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魅被張卓溪這樣看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現在已經清醒下來的她,自己都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她居然殺了他,還是誤殺,這真的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她痛苦地蹲下身去,雙手狠狠地揪著自己的頭髮,在悔恨的淚水中無力地辯解道:“王爺,王爺,你聽我說,我沒有想殺你的,我沒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彷彿是被魔鬼附身……我簡直是快要氣瘋了……我……我我……我真的沒有想要殺人……”
“可他已經死了。”張卓溪殘酷地下了定論。
“不,不……怎麼會這樣,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冷魅痛苦地叫道,她把頭深深地埋進兩腿中間,再也不顧任何儀態形象痛哭起來。
莫無歡就是在這個時候走了出來。
他依然是一身張狂的紅色,邁著沉穩但也沉重的步子緩緩走到冷魅身後,輕輕地將冷魅拉入懷中,眼神充滿戒備地看向張卓溪。
“放心,我已經中了毒,別說傷害你,就連自保都成了問題。”張卓溪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看著莫無歡淡淡的道。
“這是解藥。”莫無歡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白瓷小瓶,從漁網洞裡塞給了張卓溪。
“謝謝。”張卓溪沉默了番,輕輕道。
莫無歡不言不語,彎腰將已經哭暈過去的冷魅打橫抱起,快速往外走去。
他纔剛走,就有另外一個女孩子走了進來。這個女孩子一身黑色緊身夜行衣裝扮,將她本來就完美的身材更加襯托得玲瓏有致前凸後翹。她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到張卓溪跟前,看著他微微笑道:“王爺?”
張卓溪擡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王爺,你該知道我是誰的?”女子笑道,她笑起來的時候,會出現兩個淺淺的梨渦,看起來格外迷人。
可張卓溪卻只是目光輕輕地掃過,微帶笑意地反問道:“我爲什麼該知道你是誰?”
“呦,原來堂堂王爺也是一個翻臉就不認賬的人啊!”女子說話間,已經走到張卓溪跟前,隔著漁網,她的呼吸輕輕吹拂到張卓溪臉上,她身上的芬芳也爭先恐後地流竄到空氣中。
“你該知道我是誰了吧?”女子伸出一隻手,隔著漁網觸摸著張卓溪的臉,眼如春水,漣漪洶涌。
“姑娘請自重!”張卓溪不悅地拂去女子的手,低頭就要去吃剛纔莫無歡給的藥。可是卻被女子靈巧地搶了過去,她看著張卓溪,依然笑得十分愉悅,彷彿張卓溪剛纔什麼話也沒說過般。
“如果你答應我一件事,那麼我不但把這藥給你,我還可以考慮救他。”女子昂著頭,微微笑了起來。
“柳如眉,我想你應該知道說大話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張卓溪盯著眼前女子的眼睛看,這一刻,他的面容終於不再平靜地無風無浪。
“知道,所以我從來不說大話。”柳如眉說話間,走到張獵跟
前,伸手在他鼻端探了探,道:“你最好還是選擇信我。”
“因爲,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只能選擇信我。”柳如眉將白瓷小瓶重新遞給張卓溪,笑道:“你還是快點把要吃下,調理好內息,把自己給救出來吧!”
張卓溪接過藥立即吃下,顧不得調理,就追問道:“你真的有把握救他?”
“至少,能夠讓你們再說上幾句話。”柳如眉明顯不願意再多說什麼,她已經開始在那裡鼓搗著那些瓶瓶罐罐的。
張卓溪在這方面本來就不精通,雖然著急,卻也無濟於事。只能強迫自己運功儘快恢復體力,好快點逃離這個漁網。
時間總是這樣,你沉睡了,它卻還在奔騰。
當張卓溪渾身充滿力量,用內力將束縛自己的漁網震破,才發現柳如眉正坐在那裡,微笑地看著他。
“他呢,情況怎麼樣?”張卓溪走到張獵跟前,伸手將他帶入懷中,看著他慘白沒有絲毫血色的臉,只感覺整顆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把這個給他吃,他就能醒過來。但,我也不知道能醒多久,可能是一個小時,但也可能是十分鐘,一分鐘。”柳如眉手裡捏著一粒圓溜溜的藥丸道。
“這能算是救嗎?”張卓溪瞪了眼柳如眉。
柳如眉一挑眉,道:“這怎麼就不能算是救,他已經死了,是已經死了,你知道嗎?我能讓已經死去的人迴光返照,再跟你說最後一通話,這難道還不夠嗎?當然,你如果覺得不稀罕的話,我也不勉強。”
柳如眉說話間,就已經作勢要起身。
“慢著,謝謝你了。”張卓溪拉住柳如眉,無力地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除了這樣,張卓溪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服藥不到半個時辰,張獵果然悠悠醒轉過來,他睜開眼睛看著張卓溪,眼裡頓時就泛起一陣淚光來,微微擡起手,開口喚道:“王爺……”
“張獵……”張卓溪眼睛也跟著紅了,一把握住張獵伸出的手。
柳如眉看著這一幕,鼻子也有些微的酸,她想起了自己的孃親。當孃親甦醒的那一刻,她心裡又何嘗不是欣喜若狂。她起身悄悄走了出去,留給他們兩個足夠私密的空間。
“王爺,還能看見你,真好!”張獵笑道。
“不好不好,都是我害了你。我根本就不配做什麼王爺,我連自己想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我甚至連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張獵,我現在腦子裡還跟漿糊一樣。你說,我怎麼會那麼輕易就被冷魅給騙到呢?”張卓溪至今回想起來都有些無法置信,冷魅的易容之術即使再高超,可也絕無可能將他騙得那樣徹底啊!畢竟,無論是冷魅還是漱玉,這兩個人都是他熟悉的。他那麼熟悉的兩個人,怎麼可能會分不出來呢?
“王爺不要自責,那是因爲冷魅給您下了藥,所以您纔會神志不清的。王爺,您是太累了。”
張獵看著張卓溪,心疼地道。
他跟在王爺身邊這麼多年,何時見過張卓溪這樣頹廢的樣子。他,在他心裡,從來都是神般的人物,高高在上,無所不能。
“我的確是累了。揹負了那麼多年的仇恨,終於到了可以洗清的時候。但爲什麼我卻一點也不快樂呢,我的心較之從前更加空蕩。這麼多年,我處心積慮地籌謀著這一件事,從來都不知道隨心所欲暢快地活著是什麼滋味。我用盡手段,費盡心機,到最後卻是失去一切。冷魅她背叛了我,爲了一個男人,甚至不惜置我於死地。而你,對我忠心不二的你,卻因爲救我死在我的面前。”說道這裡,張卓溪的眼淚無法剋制地掉了下來。
“王爺……”張獵低低地喚道。
“張獵,你知道嗎?我的孃親也是因爲我難產而死的。呵,如今你卻也要因爲我而死。難道說,我天生就是一個不祥之人,所有關心我愛我的人都會一個一個地因爲我而死在我的面前?”張卓溪哽咽道。
他已經堅強太久太久,一直緊繃的弦終於在今日斷了。他辛辛苦苦築造的圍牆轟然倒塌,此刻的他無助地就像一個孩子。淚,那麼那麼地鹹。一滴又一滴地,不斷地往下掉,彷彿這樣就能洗去所有的傷悲所有的痛苦;彷彿這樣就能迎來下一個天亮,下一場花好月圓。
“王爺,你不要自責,更不要這樣想。能爲王爺死,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氣。張獵本就是一個該死之人,多虧王爺厚愛,帶入府中悉心栽培。我跟在王爺身邊,起起伏伏地,差不多也經歷了這世間大多數人都無法經歷之事。這一生,也算是不枉費了。”張獵眼含熱淚看著張卓溪,道:“王爺也說,一直以來你都被複仇給束縛,過得一點也不開心。如今,一切總算是過去了,以後,請王爺一定要好好地快樂地活下去。”
“不,我不能讓你就這樣死去!”張卓溪拽著張獵的手,緊緊地,恨不得能將自己的體溫自己的生命力傳輸到他體內。
“咳咳咳……”張獵開始咳嗽起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生命力的逝去,他更加用力地抓住張卓溪的手,仰起頭道:“王爺,我有最後一個請求。請您不要再試圖爲我報仇,絕對不要。因爲我希望王爺餘下來的時光能心無枷鎖,快樂地過著。也因爲,我愛冷魅。我能爲我敬愛的王爺死在我最愛的女人手中,我無怨無悔。無怨無……”
最後一個字還沒有說出來,張獵的手便無力地垂了下去。他的雙眼,也跟著輕輕地閉上了。
“啊……”張卓溪抱著張獵,痛苦地大聲嘶吼起來。
柳如眉這時推開門走了進來,看了眼張卓溪道:“你也別太難過,他走得很安詳。你看他,還是笑著呢。”
“是呀,過去了這麼多年,他還是沒變多少。笑起來的時候,始終都帶著股孩子氣。”張卓溪抱起張獵,默不作聲地往外走去。他要把他葬在妹妹的墳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