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了!
復活了!
居然真的復活了!
柳如眉依師父交給自己的法訣,啓動血魂玉。那些本來毫無奇特之處的咒語,經唸了出來後,血魂玉竟彷彿能聽懂般,突然發出紅色如柱般的光芒,那些如血般的光亮就像是洪水來襲般,來勢洶涌無人能擋。紅色光芒鋪散開來,正好將柳如眉與孃親圈在其中。
柳如眉駭然發現,透過這如絲如縷像霧般的紅色光芒,竟然完全無法看見外面的一景一物。不過轉瞬一想,如此一來,也許外面也看不見裡面的場景。頓時就心安了不少。
當紅色光芒越來越濃厚的時候,血魂玉竟然變身了。它變成了一條碩大的綠色蟲子,那蟲子弓起身子,突然就像是一隻弓箭般快速躍到了柳如眉孃親身上。並且,迅速地鑽進了她的鼻子。
柳如眉心中雖然驚訝,但還是保持鎮定,沒有去做出任何驅逐的動作。
也幸好她沒有去驅逐,否則的話,不但本身會受到傷害,更會中途破壞血魂玉的陣法,而她孃親的身體也會在瞬間爆破毀滅。
蟲子已經完全沒入柳如眉孃親的身體裡。
柳如眉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孃親看。可是,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卻也依然沒有任何動靜。正當她開始坐立不安的時候,那條蟲子竟然從柳如眉孃親耳朵裡鑽了出來。柳如眉詫異之餘,發現蟲子的顏色也已經發生了明顯的改變,已經由清新的綠色變成了暗紅色。那條蟲子在爬出來後,突然跌落在地,一動不動。光芒閃動之間,竟然又變成了一塊紅色的玉。
柳如眉擔心孃親的情況,因而一把將玉拿起放入懷中,並沒有多加查看。因而,她也就沒發覺血魂玉現在的顏色亦是同樣發生了改變。從前是鮮豔的紅,就像是初開的梅花。而現在,卻暗啞如血,甚至到了發黑的狀態。
與此同時,紅色的光芒也悉數散去。
柳如眉的孃親眼皮開始轉動,手指也開始顫抖。
柳如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隨時會從嗓子裡蹦出來。
“娘,娘……”柳如眉小聲地喚道。
“嗯……”她終於悠悠醒轉過來,睜開眼看了看天空,視線又隨即落到柳如眉臉上,驚訝地問道:“難道我還沒死,姑娘,是你救了我嗎?”
柳如眉沒有說話,只是捂著嘴,淚如雨下。
孃親,她的孃親,她終於見到了!
十五年了,光陰似箭,十五年居然這麼快就過去了。而本來已經死去的她,當然不知道現在蹲在自己面前哭得很兇的女孩子居然就是自己的女兒。她怎麼也想不到的。
因此,她只是笑了笑,道:“謝謝你救了我。我叫白離,姑娘救命之恩容白離日後再報!”
白離,原來她叫白離,原來自己的孃親叫白離?
柳如眉笑了起來,可是眼淚卻依然停不下,反而哭得更近厲害了。眼看著白離起身就要離開,她忍不住大聲問道:“你要去哪?”
白離嘆了口氣,“我還有事未辦完。如今,既然我沒有死,自然應該立即去纔是。”
柳如眉起身,快步走到她前面,伸手攔住她的去路,眼睛看向她問道:“你剛不是說救命之恩定當相報嗎?”
白離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她不懂她在想什麼,可是見她這樣說卻也的確合情合理,因而也停下腳步問道:“姑娘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不需要。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去哪,要去做什麼,我只想知道這些。”柳如眉的聲音聽起來飄渺而沉重,就像是那載了雨水沉甸甸的烏雲般。
白離疑惑地看著她,她不懂一個這麼小這麼美麗的女子,會有什麼悲痛的事,既然讓她的眼神都透著化不開的哀傷。但柳如眉問的話題又實在是她所不想回答的,畢竟她雖然救了自己,可到底是什麼人,自己卻並不清楚。
想了又想,白離終於還是覺得如實相告,畢竟,自己這條命是她給的。
“我要去見一個人。”白離道。
“什麼人?”柳如眉問道。
“一個故人,認識很久很久了。”白離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瞬間黯淡下去。
“你此刻心裡所想的就只有那位故人嗎,難道在你心中,就再也沒有其他人能夠佔據一席之地嗎?”柳如眉再也顧不得其它,唐突地徑直問道。
白離果然有些吃驚,盯著她看了半響,忽然開口問道:“我們以前見過嗎,爲什麼感覺你好熟悉。”
“我們見過。”柳如眉肯定道,但與此同時,她並沒有放棄自己剛纔的那個問題,她再次問道:“除了那位故人,你可還有想起誰?”
白離突然笑了,看著柳如眉的模樣嘖嘖出聲,嘆道:“姑娘生得真美,我只盼數年之後,我的孩兒也能有姑娘一半風姿。”
柳如眉黯然,垂了頭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白離也很快從想象當中清醒過來,她看了看天,懊惱道:“也不知道我摔的這一跤有多長時間了,希望不會太晚。”她說完以後,跟柳如眉道了聲謝,
就往前繼續走。
柳如眉卻因爲心痛而佝僂到了地上,她的心,連帶著五臟六腑此刻都痛到痙攣起來。望著白離的背影,她突然發覺自己的做法對她很殘忍。讓她醒來,卻要面對已經時過境遷的世界,這已經是跟她記憶相差了十五年的世界。那個故人,也早已死去了。那個孩子,也早已長大了,此刻就在她眼前。
柳如眉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扯著嗓子叫道:“孃親!”
她一開始叫得還很彆扭,一聲過後就沒了下文,可是世事從來都是開頭難,有了第一聲,第二聲自然也就容易了。柳如眉就這樣一聲一聲地呼喚著白離,“孃親,孃親,孃親……”
白離的聲影也隨著這一聲聲呼喚而凝滯,一絲疑惑襲上心頭,這呼喚,明明是陌生的,可爲何竟然還是會牽動自己的心絃,讓她本已邁出的腳步再也無法移動半分。
我這是怎麼了?她在心裡喃喃地問道。
而柳如眉,早已經是淚流滿面。藉助血魂玉的功力,只能讓白離活二十四小時,甚至可能二十四小時都不夠,所以她不該再繼續這樣將時間浪費下去了。她應該抓緊時間,讓她明白自己是誰。
想到這,柳如眉整個人就像是一支離了弦的箭,快速衝向白離。她一把撲進她懷裡,聲線嘶啞地叫道:“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我就是柳如眉,我是你的女兒啊!”
“柳如眉?我的女兒?”白離唸叨道,但很快,她就用力推開柳如眉,怒道:“你怎麼可能是我女兒,你知道我女兒纔多大嗎,她不過四歲大而已。你到底是誰?”
很顯然,白離並不相信柳如眉的話。並且,還將柳如眉當成了心懷不軌惡意捏造謊言的壞人。
“請你相信我,孃親,請你相信我!”柳如眉哭著懇求道。
“你瘋了!”白離被柳如眉拽著,想脫身都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她又趕著出山有事情要辦,因而越發著急起來。
但柳如眉接下來的話,立馬就讓她安靜下來了。
“你不就是惦記著你的那個相好嗎,你不就是想著那個早該進棺材的南宮老太爺嗎?我真搞不懂,像你這樣天姿國色的人,爲什麼會看上那樣一個齷蹉不堪的人!”柳如眉也是氣急了,因而也就忘了尊卑之分不管不顧地控訴道。不過也難怪,畢竟白離現在的容貌與心智都還停留在十五年前,也就是說柳如眉站在她面前,她充其量也就只能當得起一聲姐。
因此,柳如眉這聲突兀的媽,只要是個正常的人都無法接受。
白離自然是個正常的人。
她用力扳開柳如眉的手,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生硬地說道:“姑娘你清醒點,好好說話,能不能別再開這樣無厘頭的玩笑?”
柳如眉也知道一時之間她肯定無法接受真相,話說,自己也是緩衝了很久才接受的。因此,她站起身鬆開拽著白離的手,笑了笑道:“嘿嘿,我剛跟你跟你鬧著玩的。”
白離長吁一口氣,嗔怪道:“你這小姑娘也真是的,這樣的玩笑哪裡能隨便開。”不過,緊接著,她又想起柳如眉剛剛提過的南宮老太爺,因而遲疑著問道:“你怎麼知道南宮老太爺,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什麼人,我能是他什麼人,我當然是他的仇人!這是柳如眉的心聲,當然,她還沒有蠢到這個地步,當著尚未搞清狀況的白離面前說這種話。因此,她只是笑了笑,道:“我是他的一個路人,至於他的事,我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而已。”
“沒想到我跟他之間那麼隱秘的事,居然也被你們給知道了。看來流言真的可畏。”白離嘆道。
“你很愛他嗎?”柳如眉輕輕地問道。
“是的。”白離卻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愛他什麼?”柳如眉心中如波濤翻滾,十分難受,可是爲了能夠理解十五年前的孃親爲何狠下心來拋棄自己,因而還是斂去所有情懷,只是以一個單純的旁聽者在旁提問與傾聽。
白離想了一會,搖了搖頭,道:“關於這個問題,很多人都問過我,包括他。可是我卻真的答不上來,我不知道我看中的究竟是他哪裡?又或者愛其實只是一種感覺,是上天註定要歷經的劫,沒有緣由,沒有理由。”
“那你愛你的夫君嗎?”柳如眉再次問道。
這次,白離沒有絲毫的猶豫,快速回道:“不愛。”
“不愛?”柳如眉重複道,她以爲是自己聽錯了。畢竟,夫妻之間怎麼可能會完全沒有情分呢。如果真這樣的話,那自己算什麼呢?孩子不應該是夫妻之間情感的結晶嗎,如果說她從未愛過他的話,那麼,自己算什麼?
“他爲人木訥,又不茍言笑,還沒有本事,連自己女人都養不活的男人,我實在看不出他有哪點值得我愛。”白離憤憤然地道。
“你既然不愛他,又爲什麼要生下跟他的孩子?”柳如眉痛苦的問道,她的心已經在進行內部式打鬥了,疼得她整張臉都皺到一塊去了。
“你以爲我想生嗎?”白離加大聲音,彷彿咆哮般。但很快,她臉上的怒容盡數斂去,笑得妖嬈
無比,“不過,孩子竟然已經生下了,我就絕不會讓她跟在他身邊。正好這次我大難不死,我等下就去把她接到身邊來。她可是我懷胎十月從身上掉下的肉啊!”
柳如眉黯然。
白離朝柳如眉揮了揮手,道:“我還有很多事情沒辦,今天就不能跟姑娘在這裡細說了。改天如果我有空的話,我會來這裡找你的。特別的小姑娘!”
柳如眉站在那裡,一動沒動,她甚至都沒去看白離。突然間知道了這麼多事,她需要時間去好好消化。
她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兩眼無神毫無焦距地看著虛空之處。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傳來氣流被撕破的聲響。一個紅色衣裳的男子已經翩然而至,赫然是一直在不遠處等候她的莫無歡,他在她身旁落下,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當然。”柳如眉道。
莫無歡皺了皺眉,“當然,當然是什麼意思?我不想聽到這樣形式化的回答,我希望你能用飽滿的熱情開心地告訴我,你很好。懂嗎?”
“嗯,我很好,我很好,我很好……”柳如眉像唸經一樣重複著莫無歡剛教給她的說辭。
“傻瓜呢。”莫無歡笑了起來,並興起地伸手揉亂了她的頭髮,這才柔聲問道:“我看你也累了,不如我們去市集逛逛,吃點東西,順便再帶你逛逛。”
柳如眉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莫無歡。
感應到了的莫無歡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道:“你放心好啦,就你這小身板兒,我要是賣到肉店,老闆嫌瘦,顧客嫌硌手。”他這話說得一語雙關,嫌瘦的是貨真價實的肉店,但那嫌硌手的卻是類似怡紅院一類的職業。
幸好,柳如眉聽不懂。
她只是把眼一翻,道:“你要是嫌棄,就儘管嫌棄好了,哪怕是大肆宣揚我都不介意,反正我沒想過嫁人。但是,我想說得是,你也不過是仗著身份在欺負人而已。大家互相扯平,都沒什麼好得意的。”
“好了,說不過你了。”莫無歡嘆道,他擡頭看了看快要黑的天色,道:“我們走吧!”
“不!”柳如眉想也沒想便拒絕道。
“爲什麼?”莫無歡驚訝地叫道,但很顯然,他也知道這樣做是無用的。因此,下一秒,他便換了一種語氣,改用誘惑的招數。“難道你不餓,不想吃熱騰騰的飯菜,不想睡軟綿綿的牀?”
柳如眉的雙眼依然無神地看著虛空,微不可聞地嘆息了聲,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等她。”
“她是誰?”莫無歡問道。
其實柳如眉敢肯定這些白癡問題都是莫無歡知道的,或許他只是怕她太無聊,所以故意找了這些比較傷腦筋的白癡問題來都她玩。因此,她也沒去多想,回到:“她就是她,我們剛挖掘出的那人。”
“你的孃親,確定了嗎?”莫無歡追問道,他的臉上有了絲焦急擔憂企盼的神色,但終歸他還是將這些情緒都納入心中,沒有讓柳如眉發覺到任何不妥之處。
“嗯,確定了。”柳如眉點了點頭。
但一旁的莫無歡卻沉默了下來。
這沉默很詭異,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柳如眉都覺得倘若自己在不說話,再繼續小口小口地出氣,一定會暈死過去的時候。莫無歡他終於開口說話了,不過,語氣卻是淡淡的,只道:“你還是不必等了!”
“爲什麼?”柳如眉驚訝地問道,但很快她又笑了起來,“哦,我知道了,你剛纔一定是看到她走了對吧?不過你放心吧,她知道回來的路怎麼走的,我就在這裡等她回來。”
“可是她已經回不來了。”莫無歡悲傷地說道。
“什麼?什麼叫回不來了?”柳如眉一聽這話,驟然震住,她看向莫無歡,企圖證實他剛纔的話只是一個謊言,但他卻迎上柳如眉的目光,定定地點了點頭。
看來此事已經是真的了,畢竟莫無歡沒有任何騙她的理由。
“能告訴我, 她怎麼回不來了嗎?”柳如眉壓抑著心裡的悲傷痛苦問道。
莫無歡點了點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看著她緩緩往前走,她的周身竟然會有一層淡紅色的光芒籠罩著。”
那層淡紅色的光芒可能是血魂玉所致,因爲血魂玉屬於瑰寶,所以柳如眉選擇了閉嘴拒絕回答。她不想日後將玉歸還到漱玉的手上,就立馬掀起腥風血雨。因而她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她越往前走,她身上紅色的光芒就越來越弱,忽然……”說到這裡,莫無歡的臉色也變得很恐怖,蒼白如雪,他陰沉著嗓子道:“就在這時候,她整個人突然像棉被裡的棉花絮般,碎成無數塊分裂並揮發在空氣中。”
“你確定你沒有說謊?”柳如眉木然著臉問道,明明嘴巴在笑,可是眼睛卻在流淚,不止流淚,甚至還隱有冰雹的存在。
她原本以爲這的確是莫無歡在給自己開的一個玩笑。可是,當她再次擡頭看向莫無歡的時候,他卻依然定定地點了點頭。
柳如眉終於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