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好酒,無好菜,不習慣,實在是太不習慣了。”
譙縣的縣衙內,郗超一點都沒有當俘虜的自覺,喝著江灌提供的濁酒,吃著幾碟子小菜,愜意得幾乎要哼哼,嘴上卻依舊是不依不饒,頗有些“口嫌體正直”。
“你打算怎麼做,先給我交個底如何?我把你放了,你跟段思反過頭來對付我,這種蠢事我可不做。”
“譙縣是桓公的故鄉,他的親族在這裡很有勢力。不如我跟你做個交易,你放了我,就保譙縣一方平安。這城池你們佔不住的,桓公也不允許被你們佔住。
若是我掉頭來對付你們,桓公家的一些本家不是住在譙縣麼,你們順手屠了便是。
這樣可使得?”
聽了郗超的話,趙川和鄧遐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拿主公的親族作爲交易籌碼,歷史上雖然不是絕無僅有,但也不多見吧?
郗超這廝說出來竟然毫無心理壓力,可見真是“藝高人膽大”了。
“好,我可以答應你,等會就送你出城。
不過我就實話實說了,你我算是親家人不假,但若是有什麼事,莫怪我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趙川的話說得不客氣,心中卻也是無奈。人和人之間需要信任,但很多時候這種信任也是難得,該怎麼選擇考驗個人智慧。
“成交,放心,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郗超點點頭,瞇著眼睛看著趙川,兩人就這樣無聲對視著。
“你慢慢吃,我等會讓孟昶送你出城,希望你能信守承諾。”趙川也不管吃得正香的郗超,出了房間,跟孟昶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
傷員很多,熬不過去的早已死去,還有些命大的,不能讓他們莫名其妙的死在古代糟糕的護理上,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之前趙川已經跟江灌交代過了,但能不能做到位,還不太好說,他必須要去看看。
照顧好傷兵,這是在爭取軍心,也是在爭取民心,“政權初創”之下,任何一個小動作所帶來的效應,都會無限放大。
至於郗超是不是說謊,趙川不想去搭理了,很多事情你急也沒有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桓溫的大軍,不能再讓他們繼續跟著了,段思要是能回去最好,若是背信棄義,趙川也不介意殺幾個桓溫的遠親消消氣!
傷兵營設立在縣衙不遠處的,趙川遇到了桓溫家的親族。
桓家發跡從桓彝開始,桓彝生五子,分別是:桓溫、桓雲、桓豁、桓秘、桓衝,這一支南渡江左,後桓彝死於蘇峻之亂。
百年前,桓溫的先祖是桓焉,後來生了桓衡和桓順,桓溫這一脈正是出自桓順。但兩百年過去了,桓溫家族雖然只有他這一脈發跡了,但桓家在譙郡當真是枝葉繁茂的大戶,其中譙縣就住了不少人。
傷兵營中,來自桓氏的女婆子,正在清理營房,給士卒上藥,旁邊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爺爺輩跟桓溫的爺爺輩是親兄弟,正在一旁忙裡忙外。
這位據說是譙郡的大儒,門生故吏不少,他出現在這裡到底是什麼意思,趙川卻也是不得而知。
“老先生有勞了。”趙川恭敬的拱手行禮,對方亦是客氣的打了個招呼,倒是沒因爲趙川現在已經跟桓溫“翻臉”而有所冒犯。
或許桓氏一族,也是意識到了自身處境的爲難吧。
桓溫當了權臣,他們並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桓溫現在惹了人,他們卻還要小心翼翼的避免被對方當成泄憤的工具……古代大家族,當真是奇妙的很。
三國時期的瑯琊諸葛氏,諸葛亮在蜀漢,諸葛瑾在東吳,諸葛均在曹魏,三家都有他們的人。想想看,這佈局可謂是深不可測了吧?
譙郡桓氏和桓溫本人,不能直接劃上等號。桓氏現在作爲,就是在向趙川示好,表示他們不會亂來。
“桓溫篡位,已經是亂臣賊子,我與桓公頗有私宜,此番痛心疾首,老先生可否修書一封,勸說桓公回頭是岸?”
趙川擰著眉毛,假意用衣袖擦了擦淚水問道。
那老人先是一愣,隨即苦笑道:“趙將軍真是擡舉老夫了,桓氏這樣的大族裡,哪裡有我說話的份,雖然未出五服,但也差不多形同陌路了。”
果然如此!
趙川暗暗點頭,桓氏這一脈,果然是“不受寵”,跟桓溫關係親近的,只怕早就到荊襄或者建康去了,又怎麼會呆在譙郡呢,這裡可是“前線”啊。
“不瞞老先生,譙郡……可能會戰火四起,實在不是個安生的地方,老先生可願去洛陽避禍?收拾細軟即可,桓氏名門望族,田產等物,在下自會安排的。”
這姓桓的老人,睜大了略有些渾濁的眼睛,很認真的看了一眼,隨即幽幽一嘆說道:“那就有勞趙將軍了,在下一家老小,聽從安排便是。”
趙川手裡沒有拿刀,但他在城內大幾千軍隊不是擺設,如果你要拒絕,那可就得想想如果拒絕的話,會有什麼嚴重後果。
趙大官人沒想到的那一層,這位吃了大半輩子鹽的桓氏老人幫他想到了。與其扭扭捏捏,最後被人家把刀架在脖子上去,還不如乖乖的主動一點,說不定還能換取一點比較好的條件。
老人看趙川來了,也不便繼續留在這裡了,他悄悄的退出軍營,讓下僕趕著驢車帶自己回去,這麼重大的事情,他總要跟家裡人商量一下。
趙川其實是從郗超的話語裡面得到一個啓示。殺人對自己的名聲不利,尤其是殺桓溫的無辜親族。但反過來想想,把這些人,以“避難”的名義遷往洛陽,不失爲一個自保的妙招。
這些人要是死了,郗超和段思的惡名是逃不掉的,說不定還會受到桓溫的暗恨,他們要是稍微聰明點的話(郗超應該能明白過來),就不會追過來。
再說趙川也想要一個好的“示範效應”,如果連桓家的普通人都站在自己這邊,那桓溫可就是“失道寡助”了,不需要說,中國古代就是吃這一套。
“上藥的時候,要用煮過的刀,輕輕挑開膿包,洗淨之後上藥,再用煮過的布包好,這樣傷口才不會繼續潰爛。”
趙川看到一個戴著帽子的女人在那裡笨手笨腳的給腿受傷的傷兵換藥,連忙過去幫忙示範了一下。他只顧著自己說,等說完側過頭看對方的臉,才發現這女子面若桃李,已經羞得通紅,用幽怨的眼神看著自己。
居然是王穆之!
“咳咳咳!”趙川尷尬的咳嗽了兩聲,不動聲色的走出兵營,王穆之緊緊跟在他身後,兩人悄悄的進入一間幽靜的院落。
這是江灌給趙川安排住所,沒有親兵守著,事實上,今天如果沒有遇到王穆之,晚上趙川也會去找她談談。
“我每一天都會想你,又擔心事情被桓溫那樣的人知道,擔驚受怕了兩年,一路上好幾次都忍不住要來找你,又擔心壞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軒兒只是個意外,我……我真的沒有準備好。”
王穆之像是發瘋一樣撲進趙川懷裡,小手用力捶打著他的胸膛,一直壓抑的情緒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出口,那種差點讓她發狂的感覺,實在是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軒兒是晉國的太子,以後會是晉國的皇帝,而我,則是個要取而代之的野心家,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也許這就是我們父子的宿命吧。”
說完趙川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牀上,讓王穆之坐在自己腿上,兩人就這樣互相凝視著。
“其實,司馬聃已經看透了,他派人來跟我聯繫過。軒兒的話,或許永遠都不能走到前臺來,其他的,我可以向你保證,屬於他的東西,一樣都不會少。”
“別說話。”
王穆之低聲呢喃了一句,輕輕抱著趙川的頭,吻著他的額頭,淚水一直流個不停。
“我終於不用再害怕了,謝謝你。”
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王穆之盡情的在趙川身上哭泣,一直到眼睛紅腫,聲音沙啞,再也哭不出聲來,似乎這一次的哭泣,道盡了多年的委屈。
“你現在更英俊,也更成熟了。”王穆之像一條水蛇,纏著趙川,小手撫摸著他那有些扎手的鬍渣子,先是輕吻,後來越來越不滿足,兩人的動作也越來越大。
王穆之軟軟的倒了在了牀上,柔媚的眼睛看著趙川肆意的褪去自己的衣衫,毫不反抗……
“大當家,你在嗎?是我,孟昶!”
屋子裡已經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只怕子夜也是有的。夜裡的微光隱隱能看到扔在地上到處都是的衣衫,王穆之那冰涼而細膩的肌膚緊緊貼著趙川的胸膛,心跳咚咚咚響個不停。
趙川用手輕輕拍著王穆之筆挺的背脊,示意她稍安勿躁。
一別經年,再次相遇,如流星火雨一樣的激情將理智燃燒得什麼都不剩下,用身體的語言發泄著不滿與思念。玩得實在太嗨了,連時辰都忘記,一直到耗盡所有的力氣才停歇下來,兩人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這一次兩人都極度滿足,只不過,若是被人“捉姦在牀”,後果不堪設想!趙川所有的計劃都會被打亂。
“我已經睡了,什麼事情?”
屋子裡傳來趙川平靜而低沉的聲音,他一邊回答孟昶,一邊快速的穿衣,只是地上他和王穆之的衣服都混在一起,黑暗中趙大官人正手忙腳亂的甄別,以免鬧笑話。
“我送郗超回大營以後,對方大概又停留了半個時辰不到,隨後大軍拔營起寨,一直朝著南面而去,我一路尾隨了幾十裡,直到他們再次紮營,似乎,並沒有襲擊譙縣的打算。”
趙川心中鬆了口氣,那現在應該是沒問題了吧。
“你下去吧,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已經睡了,不見客,多緊急的軍情,也先到你這裡,你再來跟我彙報,明白了麼?”
此刻趙川已經穿好了衣服,順便也讓王穆之穿好了衣服,兩人靠在牀上,依偎在一起。
“大當家,我明白了。對了,還有件事,有人說皇后王穆之從傷兵營出來就失蹤了,但褚太后說她心裡有數,不必去找,這件事我要派人去問一下嗎?”
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褚蒜子的眼睛,只能矇騙像孟昶這樣的愣子,趙川沒好氣的說道:“你要是很閒就跟你家趙娘子寫家書去,不要來煩我了,下去歇著吧。”
趙川不耐煩的說道,孟昶一愣,隨即說道:“那我退下了。”
等孟昶一走,王穆之幽幽一嘆道:“太后果然還是知道了,我也沒想瞞過她,只是司馬聃屍骨未寒,我這樣不守婦道,未免有些涼薄了。”
“沒事,司馬聃早就知道軒兒的父親是誰,他纔會派人來找我。你就像是我寄存在他那裡的一件東西,現在只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王穆之將趙川的手掌放在手中摩挲,輕輕問道:“我是不是永遠也見不得光?”
“等我得了天下,就沒問題了。”
“你果然是野心勃勃呢,真不知道我這麼做是害了軒兒還是在幫他。那時候我真沒想過會懷上,只是想我破了身就行,沒那麼多麻煩事了,誰知道竟然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
王穆之情緒還好,只是有些憂鬱和惆悵。弄來弄去,她雖然沒有了性命之憂,卻還是不能光明正大和自己男人在一起,只能偷偷摸摸的私會。
萬事都無法十全十美。
“接下來,我會送你們回洛陽,然後,軒兒在那裡,登基稱帝。我會作爲帝國的宰相,總攬大權,一如當年的曹孟德。我需要你垂簾聽政,配合我行事。”
“我都是你的人了,當然是要聽你的了,只是,洛陽真的安全嗎?”
“這天下,本來就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司馬聃是怎麼死的?他即使不自殺,恐怕也難逃一死吧?洛陽外患很嚴重,那些進犯的賊子,殺了便是,有什麼不安全的。”
趙川這話說得霸氣外露。大炮開兮轟他娘,趙大官人覺得自己掌握核心科技,銅炮之下,敵人只有瑟瑟發抖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