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邁的步子不大,卻很急,又快又碎,看起來,便有了那麼幾分倉惶逃跑的味道。
山林之中,本來樹木繁多,荊棘遍佈。慌不擇路地走了一段時間,不一會就被困在了無路的枝椏間。漱玉有些微微氣惱,正想折身另尋路而返,卻聽見若梨清脆的笑聲傳來,“姐姐,我哥哥若是想要留住一個人的話,那麼不管那個人有多麼努力,她也絕對是走不出去的。”
“可是他也應該知道,留得住的是人,而不是心。我意已決,必然是要離開的。若梨,你若是把我當姐姐的話,就幫幫我,讓我離開。”漱玉朝四周張望著,大聲道。
“我幫你?”若梨擡高聲音,道:“哥哥想要留你,我卻放你離開,他一定會惱死我的,這樣的事,我纔不要做。”
“若梨,你聽我說,你若是真心喜歡他想要跟他在一起的話。那麼,你就應該馬上讓我離開。否則的話,你跟他終難成正果。”這話,有些張狂,漱玉原本不想這樣說的,可一時情急之下,倒也實在是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說辭。
而周圍也跟著靜悄悄的,就彷彿從頭至尾就沒有任何人說過話般。
“若梨,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就在這附近。你放我走,只有我走了,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箭在弦上,自然是沒有停下來的可能。竟然話已經說開了,那麼漱玉索性不再顧忌什麼,徑直道:“若梨,我留在這裡,不管是對你還是對他,都絕無好處的。”
若梨沉思了番,遲疑道:“好,我答應你。”
“謝謝你。”漱玉真誠地致謝,眼前白光一閃,她看見若梨突然憑空般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張開五指在她跟前繞了饒,道:“原本是要送你下山的,可是我因爲寄居在人的身體裡,氣力無以爲繼,耗力頗多的法術,我都無法實施。你之所以會困在山裡無法走出去,是因爲哥哥給你下了障眼法。不過,你放心好了,我剛纔已經替你解除了,你現在可以放心地下山了。只是,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放心吧,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什
麼樣的事情沒有經歷過呀,可是,不同樣也好好的。所以,你無需爲我擔心什麼。反倒是你,你那麼天真那麼單純,我才害怕你會受到傷害。”聽見若梨說她願意幫助自己離開,漱玉只覺得心口熱乎乎的,說話間也不禁多了幾分關懷之意。
若梨到底還小,涉世不深,因此雖然對漱玉百般不喜,可是此刻見漱玉這般說話,語氣也不由跟著放軟下來,柔聲道:“姐姐,若非哥哥他對你有意的話,我倒是真心希望你能夠長住下來。山中風景這般美好,我一個人看著也終究是無趣。若是能得你一起陪伴觀賞,那麼這世間當真是再無遺憾了。可惜,月有陰晴圓缺,很多事都難免淪爲憾事。”
“忍冬她也跟你一樣,小女兒心態,說話做事都完全隨性而發,倘若她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希望你能多多包涵。”漱玉看著若梨的眼睛,微帶著祈求道。
若梨抿了抿嘴笑了起來,道:“你這般著緊她,爲何不帶她一起離開呢?我昨兒個看你們,如膠似膝的倒彷彿是連體人兒般,怎麼今天卻變得這般生分了?”
漱玉苦笑道:“是我的錯,有些話有些事,我本來都不該提的。罷了,我本是個不幸的人,跟我在一起,也只會給她帶來不幸。”說罷,微微嘆了口氣,話鋒一轉道:“我心意已決,此次下山是勢在必行的,請你替我轉告忍冬,讓她務必過得快樂幸福。還有,不要掛念我。”
若梨點了點頭,閉目嘆息道:“我知你一向就是性子溫婉的人,不料執拗起來也是無人能勸得住的。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多說什麼。我這裡有一些靈丹,你且吃下去吧。否則的話,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就不可能支撐你下山去。假若你真的出了什麼事的話,那麼哥哥就當真是不會原諒我了。”
漱玉沒有推辭,大方地接過丹藥放進口袋,微笑道:“希望你也幸福。”
“我會的。”若梨的身形突然隱匿不見,只聽見她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虛無縹緲的,“姐姐,我是個最害怕看見離別傷感的人,所以我先走一步了。你
自己要好生保重自己,再見!”
漱玉站在原地沒動,黯然神傷喃喃低語:“我又何嘗不是個害怕看見離別傷感的人呢,只是若不離別,又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嗎?”
離別,有時,又何嘗不是爲了相遇作鋪墊呢?
很多時候,我們跟一個人告別,都只是因爲我們不能接受現狀,又不能真正捨棄。所以纔會希望借離別排解心中的不理解及憤懣,再相見時,彼此之間便雲淡風輕,再無舊年往事的恩恩怨怨。
一如漱玉此刻,她的腦海裡,她的心裡,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的臉。
思念至此,漱玉不再遲疑,轉身開始朝另外一個出口行走。
這一次,無論如何,她也要找到他,主動執起他的手,告訴他,她其實一直都在偷偷地想念著他。
下山之路頗爲漫長,可是心裡有了期待,有了念想,這寂寞悽苦的一路,也就不覺得有多累了。反而心裡猶如五彩虹光閃現的天空,蔚藍清澈,一望無際。
也因有了丹藥,漱玉雖然不曾吃喝,晝夜不歇地趕路,體力卻依然足夠維持。她擡起手將遮住眼睛的長髮攏到耳後,擡眼看著依然接近山底的小路,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笑容。
終於,是出山了麼?
她心中大喜,顧不得再稍停片刻以修復氣息,便拔足狂奔,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一路跑到市集,叫了馬車,報上霧離鎮,便開始催促著車伕快馬加鞭。馬兒揚蹄急駛,濺起灰塵滾滾,可坐在車裡挑開簾子看著這一幕的漱玉,嘴角卻噙著深深的笑意。也不介意那灰塵,花了她的妝,模糊了她的眼。
霧離鎮,惜玉府。
站在府邸大門口,她本狂熱的心,終於冷卻下來了。手指彎曲,卻遲遲沒有敲下去。只是兀自盯著自己的指關節發呆,整個人怔怔地站在那裡。
若是他在,該當如何?
若是他不在,又該當如何呢?
她的心裡,有太多顧慮,有太多擔憂,她始終都學不會柳如眉的那份孤勇直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