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叔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麼?”
慕容雨托起下巴,苦苦思索。對啊,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慕容恪的存在,對於燕國來說就像是空氣一樣,現在有個人問你,空氣究竟是什麼味道呢?難道你會回答一句“香甜可口”麼?那種拉低智商和在愛人心中形象的回答,慕容雨怎麼也不會去說的。
“我四叔是一個很親和,很有魅力的人,他身邊的親衛都很尊敬他,是發自內心的那種尊敬,並非是因爲權勢。所以如果你用一些陰招,可能效果不會那麼好。
比如說派人去鄴城散播我四叔會自立的謠言什麼的,幾乎不會有什麼用。”
慕容雨語氣十分篤定的說道。
趙川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事實上,剛纔慕容雨所說的“陰招”,他正想一個個在慕容恪身上試試。
“我叔父有幾個部下,違反軍令,要斬首,後來,他就用死囚偷偷的將那些人替換掉,最後放了他們,你覺得這樣一個人,他麾下的大軍會是怎樣的?”
這樣也可以麼?
趙川有些明白了,這位“慕容大帥”,還真是個“心慈手軟”的傢伙呢。也許正因爲這樣,所以他在軍中很受擁戴,打仗起來的話,士兵們覺得沒有壓力,反而可以更好的發揮,遇到挫折不會瞬間崩潰。
“我明白了。”趙川點點頭,慕容雨的消息很及時。
這也從側面證明了慕容恪一個不起眼的缺點。
他是一個被儒家薰陶,卻又不堅持法治建設的人。這樣的人,只要他還在,那自然能夠整合所有的勢力。
然而一旦他不在了,由於沒有嚴謹的律法,還有執行法律的機制,燕國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崩潰,可以這樣說,正是因爲慕容恪的人格魅力太大,才掩蓋了燕國所存在的許多問題和矛盾。
“你到底明白了什麼啊?”看到趙川在賣關子,慕容雨那俊俏的臉上全是焦急。
“對了,你四叔身體怎麼樣?”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趙川疑惑的問了一句。
“還可以吧,身體挺好的,怎麼了?哦,想起來了,我四叔一到冬天就有些咳嗽,老毛病了,到春天就好了。”
會是哮喘嗎?
這似乎是個值得利用的弱點,就算這次用不上,以後也會有機會的。
看來這一趟是來對了,趙川心中慕容恪的形象已經豐滿起來,通過他的一些事蹟,反推此人的打仗的思路,這是一種很有效的辦法。
“雨兒,我要走了,估計這一走,等回來應該已經春暖花開,說不定已經夏日炎炎,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趙川站起身,沒想到被慕容雨那柔軟的身體從背後抱住了。
“我冷,抱我去牀上。”
這聲音帶著魅惑,還帶著哀求,讓趙川不忍心拒絕。
油燈熄滅,房間內卻響起了壓抑的喘息聲,經久不息……
姍姍來遲的趙川,將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又少兒不宜的念頭拋開,來到了洛陽城的東門,此時此刻,麾下常備的一萬將士已經整備完畢,等待檢閱。
孟昶,石越,朱序,諸葛侃,劉軌,沈勁,竇韜……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呈現在趙川面前。
首戰即決戰,一戰定乾坤!趙川這次決定梭哈,他要將自己的勢力範圍,延伸到黃河以北的河東,並以薛家爲基礎,建立一個強大而穩固的前進基地。
向西,可以威脅長安。
向北,可以直撲太原。
向東,可以染指鄴城。
趙川打算以此戰大獲全勝的威勢,讓自己正式站上爭霸的舞臺。
如果不是爲了這個,他何必要那麼著急的出兵呢?
剛纔慕容雨那麼主動,那麼熱情,在被窩裡和美人玩心肝寶貝的遊戲不好麼?
在洛陽安安穩穩的,多陪一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帶著他們一起玩耍不好麼?
再不濟的話,沒事釣釣魚,練練字,寫寫詩歌什麼的,名垂青史也不是什麼難事啊!爲什麼要這麼拼呢?
還不是因爲不能放下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拼了命也要往上爬麼!
“將士們,這是決定我們成敗的一戰。贏了,將來封妻廕子,要什麼有什麼。輸了,現在所擁有的東西都會失去,我們就算回到洛陽,也是在慢慢等死。何去何從,你們看著辦,現在出發,去黃河渡口,準備渡河。”
就算是“大黑熊”孟昶這樣的呆人,也察覺出趙川語氣當中的嚴肅,還有決絕。
連慕容雨都知道,趙川這一去,不是請客吃飯,於是在他臨走前百般溫存,讓他嚐盡女人的絕美滋味,用妙曼的身體去撫平對方心中的戾氣和對未知的恐懼。
那些要親自上戰場,甚至要衝在第一線的大將們,又怎麼會不仔細揣摩趙川的態度呢。
“大當家,剛纔你的樣子,就是我心中主公的樣子,放心吧,我們此戰必勝!”
行軍的時候,石越一臉興奮的來到趙川身邊,幾乎是在歡呼雀躍。
你這廝也真是,當慕容恪是好玩的啊。
趙川不知道該說石越無知者無謂也好呢,還是胸有成竹也罷,反正他是不怎麼樂觀的。
“大當家,我們的那些秘密武器,鮮卑慕容根本一無所知。所以不妨分兵,示之以弱,先輸幾場,等慕容恪覺得我們不過如此的時候,再這樣……”
石越湊到趙川耳邊,嘀嘀咕咕了半天,趙川的眼睛越來越亮,最後低聲奸笑起來。
“怎麼樣,大當家,你也覺得很不錯吧。木條固定,木板爲皮,裡面用泥土隔層的簡易馬車,本來就是對付騎兵的辦法,我們不如在河東多修整幾日,打造一批簡易的車廂,首尾相連,到時候就不怕鮮卑慕容的騎兵了。”
石越自然不會不知道炸藥武器應該怎麼用,其實說穿了,最關鍵的地方,依然是減弱騎兵的速度,讓對方不能動起來,然後趙川就能用自己的秘密武器,成片成片的殺人。
到時候無論慕容恪有多大的本事,再怎麼受士兵的愛戴,也沒有用。
成功的關鍵,在於保密,在於固定思維,因爲趙川這種戰法已經用過一次,上次是對付可足渾常,只減弱了速度,卻並沒有使用火藥。
慕容恪一定會想辦法剋制,說不定直接上步兵也未必不可能。
一路無事,兩天之後,趙川等人帶著大軍渡過黃河,每人攜帶三天干糧,輕裝上路前往安邑。
很快,他們就遇到薛家前來接應的人,原來做事牢固老辣的薛強,已經派人在安邑爲他們建立了一座簡單的大營和糧倉,言外之意,也是在說,你們路過就是路過,雖然有合作關係,但也不要玩“假道伐虢”的把戲。
這一點,無論是薛強還是趙川,都沒有說破。薛強甚至沒有找趙川要那些對方承諾過的東西,畢竟糧食是賣的不是送的啊。
兩個人都不是第一天出來混,很多潛規則都是心知肚明。
趙川贏了,自然會兌現承諾,若是輸了,只怕薛強會翻臉,因爲那時候洛陽已經沒有了自保的能力,無所謂趙川給不給,反正薛家人趁火打劫也不一定。
所以沒必要一開始就把雙方的關係弄得那麼僵硬,很多話說和沒說,結果是完全不同的。
“大當家,看來薛家似乎也想分一杯羹啊。”趙川四處走動,讓麾下士卒們打造馬車車廂的時候,石越把他拉到一邊,不動聲色的說道。
“看來你是相當篤定咯?說說看,你是怎麼想的?”
趙川看到兩個士兵在鋸木頭,熟練的製作打造車廂的木條,笑瞇瞇的問石越道。
“薛家地處河東要道,但卻佔據守勢,這並不是一個可以久守的地方。我在這裡轉了一圈,不要說是跟建康相比了,就連氐人的長安也不如,跟大當家現在治下的洛陽相比,一個是快速成長的稚子,一個是垂垂老矣的病夫。
薛強要是還沒老糊塗的話,一定會想辦法改變這種局面。只是我覺得吧,薛家下一代並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人才,薛強應該也能看到,他最想做的,應該是找個靠山吧。
鮮卑慕容跟苻家的人馬對決,離河東並不遠,薛強應該也是受了些刺激的。”
石越有這樣的見解,趙川絲毫不感覺意外。歷史上苻堅手下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人,除了王猛,大概也就是這個石越吧,類似於蜀漢的諸葛亮與姜維。
“明白就好,如果輸了,薛家就不會把寶壓在我們身上了,到時候,人心難測。別看薛家現在好說話,一旦我們輸了的話,他們立刻就會變成吃人的餓狼。
就算遇到最好的情況,將來洛陽北面,也會變成敵軍的跳板,更別說現在洛陽蒸蒸日上,名聲已經傳出去了,難免會被人覬覦,這裡面就包括薛家。”
知道這麼危險,你還玩一把大的?石越也是佩服趙川的膽量。實際上這一次趙川完全可以聽調不聽宣,無視苻堅的命令,不過對方卻依然堅定的出擊了。
似乎是看出石越在想什麼,趙川無奈的攤攤手道:“現在啊,我在別人眼裡就是塊肥肉,等那些人準備好了就會找個藉口咬我一口。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展示一下實力呢?”
原來如此,石越點點頭,趙川的話非常有道理。你知道自己厲害,但是別人不知道,與其等著對手打上門來,還不如主動走出去,在他人地盤上展示自己的實力,不是更好麼?
“石越,走,我們過那邊去。”趙川壓低了聲音,把石越叫到一片小樹林當中。
“絳邑縣或者臨汾縣,你覺得哪個地方會是決戰之地?”
石越本身就是關中人,對北方的地理很熟悉,這兩處地方,來之前都做了功課的。
慕容恪若是不動如老狗,那麼決戰之地,一定是臨汾縣。若是他主動出擊,那決戰之地,就很可能在絳邑縣了。兩地相距百里,絳邑縣是平原,而臨汾縣是水流匯聚之地的邱澤。
趙川現在的意思很明白,猜一猜,慕容恪會把戰場選在哪裡?
臨汾縣以北不到百里就是慕容恪和鄧羌大軍對峙的地方,這位威震天下的名帥,難道會等著趙川的刀子捅到後背?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臨汾縣適合埋伏,但不利於鮮卑騎兵展開和機動。絳邑縣一馬平川,卻難以設伏,如果你是慕容恪,你會怎麼選?”
趙川的問題,石越難以回答,因爲兩個地方都是各有利弊的。
“要不要賭一把,我賭慕容恪會在絳邑縣明刀明槍的展開,等著跟我們決戰,你信不信?”
石越想說不信,因爲兵者詭道。但看趙川如此篤定,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慕容恪對他的鐵柺子連環馬非常自信,一定不會放過施展的機會。至於跟鄧羌對峙,那很簡單,連續幾天,軍隊都帶出去拉練,往往復復讓人摸不著頭腦,最後趁著夜色,不打火把,留下萬人留守營地,廣豎旗幟就行。
歷史上劉裕的卻月陣,就是在水灘邊完成的,殺得3萬鮮卑鐵騎丟盔棄甲,徹底慘敗。慕容恪應該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趙川分析了下慕容恪的戰例,三藏口(今河北承德)之戰,破高句麗之戰,與冉閔的安喜之戰,與鮮卑段氏的廣固之戰,發現慕容恪指揮的戰鬥,並非那麼精確小傷亡,期間失誤不少,甚至還有開局不利的情況。
但最後都在他的大局觀思維之下,成功扭轉頹勢。
這一次的平陽之戰,什麼是大局?對於雙方的主帥來說,打掉對方的援兵,就是最大的大局。
把趙川滅掉,慕容恪就可以迂迴到太原,跟苻黃眉合兵一處對付鄧羌,而無須擔心趙川抄他後路。
所以趙川認爲慕容恪不會派一支偏師過來對付自己,而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慕容恪會親自上陣,用最強的殺招,送趙川上路。
只要能想明白這一點,那麼慕容恪會怎麼排兵佈陣,會選擇哪裡作爲決戰的地點,也就清楚明瞭了。
“石越,你聽我說。出發的時候,我們分兵,我只給你一千人,帶著秘密武器走,我會作爲誘餌待在軍中,更慕容恪正面較量,然後你就這樣……”
趙川湊到石越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