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嘆了口氣,淡淡地道:“我走了後,你們若不願意繼續待在這裡,可以拿了府裡值錢的物什離開,找個好人家嫁了,這一輩子就安安穩穩地過下去。”
“那姑娘呢?姑娘孤身一人,又能去哪裡呢?”小蘭仰頭一臉無助地看著漱玉,她不過是個最普通尋常的丫頭,平素裡甚少有機會跟漱玉說上幾句話,只是遠遠地看著她,覺得她風姿卓越。此刻得以接近她,方纔發覺她其實並沒有自己從前遠遠觀望時所以爲的那麼幸福。甚至,還讓人看了就心疼起來。
“我沒有關係的,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漱玉說完以後,已經不欲再跟小蘭多說什麼。這一個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她早已是心力交瘁。如今,她只想著一個人離開,去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呆著。好好地理一理如今混亂的思緒,就如許長歌所說,忘記那些困擾自己的事情,而去找一個可以幸福的理由。
看著漱玉一臉決絕的神情,小蘭也知道多說無益,她擡起手擦了擦臉上的淚,嗚咽著鬆開了手,淚眼朦朧地道:“小蘭不會離開惜玉府的,就算要離開,小蘭也只願意陪姑娘一起離開。”
“不了。”漱玉淡淡地道,她彎下腰扶起小蘭,清麗的面容上緩緩浮起一抹笑容,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但是我此去不知道歸途,帶上你實在不便。你若真心爲我好,那麼就放我走。或許等我累了,自然會眷顧這裡溫暖的煙火氣息。”
“到那時,您就會回來了,對嗎?”小蘭眼睛發亮,一臉期待地看向漱玉。
漱玉的雙眼卻是空洞而茫然地看著遠方的天,會回來嗎,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可是低頭的那一瞬間,對上小蘭的眼,漱玉還是言不由衷地點了點頭。那一刻,她的髮絲被風吹拂地在空中肆意飛揚著,亂了小蘭的眼,亦是亂了自己的心。
終究是如願離開了,手裡拿著小蘭從新準備好的包裹,裡面是精心挑選的幾套衣裳,有華美大氣可去閣樓聽戲喝茶的款式,也有爬涉山路所需的緊身夜行衣。漱玉不由佩服起小蘭縝密的心思了,想到包裹裡還有那麼厚一疊的銀票,她的心情更加愉悅起來了。
不管怎麼說,有錢花,這始終都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隱約間,漱玉只覺得酒蟲又在體內蠢蠢欲動,她迅速進入一家旅店,悄悄地故作鎮定地步入一間沒有人入住的房間,將暗閂插好,這才放下包裹,迅速地翻出一件公子的衣裳,胡亂地套在身上,對鏡梳妝,試圖把自己一頭又長又黑的秀髮梳成一個簡單明瞭的髻。
漱玉梳得氣定神閒,卻不知身後也有人看得聚精會神。等她發覺時,那人一雙漆黑明亮的眸子裡,已經滿滿的都是笑意。
“你這人真是好無理。”漱玉臉一紅,可眼睛一瞥瞧見那門依然好好地閂著,倒是旁邊的窗戶洞開著,心裡頓時明白過來。想必這個人並非這裡的房客,而是一個樑上君子來著啊!想到這,漱玉的心越發安定下來了,她看著來人道:“公子不請自到,難道就不怕被人懷疑麼?”
“懷疑什麼,本公子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人眼睛定定地看著漱玉,笑得一臉雲淡風輕。
漱玉看著他的臉,明明是那樣俊秀不凡,可是不知爲何,卻就是覺得他臉上的笑容特別礙眼。再回頭照了下鏡子,只見衣服法式俱已整理好,此番裝扮出去估摸能猜到自己女兒身的沒有幾人了,當下心裡不由竊喜不已。
人一旦高興了,很多事情便都會不在乎,因此,她顯然忘記房間裡還有一個不速之客的存在了。不過,就算沒忘記又如何呢,兩個人都彼此彼此。既然她的事情已經辦完了,那麼不妨早點離開,也好給他留一個私人空間。
可是漱玉卻忘記了,這個世界永遠都這樣不可思議。它從來都不會按你的思維來出牌,相反地,它會一次又一次地讓你大吃一驚。
正當漱玉準備離開的時候,身後的男人幽幽地開口了,“你不會就想著這麼離開吧?”
漱玉回頭,一張臉微有不解。
男人卻笑了起來,道:“真正不請自到的人,卻反而來譏笑這裡的主人,該當如何呢?”
“你……”漱玉伸手指了指男人,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難道說,這房子原本就是他訂下的不成?
“你猜得不錯。”男人點了點頭,肯定了漱玉臉上的疑惑。
“可是,爲什麼房間裡一件行李都沒有,爲什麼也沒有上鎖?”漱玉硬著頭皮繼續發問道。
男人盯著她看,眸子裡有著讓人無法看透的情緒,“如你所說,我一件行李都沒有,既然如此的話,我又何須給房間上鎖呢?我只是好奇,像我這樣空空蕩蕩的房子竟然也會有人不請自來,這才從窗戶爬了進來,想一睹兄臺英姿。果然……”說道這裡,卻並不說下去,只是一雙眼睛將漱玉從頭到尾打量著。
漱玉的臉微微的發燙,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果然什麼啊?”
“果然是傾國傾城閉月羞花,堪稱絕色尤物啊!”男人感嘆道。
漱玉不料自己女兒之身竟然也被識破,可是又擔心是男人在詐自己,因而笑道:“公子此言差矣,既然喚我兄臺,又怎可拿形容女人的香豔之詞來形容我呢?”
“你難道還打算欺騙我嗎?”男人目光灼灼發亮,笑道:“剛纔我趴在窗臺上時,可是把屋內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不過還真別說,兄臺公子裝雖然也俊美無濤,可也始終不及那套長裙飄飄啊!”
“你,你什麼都看到了?”漱玉擡起手指了指此刻靠在牀上的男人,一張臉越發羞紅起來。
男人卻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看著她。
漱玉氣得原地跺了跺腳,然後撿起地上的包裹,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男人起身,同樣跟著她快速跑了下去。
繁華熱鬧的長街,漱玉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後的男人,加快腳下的步子,七繞八繞,別說自己,怕是連蒼蠅應該都繞暈了吧!於是,漱玉決定找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來好好地休息一塊。
擡頭一看,可巧的是前面正好有一家酒店,漱玉落座,叫道;“來一罈竹葉青。
”
“好嘞,馬上到。這位客官,不知您還需要點些什麼下酒菜?”店小二肩頭搭了塊一看就知道是用來作秀的雪白毛巾,看著漱玉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我初來乍到,也不知你們店裡都有些什麼特別的下酒菜。”漱玉笑道。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店裡的下酒菜自然也不輸其它店。這下酒菜嘛,有衆所皆知的香爆牛腩,還有手撕雞,五香牛肉,淋汁羊排,椒鹽牛舌等等,只要客官您能想到的,我們小店就一定會有的。”店小二搖頭晃腦地說道。
漱玉失笑,道:“此話果真?那我要天山雪蓮,敢問貴店可有?”
店小二伸手抓了抓頭,苦笑道:“客官這不是在掌我的嘴嗎,我們小店哪裡會有那等極品賣啊!再說,有人拿那樣的極品來下酒嗎?”
漱玉笑了笑,道:“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原不過是在跟你說笑而已。既然如此的話,那麼你就給我上一碟糖炒花生,一碟椒鹽雞肉。”
“我們店沒有……椒鹽雞肉。”店小二弱弱地道,臉上的笑容已然快要奔潰,很顯然,他已經在爲自己先前的誇大其詞感到深切的後悔了。
“沒有,就正好麻煩這位小哥相信辦法咯,不管怎麼說,顧客可是上帝啊!”突然,有一道陌生的聲音接到。
“是你!”漱玉回頭一看,頓時就被噎得連水都咽不下去了。
來者正是先前在旅店裡遇見的男人。
想到自己費了那麼大的勁好不容易纔將他甩掉,居然又被他陰魂不散地跟了過來,漱玉心裡就直冒火啊!她回頭狠狠地瞪了眼他,然後衝店小二沒好氣地道:“沒有就算了,就給我隨意上點下酒菜就好了。麻煩快點,我很趕時間。”
“是,是,是。”店小二抹了把汗,快速跑開了。估摸著他心裡也納悶著,今兒個怎麼碰見這麼一爲活寶客官了。本來一個就已經夠受了,現在居然又再添了一個,想必等下的服務是沒得舒坦了。想到這,店小二顫抖了下。
店內,檀香環繞,淡淡的香,非但沒有影響菜的味道,反而讓人覺得心情格外祥和寧靜。
漱玉閉著眼假寐,也覺得十分舒服。
可是,總有人大煞風景。
某人不能接受自己就這麼被幹晾在一邊,因而用力地咳了兩聲,試圖引起漱玉的注意,見無果,只得嘆了聲氣開口道:“你爲什麼就這麼不待見我呢?”
“我爲什麼要待見你呢?”漱玉淡淡地回到。
“是,你沒有理由必須待見我。可是,你瞧瞧,你我非親非故的,又沒有什麼宿怨仇恨,你爲什麼就不能對我笑臉相向呢?”某人繼續裝無辜中。
漱玉不置可否,撇了撇嘴道:“怪只能怪某人嘴巴無德。”
“唔,你都沒有試過,怎麼知道我的嘴無德?”說到這裡,他湊近,壓低聲問道:“莫非姑娘閱人無數,一雙慧眼已經是練就火眼金睛,一眼定生死不成。”
漱玉啞然,白了他一眼不說話。
他卻嘻嘻笑了起來,伸出一隻手道:“我叫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