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之的夫人何氏很聰明,或者說是明哲保身。
雖然她懷疑王孟姜對這個趙川有著超越普通朋友的曖昧,但是卻沒有再在丈夫面前提起過。
孟姜這一覺睡得非常踏實,但趙川可就難過了,那隻胳膊幾乎失去了知覺。
“早啊,川大哥!”抱著趙川的胳膊睡了一夜,但王孟姜臉上似乎看不到一點尷尬,跟小孩抱著媽媽睡了一晚上一樣。
兩人來到堂屋,何氏已經賢惠的做好了早飯。王玄之看到孟姜的臉,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今天白天依舊要嚴密觀察,能度過今晚,就一定沒事了!”
昨晚沒有“吸毒”,而是用一種東西代替了,那麼今天發作的時間一定會變得極短。也許根本就撐不到晚上,白天就會到最高峰。
“趙川,你們今天有什麼打算沒?我和你嫂子很久沒有在秦淮河上泛舟了,我們想出去一下,孟姜,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
王玄之知道孟姜絕對不會去,故意這麼問。
果不其然,王孟姜放下手中的碗說道:“大哥,如果我在外面發作,會很丟人的,所以我還是在家裡待著吧。”
王玄之點點頭,他就是不想白天在家,萬一自家小妹真的叫出聲來,或者做了什麼事情,他是當做看見還是看不見呢?似乎都很尷尬。
總之趙川這人應該不會對妹妹做什麼,是個靠得住的人,那麼自己也放鬆一下吧,作爲家裡長子,很久沒有這麼輕鬆了。
早飯過後,王玄之和夫人款款而行,離開了王家大宅。
而趙川則是進入孟姜的閨房,兩人討論起心學的內容起來。
“心外無物,心外面到底有沒有東西呢?”王孟姜問了一個很淺顯,卻很難回答的問題。
心外無物看似太過唯心,不值一駁,實際上裡面蘊含了深刻的哲理。
“很多年前我就在長安,活得好好的,我確實是存在的,但由於你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所以我活著還是死了,對你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趙川侃侃而談,以自己爲例子,孟姜聽得頻頻點頭,可不就是這麼回事麼。
“現在我們是朋友了,我的存在對於你來說就有意義了,正是因爲你的心裡面已經注意到了我這個人,我的存在對於你來說纔有意義,這就是所謂的心外無物,明白了麼?”
“嗯,明白了,川大哥,你真厲害,這種道理你是怎麼想出來的?明明是那麼淺顯的道理,我爲什麼就是想不出來呢?”
你確實想不出來,因爲我也想不出來啊,這是王守仁大神想出來的啊,他身後還有一堆巨人呢!
孟姜又開始詢問趙川一個關於心學的問題,什麼叫做“格物”?
“格物就是追求事物裡面蘊藏的道理,以此來反省我們看待事物的方法。”
趙川又深入淺出的給孟姜解釋了什麼叫格物。儒學裡面不是沒有格物,但心學的看法是有所不同的。
心學是從“心即理”學說出發,認爲格物的著手處,應是體認本心。
事物的道理再好,如果自身認識不到,那就是毫無用處的。
兩人彷彿老師和學生一樣,王孟姜不斷在紙上寫著什麼,好像是自己的心得體會,氣氛十分融洽和諧。
秦淮河上,一葉扁舟之上有個偏偏少年郎,穿著白色的儒衫,正是謝玄。
給他搖船的,正是之前去過建康的臺城,救了趙川一命的丁勝。
“少爺,你今天打扮得有點俊俏啊,這王家小妹跟你認識十幾年了,你這麼正式至於麼?”
以前沒感覺,自從知道自己跟王孟姜定親之後,謝玄一想到對方那溫暖的笑容,似乎自己的心也變得溫暖起來,好像和過去有了一些不一樣。
以至於姐姐謝道韞和趙川之間的風流韻事(實際上並沒有發生,是謝玄自己腦補的),好像也不是太在意了,這種無可奈何類似於天要下雨孃要嫁人,他沒有什麼立場去管這件事。
“未來姑爺去上門,自然要穿得正式一點,今天沒帶禮物,這可如何是好啊!”
謝玄懊悔的拍拍手,來的時候太匆忙,禮物都來不及弄上,就空著手來了。
“少爺,你是當局者迷啊。王家是看你會帶兵打仗,而不是看你會不會送禮,他們家和咱們家一樣,甚至還富有一些,在乎你這點禮物麼?”
丁勝的話非常在理,王家要的是謝玄將來能夠靠著武力彌補王家的短板,至於送不送禮,那又有什麼大的關係?
“不行,孟姜的禮物一定要帶。”
謝玄還沒到被別人牽著走的地步,王羲之夫婦的東西他可以不管,但王孟姜是他未過門的夫人,難道不應該討好一下麼?對方也沒看中他們謝家的萬貫家財啊!
“走,先別到朱雀橋,咱們去前面的街面上看看,選一個禮物。”
丁勝感覺謝玄有點“矯情”,沒有趙川爽快,但既然對方這麼開口了,他的角色畢竟是謝家的僕人,去阻攔似乎也不怎麼妥當,於是他們乘著小船,直接往專門賣女兒家事物的店鋪去了。
趙川和孟姜聊得很忘我,因爲對方跟謝道韞一樣,都是才思敏捷的人,趙川一下子又找到了思路,開始深化的圍繞著格物致知的不同點來寫心學的觀點。
“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學八條目只是一回事,只是一個格物。心學就是在事情上正念頭。”
趙川一邊跟王孟姜說,一邊將觀點寫下來,他又繼續對王家小妹解釋道:“你要吃飯,在吃飯這件事上端正你的念頭,這個念頭就是細嚼慢嚥,而不是狼吞虎嚥。“
”你要賺錢,在發家致富這件事上就要端正你的念頭,這個念頭就是要憑良知去賺錢,不能爲了賺錢而害人。”
王孟姜似乎有所感悟,就是那句“知易行難”,知道怎麼做很容易,但實現的途徑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格物分爲兩種,一種是爲善,一種是去惡。”
“所謂爲善,當然是把一切善的念頭都傾注到事情上。”
孟姜點點頭,趙川所做的事情,都是爲善,包括蘭亭遊園的時候寫詩替自己做答給自己方便,後來救了大哥的性命,現在又幫助自己治療怪病,這都是在爲善。
“但心學最講究的還是去惡,它是讓你清除掉天地間那些惡。
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是不會被你用良知之道教化成好人的,在這個教化的過程中會有更多的好人受到戕害,它不符合良知的判定。
對待惡人的唯一辦法,就是去除!”
聽到趙川的話,王孟姜愣住了,這是有人第一次告訴她爲什麼要去除天下的“壞人”,當然,這個壞人也是自己心中認爲的,因爲心學就是強調自身對外界的認識。
“不行善,並非是惡人,但如果不去惡,那就絕對是大惡。所以,格物,就是要恩怨分明,不能跟作惡的人沆瀣一氣。”
趙川的話擲地有聲,聽得孟姜心潮澎湃,但隨後她就疑惑的問道:“但是那些壞人也很厲害啊,如果打不過他們怎麼辦呢?”
“善很脆弱,所以總會被惡欺負,惡很厲害,它存在的價值就是欺負惡。這就是所謂的惡人自有惡人磨,想對付惡人,就要有對付惡人的本事。”
趙川走到孟姜身邊,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所以當你想善良時,一定要有去惡的本事。沒有去惡的本事,你的善良不堪一擊。但如果你在去惡的途中,卻慢慢迷失了本心,那也是沒有真正的理解心學的意義。”
“去惡,並不是要藉著名頭,成爲另一個壞人。”
古代的奴隸起義,多半是失敗,但偶爾有成功的人,只是把自己變成奴隸主,其他的人依舊是奴隸。那些人只是打著去惡的口號,肆無忌憚的做著“惡事”,和心學所倡導的東西有著本質的不同。
趙川沒想成爲另一個奴隸主,更不會像那些喊著“殺光漢人”的那些異族一樣,殺光所有胡人。殺人不一定是去惡,很多時候卻是打著幌子的作惡!
“川大哥,我有點明白你了。”王孟姜自言自語說道。
“你到底明白我什麼了啊?”
趙川一臉懵逼,不是在講心學嗎?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又沒有說我的事情?
突然,孟姜精神又變得萎靡起來,身體不自然的扭動,頭上有冷汗冒出來。
和趙川談論心學,就像在大學裡跟教授們討論哲學一樣,很消耗心力的。
“你堅持一下,我去給你熬藥。”
把孟姜在牀上固定好,趙川慌慌張張的把已經分好的藥包放到爐子裡面加熱。
……
謝玄在朱雀大街上買了一支珠釵,這是送女兒家比較好的禮物,隨時可以戴在頭上,又很輕便,相對價值也比較高。
他給王孟姜挑選的這一隻,款式簡單而精巧,上面繡著一支小鳥,在端頭有一顆大珍珠,非常好看。
而且價值不菲!要知道此時的珍珠都是天然貨色,很難找的,採珠的漁民下海,每次都是九死一生,拿命在碰運氣。
一想到孟姜那燦爛的笑容,謝玄心裡就有點酥酥的,很奇怪,以前在一起那麼久,爲什麼到現在纔有感覺呢?
姐姐跟趙川在一起是不是也會這樣?
沒有人告訴謝玄答案,而兩人剛剛經過了朱雀橋,現在已經到了烏衣巷的巷口了!
看到謝玄似乎有些“近鄉情怯”,丁勝不動聲色的在後面推了一下。
“少爺,你這是做什麼,咱們家不也是在這裡麼?”丁勝揶揄了謝玄一番,對方害怕的情緒總算是舒緩了幾分。
來到王家大門口,謝玄深吸一口氣,把大門上的銅環輕輕敲擊了幾下。
“喲,是未來姑爺來了啊。”開門的正是王家的老僕,被孟姜稱爲王伯的那位老人,很明顯他是認識謝玄的。
“那個,請問伯父伯母身體可安好?他們在家麼?”
謝玄很有禮貌,比趙川這傢伙不知道強哪裡去了。
王伯笑呵呵的點頭說道:“老爺和夫人身體可好呢,不過他們去了東城,對了,除了大郎以外,都是一起去的。”
謝玄的臉明顯有些僵硬,因爲這次又白跑了一趟。他其實只關心王羲之在不在,再就是王孟姜在不在,前者他要確定婚事,後者是他未來妻子,要好好的看一看,說說心裡話。
其實說起來他還是挺喜歡孟姜的,雖然沒有姐姐漂亮大氣,但是勝在溫婉可人,心地也好,不會像姐姐一樣訓斥他。
結果居然這兩人都不在!
那算了,人來都來了,總要進去跟大郎打個招呼吧,俗話說長兄如父呢,這點禮數不能缺。
“啊,對了忘記說啦,大郎和少夫人去秦淮河泛舟去了,不過小妹還在哦,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王伯頑皮的對謝玄眨眨眼,對他的好意溢於言表。
這實在是太好了,長輩們都不在,只有王孟姜一人,進去說說話,甚至牽牽手都沒關係了。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
謝玄感激的對王伯點點頭,對方側過身就讓他進來了,丁勝對著王伯點點頭表示問候,他不適合進去,再說去王羲之家謝玄還會有危險麼?那世界上已經沒有一個安全的地方了。
謝玄進了王家大宅,這裡還是和自己走的時候一樣,沒什麼大變化。他聽到王孟姜的房間裡隱約有聲音,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想給對方一個驚喜。
“川哥哥,你把我解開,我讓你看我的身子,你就答應我好不好,只要你答應我,摸一摸也是可以的!”
孟姜那軟糯的話語裡帶著哀求,還有一絲喘息,就像是等待夫君臨幸的小妻子一樣。
謝玄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話語,他的三觀已經完全崩壞,比他聽到姐姐勾引趙川上牀還要無法相信!
而此時趙川已經用木塞把自己耳朵堵起來,根本不知道王孟姜在說什麼。
反正吸毒了的人說來說去還會有什麼呢?不就是讓自己給這小娘聞那個毒品薰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