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發(fā)幾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說的是很多動物和植物能比人類更能預(yù)知季節(jié)的變化,從而提前作出應(yīng)對。
很多政治的動物,也能提前預(yù)判將來的局勢,提前行動,佔得先機。
然而很多蠢蠢無知又野心勃勃的人,卻對眼前的危險視而不見。
苻廋、苻武、苻幼,這三個苻健的庶子,外加一個苻健的侄子苻黃眉,此刻在太原的府衙裡一籌莫展。
當(dāng)初苻堅出兵長安,讓苻黃眉留守,結(jié)果這廝在苻堅渡過渭水之後就帶著自己的手下反叛了。
當(dāng)然,他的反叛也在苻堅的意料之中,只是那時候真的顧不上了,帶著這個“定時炸彈”,萬一這廝平日裡乖巧,關(guān)鍵時刻卻給苻生傳遞下消息,那會害死所有的人。
苻堅也是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才讓苻黃眉留守太原。
而現(xiàn)在長安的局勢已經(jīng)塵埃落定,這讓苻黃眉沒辦法不反了。因爲苻堅贏了(他本以爲會很雙方會打得很糾結(jié)的),秋後算賬是遲早的事情,畢竟,誰讓他不是東海王府一脈的人呢?
政治鬥爭是殘酷的,失去了苻生這個共同的敵人之後,苻黃眉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隨後他等來的消息是苻堅大勝,苻生慘死,苻健一脈嫡子死絕,剩下的小貓三兩隻,就前來投靠他苻黃眉了。
從希望到失望,再到涌起最後的希望,然後失望,苻黃眉這些天來,就像是在三九天和三伏天裡來回穿梭一樣。
後世有一個經(jīng)典問題,那便是一個雞蛋得到了一萬個雞蛋的援助,是否能碰贏石頭。
答案是,即使在一萬後面再多加幾個零,也不是石頭的對手。苻黃眉就有這樣的感覺,苻健那幾個庶子,苻廋、苻武、苻幼,沒一個有用的,都是羣弱雞。
“我覺得吧,鮮卑慕容不懷好意,還是讓他們跟鄧羌拼個你死我活再說吧。”
苻瘦的名字叫“瘦”,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很斯文。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出生的時候很瘦小,所以被母親和下人拼命的喂吃的,以至於現(xiàn)在不僅不瘦,反倒是有些營養(yǎng)過剩的肥胖。
他這話說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是沒錯了,只是,事情真的就那麼簡單嗎?擺在眼前的陷阱,鄧羌和慕容恪就像是傻子一樣你砍我我砍你,最後等著苻黃眉等人來撿便宜?
天下又豈會有此等美妙的好事?
這正是他們四人現(xiàn)在在太原城府衙裡商量對策的原因。戰(zhàn)場是動態(tài)的,敵人是狡猾的,“盟友”是不會盡全力的,結(jié)局是難以預(yù)料的。
“昨日慕容恪的使者來了太原,說是讓我們出兵平陽,從背後襲擊龍驤軍,你們怎麼看?”
苻黃眉的相貌,跟苻堅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看上去更加陰沉些,眉宇間帶著鬱結(jié)之氣。他打心眼裡看不起眼前三位“喪家之犬”,只是,很多事情,沒有眼前三人,還真是不太好辦。
目前,苻黃眉的打算,是扶持苻武當(dāng)做“正統(tǒng)”,討伐苻堅這個篡位的“亂臣賊子”,畢竟雖然這三個拖油瓶還真把自己當(dāng)回事討厭得很,但事實上,苻黃眉也確實需要一面旗幟。
把自己打扮成“忠臣”的形象,打著爲苻健“報仇雪恨”的旗幟,當(dāng)然要扶一個苻健的後代出來,那才能服衆(zhòng)不是?
“萬一我們出擊之後,鮮卑慕容反而退卻,等我們快被鄧羌滅掉的時候,慕容恪再上來把我們?nèi)帐傲耍@樣該如何是好?”
被扶作“繼承人”的苻武,問了一個所有人心中最擔(dān)心的問題。
他喵的,苻生雖然不靠譜,但以前好歹有個叫董龍的狗腿子出餿主意,這下可好,苻黃眉掃了身邊這三位“自命不凡”的王爺,都是會提問,沒有誰有本事提哪怕一點點的建設(shè)性意見。
苻黃眉的性格,本身就是多謀而無斷,否則也不會三翻四次的被苻健所玩弄擺佈。然而現(xiàn)在是生死存亡的季節(jié),身邊已經(jīng)沒有可靠的人了。
“我意已決,按兵不動。只要鮮卑慕容跟鄧羌他們沒打起來,我們就待在太原,哪裡也不去。”
苻黃眉拍了下桌案,他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既然戰(zhàn)場上沒有變化,那自己也不要變好了,鮮卑慕容會退回去麼?
有可能,只是……慕容恪敢賭麼?
苻黃眉敢打包票,走了那麼遠的路,消耗了這麼多糧草,慕容恪雖說不會輕易就跟鄧羌決戰(zhàn),但也絕不會徒勞無功就撤回去。
他賭對了。
兩天之後,慕容恪得到了苻黃眉拒絕出兵的消息,下令全軍後撤二十里,將汾河?xùn)|岸讓出來給鄧羌,作爲對苻黃眉不合作的迴應(yīng),然後繼續(xù)派出一名使者,去勸說苻黃眉出兵。
使者帶了一封慕容恪的親筆信,在信中,這位燕國大帥保證,只要苻黃眉敢拒絕,他二話不說就會帶著大軍撤走,然後等鄧羌看你苻黃眉腦袋的時候,我再來給你收屍。
同時,慕容恪派出皇甫真率領(lǐng)的五千輕騎,駐紮了北面數(shù)十里外的楊縣一代,跟秦軍前出的張蠔所部對峙!
苻黃眉不出兵,慕容恪就後撤,然後繼續(xù)使用政治外交手段迫使對方屈服。
而鄧羌分兵北上,慕容恪同樣也分兵北上,防止鄧羌派人奇襲太原,可以說是針尖對麥芒了。
面對慕容恪的謹慎出招,鄧羌心中恨得想殺人,但卻拿對方一點辦法都沒有。
慕容恪根本就不玩什麼陰謀詭計,即使你看出他的圖謀,也無計可施。
你出招,我也出招便是,反正只咬住一點,不讓你鄧羌北上攻打太原,你分兵,我分出騎兵盯著你,你跑得沒我快,若是防守還好,你若是行軍看看,到時候看死的是誰!
於是張蠔被鄧羌嚴令不得出擊,更不得擅離職守,不得北上攻擊太原,哪怕太原距離楊縣不過幾百里的距離。
這種狀態(tài),就好比是踢足球時雙方在中場焦灼爭球,誰都沒辦法撕破對方的防線,只是等待關(guān)鍵時刻的變化。
慕容恪用兵可謂是不動如山,穩(wěn)如老狗,平陽縣的氣氛壓抑到讓人窒息,卻沒有哪一方願意主動出擊。
深夜,洛陽城已經(jīng)宵禁。
城門官放下一個吊籃,將風(fēng)塵僕僕的趙川跟孟昶吊上城頭。
“主公,您這是……”
城門官老丁看著當(dāng)年的名震長安的大當(dāng)家,似乎恢復(fù)了當(dāng)年的“黑道本色”,完全不走尋常路。
莫非這廝就喜歡這樣的道道?
“最近洛陽城有什麼動靜沒?”
趙川跟老丁很熟,其實這個問題他應(yīng)該問蘇蕙,但這麼晚蘇蕙肯定睡了,等明天再問也一樣,現(xiàn)在逮著老丁了,正好了解下洛陽最繁忙的東門有沒有什麼變化。
“最近不是很太平呢,抓到幾個鮮卑人的細作,已經(jīng)送到蘇姑娘那裡去了。”老丁的眉頭在火光下像一座山脈,昏黃的眼睛帶著疑惑不解。
果不其然!
慕容恪可能不會這麼做,但那個叫盧偃的傢伙,肯定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你去歇著吧,我這就進城了,最近鑿子放亮點。那些眼生的,口音奇怪的,統(tǒng)統(tǒng)都要仔細盤查,還有那些北方來的商賈,一個都不能放過,每個人住哪個驛館,帶著幾個人,都要統(tǒng)計好。”
老丁點點頭,趙川說的那些他不太懂,但不妨礙他去詢問蘇蕙。
“孟昶,走了,我們?nèi)ソ腥耍褚勾筌娋统雎尻枴!?
趙川不打算回去看他的那些妻妾了,見到了難免又是一番生離死別般的絞痛,明明知道很危險,但他趙大官人也不得不去。
“大當(dāng)家?你回來了?都這麼晚了?”
石越?jīng)]有在軍營,而是在洛陽的宅院裡,儘管趙川已經(jīng)入主洛陽安定下來,他卻並沒有娶妻生子,按石越的原話說,他一定要出人頭地,封侯拜相以後,娶一個身份高貴的大世家嫡出女子爲妻!
也就是傳說中的“大丈夫何患無妻”。
“披甲,叫上你的侍從,跟我走。”
趙川沒有廢話,更沒有跟石越說一起去做什麼。對方是個聰明人,一定能明白他要幹啥。
“我明白了,大當(dāng)家你去叫別人吧,今日城西大營是諸葛侃和劉軌值守。城東大營是……”石越還要說下去,趙川擺擺手制止他說道:“時間緊迫,路上邊走邊說,此去河?xùn)|,一路輕車簡從,我們到了那裡再做詳細的準備。
不過,秘密武器,一定要帶上,不然打不過慕容恪了。”
是……慕容恪嗎?
石越心中一驚,卻面色冷靜的點點說道:“在下一定辦好。”
“那行,你去以太館,拿著我的信物,去調(diào)動那裡的親衛(wèi),還有秘密武器也一起帶著。”
趙川一邊走一邊跟穿好皮甲的石越交代任務(wù),隨即兩人分開,他又把虎符交給孟昶,讓孟昶去西大營找諸葛侃等人,讓他們帶著大軍到洛陽東門集結(jié),準備調(diào)用黃河渡口的船隻渡河。
安排完這一切,趙川來到慕容雨所在的小院,打算跟對方告別。
小心的打開那把特製的大鎖,趙川反鎖上門,偷偷摸摸的靠近慕容雨所在的閨房,剛剛進門,脖子上就感覺到一股冰涼的寒氣。那是慕容雨的寶劍架在他脖子上。
“你是誰?”趙川耳邊傳來一陣低沉的怒喝聲。
“我是大灰狼,現(xiàn)在來吃小白兔了。”
趙川不懷好意的說道。
“你怎麼會……”慕容雨一聲驚呼,兩人不知道多少次雲(yún)啊雨啊的纏綿悱惻,在牀上情話都說過一籮筐,慕容雨何嘗不知道黑暗之中的男人就是自己每天都會魂牽夢繞的男人呢。
“我打算出徵了,過來看看你。”
慕容雨點燃油燈,兩人端坐於書案前,趙川眼前的美人就穿著一個極爲清涼的肚兜和短褲,白皙的肌膚和窈窕的身姿讓很多天都沒“吃肉”的趙大官人血氣上涌。
感覺到寒冷的慕容雨,趕忙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遮住了誘人的春光。
“真是的,人家哪次不是被你折騰到死去活來的,馬上要出征了就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等你回來還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出征之前,不可近女色,我當(dāng)初也是帶過兵的。”
看到趙川的傻樣,慕容雨對他拋了個媚眼,心中暗喜。
“你四叔慕容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趙川壓下心中的迤念,來找慕容雨詢問此次出征他最關(guān)心的問題。
慕容恪,他還不太瞭解,或者說太不瞭解了。
慕容雨的面色變得黯然,絲毫不見剛纔第一眼認出趙川的那種雀躍。
“你是要去平陽嗎?我聽說平陽那邊,燕國在和苻堅的軍隊打仗。”
慕容雨不愧是以前帶過兵的,天生就帶著敏銳的直覺。
趙川點點頭說道:“確實如此,這次我會和你四叔兵戎相見,雖然不是你死我活,但是……沒有妥協(xié)的可能。”
“或許我懷了你的孩子以後,心中的難過會好一些吧,那樣我總可以說服自己,堅定的站在你這邊。”
慕容雨嘆了口氣,慕容家好人不多,她爹慕容俊,她弟弟慕容偉,她五叔慕容垂,還有其他幾個叔叔,像慕容德什麼的,都不能算是個純粹的好人。
但慕容恪除外。
他是慕容家?guī)缀跷ㄒ灰粋€還有良心,還有信念支撐的人。對於這樣一個人,慕容雨很難有恨意。
“我四叔他非常厲害,所以你要小心些,如果可以,平安回來就好。”
慕容雨說得很懇切,不過趙川卻想到他們第一次水乳交融,卻是在雙方都不知道對方身份的情況下進行的,自己的“初戀”,還真是個“不會說話”的女人啊。
甚至連經(jīng)常賣萌,傻得人人喜歡的長安君都不如。
“說說看,具體一點,你叔父慕容恪是一個怎樣的人?”
趙川看著慕容雨的眼神,帶著每次要將她“吃掉”時的那種飢渴,但慕容雨知道,對方的心,現(xiàn)在全在此戰(zhàn)的對手,也就是慕容恪的身上。
“儘量,不要耍陰謀,用陽謀堂堂正正的擊敗,看上去很傻,但我覺得卻是最高明的辦法。”
最高明……的辦法麼?
趙川心裡盤算著慕容雨的話,好像有點頭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