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fā)覺我還是愛著你。
這是多麼火辣滾燙的情話啊!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簇火苗,呼啦啦地在青衣的心裡點燃了。青衣只覺得自己全身都血脈卉張,這一刻,他終於無法再抗拒懷中女子的熱情。他俯身,吻住了藍姬主動迎上的脣,在她嬌嫩如花瓣的脣上細細碾過,輕輕噬咬著,心旌神搖著。
往事也一幕幕地在眼前回放著。
他看到從前的他們坐在西子湖畔,他垂釣,她便在旁邊安靜地給他剝蓮子。蓮子潤肺止咳,猶以蓮子心爲最。可他嫌蓮心苦,從不肯吃,總央著藍姬將它去除。藍姬不直言拒絕,只是看著他笑,待到他都覺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別開頭時,她便勾住他的脖子輕輕地吻了下來,那蓮子心便被她用丁香小舌送到他嘴裡。
他看到從前的他們躺倒在榻上,風吹帳動,牀上的兩人亦是春情氾濫,兩顆心兩具身體,統(tǒng)統(tǒng)都以繁複的中國結(jié)形式糾纏在一起。他有過很多女人,但唯有她,是他百要不厭的。她的身體,讓他深深地著迷。
他還看到他們並肩走在京城的街道,周圍人羣熙攘,各種聲音不絕於耳,而她一雙眼睛卻始終溫柔地注視著他。突然間,昔日曾被他得罪的仇人現(xiàn)身,那斜斜一劍從半空刺下,本是絕無可能躲開的致命一擊。她當時拼盡全力推開他,深深地代替他受了那一劍。好在,她精通蠱術(shù),中了那一劍後,及時用丹丸護住了心脈,又喚出蠱替自己吸出劍上的毒素。經(jīng)過大半個月的臥牀靜養(yǎng),她的身體也漸漸地復原起來??墒撬麑λ睦⒕?,卻始終都沒有停止過。
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在她耳邊呢喃過:“不管我有多少女人,你都永遠是我最愛的那個;不管我去了哪裡,你都是我註定要回歸的彼岸?!?
可如今呢?
如今,往事依然歷歷在目,而他的心意卻開始泛起水霧。一切,都顯得那麼朦朧,他的心,他竟然已經(jīng)看不清。
青衣睜開眼睛,看著依然閉著眼深深沉醉在他的氣息中的藍姬,忽然間覺得心痛得不能抑制。這個女子,是願意爲他放棄生命的人,他又怎麼可以再去傷害她呢?
青衣伸手摸了摸藍姬的耳朵,低聲道:“我還有點事沒有處理完,你先回家。”
“那,你還回家嗎?”藍姬咬著下脣,看著青衣,眼神單純無辜地就像是個要糖吃的孩子般。
青衣屏住呼吸,點了點頭,笑道:“傻瓜,你都說了那是家,我又怎麼可能不回來呢?”
“嗯,我一定沐浴乾淨,躺在我們的牀上等你回來?!彼{姬說完在青衣臉頰上印下一個響亮的吻,然後笑著跑開了。
她跑得很快,長而飄逸的裙子被風吹得鼓起來,遠遠看過去,就像是一朵巨大的藍色妖姬。青衣看著她的背影,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微笑。他一直定定地看著,直到藍姬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他的目光卻還
沒有收回來。直到問道一陣烤焦的肉味,他這纔回過神來。趕緊轉(zhuǎn)身想去查看烤雞,卻對上了忍冬的目光。
她那雙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不知爲何,青衣竟覺得她眼裡帶有太多隱晦的情緒。彷彿是傷心,又彷彿是在責怪。青衣不知忍冬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忍冬究竟知道了多少,只得醞釀著情緒,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呢?”
忍冬笑了,道:“因爲我也纔剛來啊,本想嚇你一跳,誰知還沒動作呢,你就先回頭了。到最後,卻反而是你把我給嚇到了!”
青衣看見忍冬眼中的那些讓他覺得心慌的情緒全部消失不見,她的臉上此刻有的只有單純的笑容。他的心頓時就安定下來了,他想,忍冬眼中的那些情緒,或許當真是因爲被自己的突然轉(zhuǎn)身給嚇到了吧!
“不好意思啊,我剛在想事情去了,所以都沒有替你照顧好烤雞。”青衣?lián)炱鸨换馃降目倦u,提起一看,一邊的翅膀已經(jīng)被燒得黑乎乎了,不過好在其它的地方依然完好。他便重新?lián)Q了根乾淨的竹子,將那已經(jīng)烤壞的翅膀去掉,然後串在火上繼續(xù)烤。兩人你搭一根柴,我搭一根柴,火勢喜人,不一會烤雞就散發(fā)出濃厚的香味。
“來,給你吃?!鼻嘁聦⒖倦u遞給忍冬。
忍冬已經(jīng)餓了很久了,前胸貼後背的,兩眼都花了,可她還是固執(zhí)地把烤雞分成兩半,大的給青衣,小的留給自己。並且在面對青衣的拒絕時,義正言辭地道:“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比我更需要事物來保持體力。當然,如果你覺得對我懷有愧疚之心的話,我不介意你做點什麼事情來償還?!?
“做什麼?”青衣好奇地看向忍冬,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兩顆黑葡萄咕嚕咕嚕地轉(zhuǎn)動著,透著一股狡黠的光。
“等我們吃完這個,你去抓魚烤給我吃好嗎?”忍冬期待地看向青衣。
青衣平素何曾下水抓過魚啊,此刻見忍冬提出這個要求,被驚得是舌尖打顫,他苦笑道:“能不能換個?。俊?
“不行,不可以換的?!比潭街欤粗难凵裉煺鏌o邪。
青衣只得認栽,點了點頭,笑得比哭還難看道:“可我從來沒有下過水,待會要是沒有抓到魚怎麼辦呢?”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相信青衣你這麼聰明的人,是一定可以抓到的。除非……除非你壓根就不想滿足我這個願望?!闭f到最後一句話,忍冬的聲音低了下去,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落寞無比。
青衣再次投降,舉起雙手道:“好好好,我答應你,今天一定抓到魚,一定讓你吃到烤魚?!?
“哈哈,謝謝你,我就知道我的青衣對我最好了!”忍冬撲過來緊緊地抱住青衣,大聲地叫道。
青衣也微微笑了起來,但他嘴裡卻嚷嚷道:“哎哎,你這個小鬼頭,趕緊地給我鬆開啊,小心你那一手
油膩的雞汁等下弄到我衣服上了!”
忍冬卻只咯咯地笑著,摟著他脖子的手依然緊緊地不曾放鬆過半分。
她一直大聲地笑著,也就沒有人看見,她笑著笑著就繽紛掉落的眼淚。
吃完烤雞,青衣要去抓魚,忍冬卻不肯再跟上,而是選擇留下待在原地。她看著青衣的眼神就像是女子的髮絲般,又長又韌,彷彿隨時都能將青衣困住永遠留在身邊般。可惜她的眼神終究不是髮絲,它也困不住他。
忍冬這樣的眼神,青衣也從未見過。
他只覺得一接觸到忍冬這樣的眼神,自己的心裡就空空落落地彷彿失去了什麼東西般。因此他努力將自己的脣角揚高,藉以排除這樣異樣的感覺。他衝忍冬笑,叫道:“你當真不肯陪我一起去抓魚麼?”
“不去。我就坐在這裡等你回來。”忍冬一臉堅定地道。
青衣無奈,只得朝她擺了擺手,道:“那好,你就安心地等著吧,我一定給你帶兩條肥美的鱸魚回來?!?
“嗯。”她愉快地應著,目送他高大俊偉的聲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眼淚,也終於再次傾盆而下。雨簾中,她咬著脣,輕輕地念道:知道我在等你,你又會回來嗎,會嗎?
其實剛纔的那一幕,她都已經(jīng)看見了。
樹林很大,掉落的枝幹也很多,她在裡面隨便走了幾步,就已經(jīng)撿了一大堆枝幹回來。本想大聲叫青衣的名字,讓他過來幫幫自己,可是才一擡眼,就看見一個藍色女子撲入他的懷中,而他非但沒有拒絕,反而低頭深深地吻了下去。那個吻有多漫長炙熱,她的心就碎得有多疼痛徹底。她一直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安靜地看完這場戲。
直到那女子離開,她纔敢抱著一堆樹枝,躡手躡腳地走到火堆邊。她發(fā)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小偷,偷走了別人的幸福,惴惴不安,誠惶誠恐。這一刻,她才驚覺其實自己一直以來就是一個多餘的配角。
她站在青衣身後很久很久,青衣的目光卻一直都沒有收回。
他一直看著已經(jīng)遠去的她,而她的目光亦是緊緊追隨著他。
他們互相追逐著,不知這場戲,何時才能劃上一個完美的弧度。
可是,如果她當真是一個多餘的人,那麼她心甘情願退出,毫無怨尤。
畢竟,這個結(jié)局一直以來她就清楚地明白。他之於她,是一道光。她拼盡全力靠近這道光,就算知道光最終會黯淡會消散,她也不在乎。只要曾經(jīng)溫暖過,曾經(jīng)擁有過,就已足夠。就已足夠此生都無憾也!
只是,明明瞭解明白地如此透徹,眼睛卻還是如此酸澀?
淚,還是如此不問緣由奔騰而出?
忍冬坐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把頭埋進了兩腿間。這一刻,她只想做只鴕鳥。以鴕鳥的姿態(tài),來等待一個結(jié)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