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是政治的延續(xù),這句話一點都不錯。即使是在古代,也不是所有的矛盾都必須要用刀劍來解決。對於這一點,慕容恪深有體會。
慕容家的兄弟爭權(quán)奪利算是一種“老傳統(tǒng)”了。
慕容皝,慕容恪和慕容俊等人的老爹,他手裡的家族血債,就數(shù)不勝數(shù)。慕容昭,慕容仁,慕容翰等,都死在慕容皝手裡。
一個輪迴,現(xiàn)在慕容皝的子輩,似乎繼承了這種傳統(tǒng)。慕容俊若是死得晚,只怕慕容恪和慕容垂也活不了幾年,用一句古話來說,這就叫: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在濮陽猶豫不決的慕容恪,遇到了一個讓他意外的人。
燕國的三朝元老,陽騖!
如果說有哪位大臣從頭到尾目睹了慕容家的腥風血雨的話,那非陽騖莫屬。
慕容皝暗算他的兄弟。
慕容皝的兒子慕容俊暗算他的兄弟。
慕容俊的兒子慕容偉暗算他的叔父。
時間線拉長的好處,就是可以清楚明白的看清事物發(fā)展的趨勢,慕容家族,似乎有定期“清理”自己人的習慣。
“士秋(陽騖表字),你怎麼來了?”
在濮陽城頭簽押房喝酒的慕容恪,遇到從鄴城孤身前來的陽騖來訪。
看到慕容恪眉頭不展,兩鬢甚至多出很多白髮來,穿著不起眼灰衣前來的陽騖,也是心有所感,搖頭嘆息。
“陛下身邊的高玉,可足渾常,都是小人。如果是無能的小人也就罷了,偏偏這個高玉擅長陰謀詭計,能把所有人都矇在鼓裡,長此以往,只怕不是好事。”
高玉是小人嗎?
慕容偉恐怕不這麼看,畢竟立場不同嘛。
陽騖是三朝元老,輔政大臣,當然看不慣高玉這種後起之秀。但慕容恪明白,此次慕容偉的招數(shù)玩得很好,這位叫高玉的只怕是“功不可沒”。這樣的人,用還是要用的。只不過是要限制使用。
“很多事情,幾年前就已經(jīng)決定了。從段氏被誣陷下獄的那一刻開始,一切就已經(jīng)註定了。來,士秋,喝一杯!”
慕容恪直接遞給陽騖一個酒壺,對方想也沒想就直接猛灌了一大口。
“若是慕容家的所有人都有玄恭(慕容恪表字)一半的德行,何愁燕國不能橫掃天下!”
陽騖遠道而來,居然不提正事,一來就喝酒。慕容恪也沒有問他來做什麼的,或許這就是臣子之間的惺惺相惜吧。
歷史上慕容恪作爲一個胡人親王,後世居然被漢人供奉在武廟,全因爲他當?shù)钠稹磅r卑諸葛亮”的名頭。當初慕容皝若是立慕容恪爲太子,燕國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腥風血雨了。
“士秋,你來是勸我過黃河跟慕容偉談?wù)剢幔俊本坪鹊貌畈欢嗟臅r候,慕容恪瞇著眼睛問陽騖。
“其實……我是想勸你把慕容垂放了。慕容家的能人死一個少一個,慕容垂他確實有冤屈,殺段氏的時候,有人問過他的苦楚麼?與其說他想奪皇位,不如說是想替段氏復(fù)仇吧?”
放慕容垂麼?
慕容恪低頭沉吟不語。
他本來就在猶豫該不該放,現(xiàn)在聽陽騖一說,似乎放了比殺掉更好。
“我想明日就渡黃河,跟慕容偉好好談?wù)劇KF(xiàn)在恐怕對我這個叔父,也是不怎麼放心的吧。宿衛(wèi)軍不是一夜變出來的。當初慕容俊有留手,慕容偉現(xiàn)在似乎也明白過來了。”
其實慕容恪漏掉了一個重要人物,或者說,他故意不去提站在慕容偉身後的一個人,可足渾太后!
可足渾氏的上位,其實大背景是慕容氏要對付曾經(jīng)的盟友段氏,所以傳統(tǒng)的“慕容皇帝段氏皇后”的傳統(tǒng),就得改一改。這纔有慕容垂的原配段氏被誣陷等一系列慘劇。
而今天,常常干政的可足渾太后,對於慕容偉的影響還是相當大的。至於什麼高玉啊,可足渾常啊,都是太后一系的人,如果沒有可足渾太后撐腰,這兩人就如同臭蟲一樣,會被自己輕易捏死。
“明日我陪你一起渡河,在慕容偉面前做個見證吧。等會,我會去監(jiān)牢,把慕容垂放了,免得你爲難。”
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臣!慕容恪有些感動,燕國現(xiàn)在局勢雖然糜爛,但好歹還是有幾斤可以用的釘子。
現(xiàn)實就是這樣,有的人拼命算計,蠅營狗茍,有的人卻是中流砥柱和支撐國家的“穩(wěn)健派”。
當夜,濮陽監(jiān)牢不知何故“失火”,所有犯人都被燒死,屍體呈焦炭狀,難以辨認……
滎陽城外,已經(jīng)是“炮隊”祭酒的沈?qū)W思,一隻手裡拿著一個精細的沙漏,另一隻手拿著哨子,正在操訓(xùn)炮兵訓(xùn)練。
隨著一聲哨響,士兵們有條不紊的安裝銅炮,設(shè)置初始射擊諸元,調(diào)整炮口位置。
“停!全隊休息半個時辰!”
沈?qū)W思一聲令下,已經(jīng)累得身體抽搐的炮兵們毫無形象的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之所以停下來,是因爲趙川帶著長安君和幾個將領(lǐng)已經(jīng)過來了。
沈?qū)W思還是個處男,看到美得冒泡,讓人不敢正眼看的長安君,連忙紅著臉偏過頭去。這樣的美女誰不喜歡,只是那是趙川的女人,難道他沈?qū)W思還能做念想不成?
“行了,嵐兒,你去把那些櫻桃給將士們分了吧,讓他們也跟你熟識下,免得只認王孟姜了。”
看到沈?qū)W思窘得不行,趙川連忙把長安君打發(fā)走。今日本來就是來勞軍的,只不過趙川還有很多問題要跟沈?qū)W思商量下。
“炮隊最危險的時候,就是遇敵展開的時候。所以我一直讓他們訓(xùn)練怎麼樣以最快的速度做好戰(zhàn)鬥準備,並適度改裝了銅炮的附屬組件。從剛纔的效果看,展開時間已經(jīng)縮短了一半還多。”
長安君一走,沈?qū)W思打開了話匣子,跟趙川敘述近期改進訓(xùn)練的情況,果不其然,跟趙大官人想得一樣,炮兵還有很大的潛力可以挖。
“做的不錯,很快,我們就會跟當年打敗冉閔的人對上,然後,你的炮隊,將會是決定戰(zhàn)鬥勝負的關(guān)鍵。你身上的單子很重啊!”
趙川拍拍沈?qū)W思的肩膀以示鼓勵,對方卻是有點被嚇到了。
“主公,您先不是讓我管理校射嗎?爲什麼現(xiàn)在將炮隊交給我?”
炮兵部隊裡面成分很多,甚至連保護火炮的長槍兵都有,但是炮隊是單獨的編制,待遇也是最好的,吃飯與其他軍人分開。這些炮兵已經(jīng)換過一茬,其中沒有一個文盲,死一個趙川都要心疼死。
這支王牌,是趙大官人專門爲慕容恪,桓溫等人準備的。
“炮兵,怎麼指揮是一個技術(shù)活,你學的東西多,運用起來事半功倍。這種事情,戰(zhàn)術(shù)比戰(zhàn)略重要,打得準最重要,這是你的強項。”
沈?qū)W思點點頭不再言語,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要是還推辭,那就是軟弱無能了。你行你就上,沈?qū)W思覺得自己能行,如果真像趙川所說的,只要打的準的話。
“繼續(xù)訓(xùn)練吧,你最好是這麼佈陣。”
趙川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圖,一邊畫一邊解說,只見沈?qū)W思不斷點頭,沒經(jīng)過“古代經(jīng)典兵法”薰陶的他,對於新鮮事物接受能力比孟昶等人強得多。
“這個叫空心陣,用來保護火炮的,當然,還需要長槍兵的幫忙,這種陣法不是沒有破解之道,只是敵人適應(yīng)火炮的機會,我們也會推出更多的東西,牀弩,手弩,都會跟火炮形成有層次的防禦。
所以你也不需要操心太多,你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鬥。”
“是,聽了主公所言,在下茅塞頓開。”
“多想想,留給你的時間也不是太多了。”
“指點”完沈?qū)W思,長安君那邊也把收集來的櫻桃都分下去了,這種古代只有貴族能吃的水果,極大的滿足了將士們的虛榮心,也爲美豔無雙的長安君拉足了人氣。
“怎麼樣,今天覺得很充實吧?”
回城的路上,趙川看著志得意滿的長安君問道。
“夫君,我發(fā)現(xiàn)你真的很得人心和軍心呢。”
廢話,這些人都是他趙大官人分的田地,家裡人能安居樂業(yè),不必做苦役,還不是因爲有人在軍隊裡當差?
後世的解放戰(zhàn)爭,爲什麼國黨敗得那麼快?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中下層的軍官團都是出自中小地主家庭,而這些家庭不能從軍隊裡得到想要的社會地位,大頭都被官僚壟斷資本(四大家族及其附庸)拿走了。
家裡一團糟,人家憑什麼賣命?
趙大官人的軍隊之所以凝聚力強,就是因爲把這些人家庭都照顧好了,一旦失敗,這些家庭就會遭受滅頂之災(zāi),所以軍隊中人人奮勇作戰(zhàn),不拼不行啊!
不拼的話,家人又會回到過去那種朝不保夕的狀態(tài)。上次被皇甫真的軍隊優(yōu)勢兵力包圍卻不潰散,還不是因爲這口氣沒有卸掉。
“因爲你夫君我長得帥嘛。”趙川握住長安君的手,又在當衆(zhòng)撒狗糧。同行的孟昶等人都偏過頭,裝作沒看見。
長安君捂著嘴偷偷直笑的,半天才揶揄道:“夫君不是博覽羣書嗎?那個叫潘安的,在洛陽逛一圈都有無數(shù)女子扔水果,可以裝滿一車呢,要不夫君改天試試?”
你這傢伙也開始讀書了麼?
長安君的話不由得讓趙川有些錯愣。正當他愣神的之時,前方跑來一匹快馬,似乎是專門爲自己這一行人而來的。
“主公,濮陽的密碟發(fā)來的密信!”
濮陽!
剛纔還在調(diào)笑長安君的趙川立刻汗毛炸起,一把奪過傳令兵手中的竹筒,拆開火漆。
“濮陽監(jiān)獄失火,慕容垂殞命?”
趙川像是見了鬼一樣,手裡拿著字條不敢相信。
歷史上建立了後燕,活到七十一歲的一代梟雄慕容垂,就這麼……死了?
趙川側(cè)過頭,發(fā)現(xiàn)身邊的長安君臉色有點蒼白,似乎站立不穩(wěn)的樣子。
“怎麼了?最近不是心情不錯的嗎?還是今天不太舒服,怎麼面色這麼差?”
趙川扶住長安君的腰,走到一棵樹跟前,懷裡的美人軟軟的靠在樹幹上,臉色一絲血色也沒有。
“唉,若不是知道你和我成親那一夜還是完璧之身,我真是懷疑是不是慕容垂毀了你的清白。”趙川嘆了口氣,他也明白,無論自己對長安君多好,無論對方現(xiàn)在過得多麼幸福,當初心靈受到的創(chuàng)傷,是難以彌合的。
即使他們現(xiàn)在生活幸福,家庭美滿。
除非哪一天慕容垂在長安君面前死去,不然這個人,還是會時不時出現(xiàn)在她的夢魘中。
“我沒事,只是覺得……慕容垂不像是會這麼窩囊死去的人。”
長安君拍拍胸口,心有餘悸的說道。
趙川點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排除這是慕容恪演給慕容偉看的苦肉計。”
此時慕容垂“死了”,無論是真的死了,還是金蟬脫殼的假死,對於慕容偉來說,區(qū)別不大,都是可以接受的。
以後就算慕容垂“活過來”,他也不再是政治上的燕國親王了,號召力和名分都會大打折扣。
“先回城再說!”趙川一把將長安君背在背上,也不管其他人的驚異目光,健步如飛的朝著滎陽城走去……
天剛剛麻麻亮,枋頭渡口就有一艘樓船靠岸,從船上下來十幾個穿著輕甲的親兵,直接把棧橋圍成一圈,防止“閒雜人等”(其實就是指慕容偉的兵馬)靠近。
慕容恪沒有帶佩劍,更沒有穿盔甲,一身漢人的儒衫,頭上戴著四方巾,和穿著皮甲的陽騖走下樓船,在棧橋上看著排布整齊的軍營,心中感慨。
慕容偉手下,也不是沒有能人啊!看這營寨佈置就知道,燕國埋沒了很多人才,因爲慕容偉親政,這些人才有了發(fā)揮的機會。在自己這邊看來是內(nèi)訌的慘劇,在很多人看來,卻未嘗不是上位的機會。
“丞相,尚書令(陽騖的官職),這邊請,陛下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慕容恪面色是一位相貌英武的青年,毫無疑問,慕容恪以自己幾十年的閱歷看,沒有女人能抵抗這種男人的樣貌,當然,婚嫁並不看重男人的樣貌就是了。
“你是高玉?就是你跟皇后有染?”慕容恪瞇著眼睛,冷不丁的來了一句。
“上兵伐謀,丞相是帶兵打仗的人,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麼?何必明知故問?”
高玉軟中帶硬的懟了慕容恪一句。
“你很好!”慕容恪拍拍高玉的肩膀,直接越過他就往前面的軍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