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只覺得恍如身在夢中。
這一切,怎得都這般美好,這般夢幻?
來不及讓他多想,兩人已經躺倒在塌上,珠簾輕晃,清脆悅耳。青衣的大手從忍冬雪白的肩膀一路下移,忍冬的衣裳也隨之一路褪下。眨眼間,潔白的嬌軀上就只剩下了粉色的褻衣。
“忍冬……”他的手撫上她的臉,低低地嘆道。
“怎麼?”忍冬眸子微張,情意綿綿地看著他。
“我怕你會後悔?”青衣低低地道。
他到底不是個徹底的壞人,此刻心裡居然油然而生出一抹愧疚之心。放在忍冬胸前的手也跟著落到了榻上,眸子中的情慾亦消散了幾分。
可忍冬卻忽然以手撐起自己大半個身子,直起身來看著青衣,晶亮晶亮的眸子清澈無比,她鄭重地道:“忍冬從來都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況且,這世間上有很多事,就算明知將來可能會後悔,可卻也必須得去做!”
“爲什麼?”青衣低低地問道。
忍冬卻已經再次勾住了青衣的脖子,將他拉往自己身上靠,在他耳邊柔聲低語道:“因爲,爲你犯錯,我心甘情願。就算要下地獄,我也毫不畏懼。”
“那……”青衣的呼吸也跟著加重,他俯身吻住忍冬的脣,“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牀帳輕搖,淺聲吟哦。
這一刻,春色盪漾,恍如一枚石子落入春水中般,盪漾開一圈又一圈漣漪,漫天的星光都彷彿落入了其中,讓人看了一眼,就會忍不住沉醉,沉醉,深深地、深深地沉醉下去……
半夜,忍冬偷偷地潛入漱玉的房中,替漱玉掖好被角之後,她忽然有些輕微的失神。
“姐姐……”她喃喃地念叨道。
“何事?”漱玉忽然睜開眼睛,黑夜中,她的眸子也依然燁燁生輝。
“姐姐,你……你還沒睡?”忍冬顯然沒有料到漱玉還醒著,當下被嚇了一大跳,忍不住跳起來,躲到了牆角。
“你過來。”漱玉直起身朝忍冬招了招手,道:“來,過來,坐在我牀頭,陪我說說話。我近來老是多夢驚醒,眼下看時辰也不早了,估摸著不多時天就會亮起來。竟然你也沒睡,那麼我倒不如索性起來與你說幾句體己話。我們兩姐妹,好像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徹夜長談過了。”
“可是姐姐最近身體不好,還是應該多多休息的。忍冬不敢打擾姐姐休息。”
“沒關係,我的身體我最清楚。來,過來吧!”漱玉柔聲道。
忍冬只好硬著頭皮移著步子走到漱玉跟前,漱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忽然嘆了口氣,道:“以後的路,你想好了要怎麼去走嗎?”
“以後的什麼路?姐姐,你在說些什麼呢?忍冬一直以來都跟在姐姐身邊,姐姐想做什麼,忍冬就做什麼;姐姐想去哪裡,忍冬就跟著去哪裡。”忍冬緊緊握住漱玉的手,神色緊張地問:“難道是忍冬哪裡做得不夠好,惹姐姐生氣了,姐姐不想要忍冬了嗎?”
“不,不,不是這樣的。”漱玉連連搖頭,道:“你明明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會不要你的,更不會趕你走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忍冬顫抖著聲音問道。
“只是,你現在已經找到了更好的歸宿,我擔心我會成爲阻礙你幸福的負擔。我不想連累你。”漱玉低低地道。
忍冬跟青衣出去,那麼久都沒有回來,她心中已在猜忌。此刻,見忍冬眉目之間,俱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女人媚態,漱玉心裡就越發明朗了。
能夠讓一個女子在短時間裡容貌與氣質都發生改變,除了變成女人,似乎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漱玉既然已經心中如明鏡般清楚,自然也就不可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事實上,她心裡不見得比忍冬平靜,她的心,也同樣很亂很亂。女人的第一次,有多麼重要,或許只有女人自己知道。
而把第一次給了青衣那樣男子的忍冬,真的讓漱玉好心疼。
青衣他那樣放蕩不羈浪蕩形骸的人,他會對忍冬好嗎?
“姐姐,難道你已經都知道了?”忍冬猛然抽回手,受驚地問道。
“嗯。”漱玉點了點頭,她輕輕地拉住忍冬的手,柔聲道:“你放心吧,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亦早非完璧之身,更何況,每個女人都會有這麼一天的。”
“嗯,我不後悔。”見漱玉這樣說,忍冬的心也終於安定下來了,臉上的慌亂亦消散,只是臉依然有著微微的紅暈,她低著頭嬌羞地笑道:“姐姐你知道嗎,我從來都不知道世間上竟然還有如此美妙的事。從前,我也有耳聞過,可是卻一直覺得這等事十分羞人。卻沒有想到,竟然會讓人覺得快樂。”
漱玉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道;“是呀,的確是會快樂!愛情本來就是這樣,初嘗時,總會覺得十分快樂!這快樂,彷彿是在盪鞦韆般,它能讓你蕩得最高,最接近天上的星辰。可是有一天,當愛情消散,你蕩得有多高,就會跌得有多低。”
“可是那又如何呢?”忍冬的臉上浮起一抹堅定之色,道:“我早就說過,我要的託付終身並不代表一定要長相廝守,我要的,或許也不過就是這一瞬間的溫暖。哪怕它是煙花,忽地躥入空中,瞬間就消失不見。我也毫不懼怕,我所期冀的,也不過是看場絢爛的煙花。僅此而已。”
“可忍冬,你該明白,但凡是人,就會有貪慾。而人的貪慾之心,又永遠都是永無止境的。在你沒有看到煙花之前,你會想著只要能讓你看一眼就好,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可是當你看到了,並且是身臨其境看到了,你卻又會期冀這煙花能夠永遠都不會消散,能夠就這樣一直一直地在半空中綻放。等到煙花永遠都不會停下來時,你卻又會希望它只爲你一人綻放。慾壑難填,人的慾望,始終都是無法填滿的。”
“我不會的。”忍冬固執地道。
“我當初也說過我不會的。”漱玉心中悽苦地道。
忍冬的情緒卻已經變得激動起來,她擡高了聲音道:“姐姐莫要忘了,你是你,卻不是我。青衣他也不是南宮塵。所以,我們沒有可比性。”
“的確,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他又是他。但你我他,不都是蕓蕓衆生當中的一人嗎?人性的弱點,是如影相隨隱藏在每個人身上的。”漱玉輕嘆口氣道。她也曾經年少不知事過,那時也如忍冬一般天真,總覺得自己會跟別人不一樣,總覺得別人之所以不幸是因爲別人不夠聰明。可多年後,當那些不幸的事接二連三地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才明白什麼叫無法逃脫的宿命。
“姐姐,你太過悲觀了。”忍冬已經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跟漱玉多做糾纏,她微微笑了笑,轉移話題道:“這兩天怎麼沒見王爺了,姐姐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王爺身份尊貴,他的行蹤我又如何能知曉。”漱玉搖了搖頭,有些黯然地道。
“如果你想知曉,就一定會知曉的。王爺他畢竟不是個無情的人。”忍冬低低地道,她垂著頭,兩隻手放在裙子上互相纏繞著,就像打了結的絲線般。
漱玉淡淡地瞟了一眼,道:“你有心事?”
“不,沒有。”忍冬不安地道。
“我說你有就有。”漱玉皺起眉頭,道:“你從未在我面前說過謊,我希望永遠都不會。告訴我,你心裡在想什麼?”
“對不起,姐姐,我真的沒有要想那件事,可是不知爲何,那件事就是不停地在我腦海中出現,我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忍冬捂住自己的臉,悲傷地道。
“那麼,告訴我好嗎,告訴我你此刻都在想些什麼?”漱玉拉開忍冬捂住臉的雙手,看著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我……”忍冬未語臉先紅,一副不勝嬌羞的模樣。
漱玉看在眼裡,忍不住又開始嘆氣氣來。不管如何,一個女人一旦陷入愛情的漩渦當中,終歸都是可怕的。漱玉只期盼忍冬在愛的同時,還未將自己全身心地交付出去。至少,至少也要留那麼幾分來愛自己。
“姐姐,我覺得我可能比我想象得還要愛他。”忍冬忽然擡頭看著漱玉道,她的臉紅紅的,眼睛亮亮的。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清晨的露珠,清新美好。
“所以呢?”漱玉心中已明瞭,因而也不等忍冬爲難地說出,直接道:“你是否在猶豫究竟一件事?”
忍冬點了點頭。
“那件事,是否就是有關於分離?”漱玉繼續道。
“嗯。”忍冬輕輕應了聲。
“那,你的選擇呢?是分離還是什麼?”漱玉在問出這番話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知道結果會是什麼樣的了。所以,她纔沒有說出分離後面的那個選擇。因爲她知道這個選擇題,對忍冬來說,其實就相當於單選題。不管可選的答案有多少,她心中早已恆定的答案卻始終都是不會變的。
“姐姐,我真的不想離開你。”忍冬抓著漱玉的手,緊緊地,彷彿永遠都不想放開般。
漱玉也迴應般地握緊她的手,看著她笑道:“傻瓜,就像我從來都沒想過不要你一樣,我相信你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離開我。可是這世間的事就是這樣的,風起雲涌,變天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你還很年輕,你的人生纔剛剛開始,變數自然也是隨時都會發生的。可是,我相信你,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會因爲這一點點的距離而生分。忍冬,如果你已經決定好了,那麼我是絕不會阻擾你的腳步。”
聽到漱玉這樣說,忍冬一頭撲進漱玉的懷中,哭著道:“我一直都知道姐姐你是一分開就不相信友誼的人,因爲你太沒有安全感。所以,我纔會這樣忐忑不安。愛情對我
而言的確很重要很重要,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卻也不低。我就是那麼貪心的一個人,既想跟愛的人在一起,也想留住姐妹之間的情意。”
“不,你不貪心,一點也不。就算這是貪心的表現,可我心裡也覺得歡喜得很。我很高興,我也能成爲你貪心的理由。”漱玉輕輕摸了摸忍冬的頭髮,問道:“什麼時候走?”
“姐姐……”忍冬忍不住又擡起頭,一雙眼睛滿是驚訝。她不明白,漱玉爲什麼這麼快就問她的行程。難道,她就這麼希望她快點離開嗎?
“瞧你,又想到哪裡去了?”彷彿是明瞭忍冬的心思,漱玉輕輕颳了下她的鼻子,道:“都說做事要果斷,以免夜長夢多。你怎麼說,也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突然說要走,我心裡已經像是被挖走一塊肉般難受。假如你還不走,那不是在我已經受傷的心裡持續撒鹽持續碰撞,我豈不是要更加疼痛?我可是個寧願短痛不願長痛的人,你竟然已經動了要離開的念頭,那麼,等天一亮,你就去找他,讓他帶你走!”
“天一亮就走?”忍冬喃喃低語道,雙眼也有些茫然地沒有聚焦地看向半空中。
“嗯,天一亮就走。”漱玉斬釘截鐵地道。
“可是姐姐……”忍冬的眸子裡浮起水氣,她抽了抽鼻子,道:“天已經快要亮了,但我卻還有好多話想跟姐姐說,要怎麼辦纔好呢?”
“那就趁現在天還沒有亮,慢慢、慢慢地說吧!”漱玉微微閉上眼睛,她的聲音也透著一種疲憊。卻不是因爲沒有休息好而疲憊,而是那種從心裡散發出來的無力感。
忍冬也要走了,她的身邊,就真真正正地只剩下她自己一個人了。從今以後,她就要一個人守在這孤獨的惜玉府裡,過著寂寞無邊的生活了。她的眼睛忽然間變得有些潮溼起來,可她卻又是那麼高傲的人,自然不願意現在這副軟弱的樣子被忍冬看到,因此她乾脆背過身去睡。
“姐姐……”忍冬低低地喚道。
漱玉聽了,心裡像有千萬只螞蟻在爬,可她卻依然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道:“趁現在還有點時間,你快點去收拾東西吧!我櫃子裡最後一個格子裡,有個紅色的秀囊,裡面裝了幾千兩銀票。反正我在這府裡,也用不上這些東西,你都拿去吧!”
“不,這怎麼可以。”忍冬搖了搖頭。離開,就已經讓她心裡很愧疚了,再帶著這些東西離開,她的心只會更加不安。
“沒關係的,我的就是你的。況且,你們此去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多留點錢在身上始終都是好的。”漱玉笑道:“你若是不要,那麼就只能證明你看不起我。”
“沒有,我沒有這個意思。”忍冬急急地道。
“不是這個意思,那就是你根本就不把我當做你的姐姐,所以你纔會認爲拿了我的東西會不安心。”漱玉道。
“也沒有,忍冬沒有這樣想。”
“那就再好不過了,你去收拾下,把銀票全帶上,我也好心安。記住,不管發生何事,只要你想回來,我這裡永遠都歡迎你。”漱玉輕輕地道,說完這句話彷彿耗盡了她所有的精神,她輕輕咳了兩聲,道:“你快點去收拾吧,我也累了,不想再多說什麼話了。總之,你一切小心行事!”
“嗯,姐姐對忍冬的恩德,忍冬沒齒難忘。”說話之間,忍冬已經起身直通通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兩個響噹噹的頭,擡頭看著漱玉的背影,眼裡的淚珠已經是成線掉落,“保重!”
“嗯,保重!”漱玉輕輕地道,她的臉上亦是潮溼一片。她的手,緊緊地抓著被子,指甲都深深地摳進了肉裡。她已經聽見忍冬輕輕走出了房門,又輕輕地帶上了門。她想叫,可是聲音卻都堵塞在喉嚨中,無論怎麼努力也發不出聲來。只能眼睜睜地流著淚,看著忍冬離自己遠去。
忽然間,有個人靈巧地鑽進了房間,他輕輕地關上門,快步走到牀前,站在牀前,卻忽然一動不動,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牀上看。天尚未大亮,因此隱隱約約地也只能看見一個大致的輪廓,可他卻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呆呆地看著。就彷彿是在欣賞一樣奇世珍寶般。
忽然,漱玉翻了個身,幽幽道:“你到底還要這樣子看著我看多久?”
“直到你回過頭看我爲止。”他的聲音聽起來,彷彿是在刻意壓抑真實情緒般。
“那我現在已經回頭看你了,你可以走了。”漱玉冷冷地道。
“爲什麼?”他喃喃地問道。
“因爲,我是一個根本不配擁有任何幸福的人,我什麼都不配擁有!”漱玉忽然激動地大聲道。
“不,你值得擁有這世界上最好的!”這句話,彷彿是用盡他全身力氣吼出來的。他在漱玉震驚的眼神當中,猛地衝到牀前不管不顧地將漱玉死死地抱在懷裡。全然不顧漱玉的掙扎,只知道用兩隻手甚至用盡身上全部的力量去緊緊地抱住她。彷彿只要稍微鬆開手,她就會馬上跑掉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