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此刻被老管家揪住頭髮的人,赫然是……
赫然是南宮府曾經的老爺!
猶如天雷滾滾,老管家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鬆開手,看了看老爺,又看了看冷魅,滿眼裡都是不可置信。
“你不用懷疑什麼,我絕不會隨便抓個人來糊弄於你。他雖然是老爺,但老太爺卻也的確是他殺害的。不信,你可以自己問他,我相信他會給你一個讓你很滿意的答覆。”冷魅看著老管家神態(tài)認真地說道。
“老爺,你真的是老爺嗎?”老管家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他多麼希望他能否定啊!
可是躺在地上的這個人突然長嘆聲,疲憊地道:“熬了這麼久,也是時候該有個了斷了。來吧!”他將頭頭高高擡起,只等著老管家一掌擊下,還他一個痛快!
老管家頹然坐在地上。
真的是老爺,真的是老爺!他的聲音,他聽了幾十年,絕不不會忘記的。
“爲什麼,爲什麼要殺害老太爺呢,他可是你爹啊,你親爹啊,你怎麼能做出弒父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爲呢?”老管家也跌坐在地上,悲痛地叫喊道。
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幕,實在是讓他難以置信。一個對自己有恩的老太爺,一個是恩人的兒子老爺。老管家不知道倘若自己殺了老爺,泉下有知的老太爺會是喜是悲。可無論如何,面對他,他也是真的下不了手。
“沒錯,他是我爹,他比我聰明,比我更有雄才謀略,也比我更得人心。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他都的確該成爲我奮鬥的目標。但是……”說到這裡,老爺的聲音猛地拔高了幾個音階,“但是他不該如此長壽,這是他這一生最致命的錯誤。阿福,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嗎?我已經四十多歲了,已經過了不惑之年,膝下的孩子也都已經娶妻了,不日都可以接手掌管南宮府了。然我卻依然屈居於老太爺名下,我依然不過是個與南宮塵一樣身份的人罷了。”
“關於這個,其實老太爺私下裡跟我說過,我也曾經很疑惑地問他爲何還不傳位給你。但老太爺說南宮府府大業(yè)多,唯恐你過度操心累了身子,他說既然他還活在這世上一天,就要替你好好地打理南宮府,讓南宮府以更爲昌盛繁華的姿態(tài)傳承下去。”阿福飽含熱淚地看著老爺道。
“我不信,他這套言論拿來騙騙三歲小孩倒還不錯。”老爺冷哼了聲。顯然不贊同阿福方纔的話,並且不願意繼續(xù)探討下去。他對老太爺的恨意,亦非一朝一夕,又哪裡能夠那麼輕易抹去。
一直站在一旁的紫衣蒙面人可沒這個興趣聽他們討論家事,紫衣蒙面人一把拽住冷魅,提著她運氣騰飛而去。他樣做,是不想讓管家知道冷魅身懷功夫。
直到距離管家老爺所在之地已經有了一段距離,他才放下冷魅。
“怎樣,這齣戲,還算精彩吧?”紫衣人笑著問道。
“不……”冷魅搖了搖頭,道:“不但不精彩,反而讓我很失望。我原本以爲那個管家護主心切,不管是誰,他都能痛下殺手,不想他竟然在那裡唧唧歪歪地跟他廢話那麼多!”
紫衣人安慰道:“你也別想太多了,就算管家不殺他,他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爲什麼?”冷魅疑惑地看向紫衣人,但很快她就明白過來,她笑著看向紫衣人,道:“是不是你在他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我沒有在他身上動什麼手腳,我只是在他無所察覺的時候餵了他一隻蠱。如果管家心慈手軟沒能殺他,那麼指不定他會爲南宮老爺療傷。到時,就真的是有精彩的好戲可看了。”說到這裡,紫衣人也哈哈地大笑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玩過這樣類似於孩子嬉戲般的事情了。
冷魅看向他的目光也帶了幾分讚許,她抿著嘴笑道:“若非你不是鬼影玫瑰,也許連我都會愛上你呢。”
“你不會愛上我的。”鬼影玫瑰卻肯定地說道。
“哦,爲什麼這麼肯定呢,你是開始對自己沒有信心了嗎?”冷魅驚奇地問道。
“在你面前,的確很難讓男人保持充沛的信心。因爲你雖然美麗,卻也多情。多情的女人,總是這世間最恐怖的生物之一。”鬼影玫瑰冷靜地分析道,“因爲女人的多情不但能夠網住男人,而且還能讓這個男人卻與另外一個男人進行生死搏鬥。所以,靠近你,就等於是在靠近死神。我鬼影玫瑰雖然名字中帶了個鬼,可卻不想成爲真正的鬼。”
“哦,這麼說來,你對女人很瞭解?”冷魅擡步往鬼影玫瑰走近兩步,她的臉上帶著可顛倒衆(zhòng)生的魅惑笑容,她的呼吸就好比深夜搖曳著的身姿吐露芬芳的玉簪花。
可是鬼影玫瑰不爲所動,他雖然不爲所動,可心裡卻已然生了戲謔之心。他的目光裡竟然露出了癡迷的神色,他的頭竟然越低越下,他的身子也開始輕輕顫抖起來……
冷魅得意地笑了起來,她實在是太得意了!
她睜大眼睛,看著鬼影玫瑰閉著眼睛朝自己的嘴脣緩慢接近。一點,一點點,再近一
點點她已經計算好準備逃離然後恥笑鬼影玫瑰,可是她猶在計算間,鬼影玫瑰卻霍然睜開眼睛看著他。
冷魅驚訝地看著他眸子清明如洗,哪裡有半分迷醉的色彩。
“你騙我!”冷魅生氣地質問道。
“談不上騙。”鬼影玫瑰回答得雲淡風輕,他忽然朝冷魅伸出一隻手。
“幹嘛?”冷魅問道。
“你說呢?”鬼影玫瑰的手攤開對著冷魅,他的脣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的眸子,是比任何一口深潭都要神秘的幽暗。
冷魅明白過來,“你是要錢?”
“當然。”鬼影玫瑰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尷尬,彷彿這是天經地義般。不過,這也的確是天經地義。畢竟,買賣是公平的,它面對衆(zhòng)生都是一致。鬼影玫瑰替冷魅辦事,冷魅一眼付賬。天底下,再也沒有這樣天經地義的事了。
可是冷魅卻笑了,她笑得不同於往日的魅惑,而是狡黠,她看向鬼影玫瑰搖了搖頭道:“難道你不知道這天底下,唯小人與女子最最不可信嗎?”
“但我相信你不是一般的女子。”鬼影玫瑰的臉上也溢出一抹笑,但這笑並不能改變他的立場。他的手,依然朝著冷魅伸出。那張開的五指,就像五支被射出的箭,倘若得不到想要的,就絕不會收回一般。
“我若不是一般的女子,爲何還迷惑不了你呢?”冷魅站在那裡,依然笑。她喜歡笑,因爲笑是最好的掩飾。同時,也最容易矇蔽對方。
“那隻能證明一個事實,就是我也不是一般的男人。我們旗鼓相當,你要惑我又豈是那麼容易的。況且,我想作爲相識一場的朋友,我有必要敬告你一句話,你雖然可以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但你卻未必能夠駕馭天下間所有男人。就好比馴獸師,他馴獸手段一流,卻也有死在被自己馴服的獸類下的可能。”鬼影玫瑰也淡笑著道。
“你是在教訓我?”冷魅問道。
鬼影玫瑰搖了搖頭,“我是來要錢的。”
“果然只是個會殺人的傻子。”冷魅嘀咕道,她摸出一沓銀票放在黑影玫瑰掌心裡,這是作爲他幫她把老太爺帶到管家阿福跟前的路費。
而黑影玫瑰得了錢,手立馬收回,也不理會冷魅剛纔嘀咕,便騰空而去。
冷魅看著他的身影逐漸變得跟一個小黑點無異,臉上的笑容不由漸漸地褪去。
如今的你南宮老爺與管家阿福,都對她構不成任何威脅力。她想,她是否該回一趟王府。
王府裡的景緻依然如往常那般美麗,樓閣水榭,花紅柳綠,鮮花怒放,不時有黃鸝鳥飛躍而過。一切一切,都恍若從前,一絲一毫都不曾改變過。但卻又怎麼看著,怎麼都透著一股新鮮勁。
冷魅走至池邊,看著水裡倒影出的那個紅衣女子,不禁悲從心來。
三年時光,她用三年挖空心思想著如何打入南宮府,爲的不過是能夠得到王爺的恩準,能夠與莫無歡結成連理枝。可如今,這本該秘密進行的一切卻全部都給毀了,莫無歡既然知道了她已經爲人婦的事實。以他那麼孤傲的性子,冷魅知道自己已經走到末路上了。他們兩人,怕是今生都無法再續(xù)前緣了。
想到這裡,冷魅的眼神冷得就像是冬日裡的冰塊。
她已經從丫頭那裡知道莫無歡那日是去找漱玉的。只是她不懂,莫無歡跟漱玉完全沒有理由相識,他去找她幹嘛?難道說,他愛上她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猶如開閘的水,再也難以收復。冷魅的眼神,也跟著越發(fā)冰冷起來。她在心裡暗暗發(fā)誓,如果真是這樣,她一定要讓漱玉生不如死。她看中的東西,就算得不到,也絕不會允許別人伸出手的。
正在南宮府巡邏的張獵突然看見一抹紅色身影站在水池旁,他不用想就知道那人必然是冷魅。府裡,除了她又還有誰如此鍾情紅色呢。但,緊接著他又想起了那個神神秘秘的莫公子,常年也是一身紅衣。這這個兩人,之間會有什麼秘密的聯繫嗎?
“你回來了。”張獵收斂思緒,走到冷魅跟前道。
冷魅回頭看了看他,笑道:“是呀,我回來了。”
“王爺今天不在府裡。”張獵以爲冷魅是回來見王爺的,故而如此說。
冷魅亦是隨口問道:“那他去哪了?”
“這個,我不太清楚。只是,王爺最近有點奇奇怪怪的。”張獵想了想道,他迎上冷魅疑惑的眼神道:“我看王爺最近出府很頻繁,而且每次回來就唉聲嘆氣的,心緒不寧,十分暴躁。”
“這樣啊……”冷魅淡淡地接到,沒有說話。
“你素來聰明,最懂得王爺的心思,如今你到是給我分析分析下啊!畢竟,我們這些在主子底下當差的人,主子好了,我們纔會好啊!”張獵認真地說道。
冷魅卻並沒有回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水池。
張獵見她神態(tài)專注,還以爲水池裡有什麼稀罕事物,因而也探過頭仔細地看了
下,卻發(fā)現水裡原來什麼也沒有,不過就是一羣尋常的小魚兒游來游去的。
冷魅笑了笑,調轉過頭道:“水裡沒什麼。”
說完以後,她斂去笑容,朝自己的臥房走去。而身後的張獵則鬱悶了一小會,也繼續(xù)去王府周圍溜達了。他這個副統(tǒng)領著實比統(tǒng)領還要累,可是他卻一點也不在乎。每當特殊時期,他冒著睏意通宵達旦地守夜之時,眼前就會晃過冷魅那雙或帶笑或冷漠的眼睛。他就暗暗鼓勵自己,做這麼多就當是在守護她。如果他一人就能全部扛起來,那麼她也就不必那麼累了。
張獵雖然很少看到冷魅出現,但他卻也隱隱能猜到一定是王爺給她分派了其它重要的任務。畢竟冷魅的實力擺在那裡,天下第一殺手的名聲在外,她成了多少人心中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夢。也成了張獵最心尖上的一抹硃砂痣,只是難以爲外人道。
冷魅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立馬將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然後躺在了盛滿熱水的大木桶裡,旁邊有青玉瓷盤,裡面裝了滿滿一盤子新鮮紅豔的玫瑰花瓣,冷魅也沒客氣啥的,一股腦地全往水裡倒了。玫瑰的芬芳讓她的頭也不那麼暈了,思緒也變得清明起來。與此同時,那一直被麻痹的痛覺,也越發(fā)強烈起來。
離開王府,秘密潛入南宮府三年,她不是沒爲自己和莫無歡的未來擔憂過。可她一直以爲只要自己不說,只要王爺願意保密,那麼這三年裡所發(fā)生的一切就不過是場過眼雲煙,什麼都留不下來。可是她卻忘了,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就在這最後關頭,他竟然出現在南宮府,而她也就此功虧一簣。
只要一想到他在南宮府的亭子裡,狠下心將一身大紅的衣裳撕裂成碎片,冷魅就覺得心如刀割,每一下,都足以痛不欲生。
真的就這樣完了嗎?
真的嗎?
……
不知是水溫太高還是怎麼一回事,冷魅只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眼前也是水汽朦朧的,模模糊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不行!絕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冷魅突然張開眼睛,一股凌厲的氣息自她周身毫無保留地散發(fā)出來。她起身,從一旁的衣櫃裡隨意挑了套紅色長裙,單手翻轉,衣服已經穿在了身上,稍稍理了理,冷魅平靜了心情,開始往莫無歡所住的府上去。
王府不比南宮府,王府其實完全可以劃分爲三個獨立的府。張卓溪住在最大的主殿,跟大門最爲接近,稱爲玄月殿;莫無歡則挑了最偏的殿,稱爲勾星殿。還有一個殿,叫水雲殿,聽聞曾經是給張卓溪同父異母的妹妹居住的,可惜那個妹妹身體羸弱,十歲的時候就因爲一場疾病而去世。因此,水雲殿便也就劃分給了冷魅。水雲殿位於中庭,處於玄月殿與勾星殿中間,不過距離相比而言,還是較玄月殿要近。這也能證明,勾星殿究竟有多偏僻了。
冷魅繞過重重樓閣水榭的時候,心裡是有些慌張的。這明明是從前走過無數遍的路,可是此刻走著,竟然會因爲失神而頻頻走錯分岔的路口。七轉八彎的,當她終於看到大大的勾星殿三個字時,這才長吁了一口氣,頓住腳步看著那個字發(fā)呆。
有多久沒有來這個地方了?
怕是已經整整三年了吧!
從她在王爺那裡接下這個任務開始,她就被迫承諾絕不來看莫無歡,而莫無歡亦是從來不曾找過她。想來,不止她與王爺有約定,而他,亦是與王爺有著某個約定吧!可是此刻,她卻要違背這個約定,不管後果有多沉重,她也絕不後悔。她一定要親自向莫無歡討個說法,就算要分手,也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分手。
冷魅本來是想慢慢走過去的,可是看到府中有丫頭來來往往的,便也就懶得去跟她們囉嗦。於是直接憑藉輕功飛掠進了莫無歡的居所,這裡,她從前經常來,所以可謂是輕車熟路。
穿門而入的時候,冷魅居然發(fā)揮失常整個人忽然像斷了翅膀的鳥兒墜到地上,手臂被甩到牆壁上,疼得她差點呻^吟出來。她直起身子,委屈地揉著手臂,卻在擡頭的那一瞬間,跌入了一堆深不見底的眸子當中。
“是你!”他的語氣裡帶有薄怒,是那種隱忍即發(fā)的怒意。
冷魅聽了第一反應就是想逃,然她卻還是忍了下來。因爲她知道,如果在這個時候,她做了逃兵,那麼此後她就將再也沒有機會上場了。那麼,她跟他,也就真的是實實在在地完了。因此,她緩緩綻放出純真的笑容,軟軟地道:“我一回來,就來看你了。”
“我很好,不需要夫人來看!”莫無歡把夫人兩個字咬得很重。
冷魅的臉色一陣刷白,她徐徐起身,悽然笑道:“夫人,你稱我爲夫人?”
“難道不是嗎,南宮夫人?”莫無歡盯著冷魅的眼睛,再度重複道。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我纔不要做什麼南宮夫人,我只想做你的人,與你白頭偕老!”冷魅搖著頭叫道,她眼中淚光點點,就像是天上明明滅滅的星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