩碗飯放在桌子上。又細心地將漱玉喜歡吃的菜樣都挑到她的碗裡,這才叫道:“姐姐,快點過來吧!”
“嗯。”漱玉在紅香對面坐下,吃了兩口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吩咐道:“忍冬,你去將門閂起來。”
“嗯,我這就去。”忍冬也意識到自己剛纔犯了什麼錯誤,她是個丫頭,不管漱玉如何待她如何看她,她在旁人眼裡,依然只是個丫頭的身份。南宮府早有明文規定,吃飯的時候奴才與主子不可同席。如果剛纔的這一幕被那些不得勢嘴卻利的奴才看見了,一定又會傳得沸沸揚揚的。到時,只怕漱玉跟她,兩人又沒什麼安靜的日子過了。
想到這裡,忍冬不禁又在心裡嘆了口氣。要是姐姐願意回霧離鎮多好啊,那裡風景美,又自由自在。她可以安心地坐漱玉的妹妹,不必遵守任何規矩。一切,開心就是最重要的。她本以爲自己可以一輩子都在那樣美好的鎮裡生活,她本以爲她已經徹底脫離了丫頭的宿命。可是沒想到,命運卻這麼喜歡開玩笑,兜兜轉轉的,她還是繞回了原點。
都說從來沒嘗過甜的人,不覺得黃連是苦的。一旦嘗過甜後,那麼黃連之苦必定是再也無法忍受的。忍冬不知道自己此刻算不算是這樣的人。
但漱玉的爲難與苦楚,她又都看在眼裡,自然不能不去理解。因此,這些千迴百轉的念頭也只是在她心裡翻筋斗,她對漱玉依然恭順忠誠。
關好門之後,她在漱玉對面坐了下來,兩人像姐妹一樣吃著飯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忍冬因爲自己心裡的那些怪念頭,覺得對漱玉有所愧疚,因而態度更加恭謹親厚。
而漱玉,心事重重,並沒有過多去注意這些細節。她機械地吃著飯,木然地與忍冬一問一答,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吃的是什麼,說的又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