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建康的臺城風雨飄搖,趙川挺起腰桿,頂住居心妥測的禁軍校尉徐峰和利令智昏的司馬烯的時候,位於弘農的樑安宅院裡,樑影摟住長安君的細腰,讓對方趴在她肩膀上痛哭。
如果不是樑影也是個漂亮妹子,不明就裡的人,一定認爲長安君被她非禮了。
“那副畫壞了就壞了,畫畫的人又沒死,我也活得好好的,再讓他畫一幅不就好了。前兩天你挺開朗的,怎麼今天哭哭啼啼的?”
不是說草原兒女都很豪放麼?這位怎麼像趙川嘴裡那位林黛玉一樣?
樑影完全被長安君弄糊塗了。
“姐姐,我什麼都不會,連字都有許多不認識。以前在家裡也沒人教我這些啊,現在看到你,我都覺得以前的日子白活了,怎麼能讓人不傷心呢!”
其實最讓長安君在意的是她自己似乎就是那種只會“以色侍人”的女子,她也只具備這樣的條件。
這種女人,結局通常都不會太好的。
“妹妹,你人心腸好又單純,姐姐真的很喜歡你,以後你不要走好嗎?姐姐教你讀書寫字,琴棋書畫,讓你做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
長安君並沒有聽出樑影話裡面的言外之意,她感激的擦了擦眼淚,情不自禁的親了下對方的臉說道:“我有個當皇后的親姐姐,一直以來都是我要什麼她給我什麼,無論是房子還是奴僕,我喜歡的就是我的。
不過她最後卻什麼都沒教我,到頭來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會的野丫頭。”
她把頭枕在樑影的肩膀上,喃喃自語的說道:“以後我就把你當做我的親姐姐,你走到哪裡我就到哪裡,千萬別趕我走。”
看到長安君這丫頭如此單純,樑影心中閃過一絲不忍,想起王猛說過的話,又覺得釋然。
這種女人,不論到哪裡都是羊入虎口吧?論耍心機,她無論在哪裡只怕都會是最後一名。
她若是當個正妻,勢必會被小妾和外室吃得死死的,失去權勢的保護,她就是男人餐桌上鮮美的肉,女人們上位的墊腳石。
自己這麼做,或許是另一種形式的保護吧,畢竟…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
也只有這種女人,對自己纔沒有任何威脅吧。
樑影心轉如電之間,卻把長安君摟得更緊了一些。
歷史的車輪,不經意的拐了個彎,駛向了未知的道路。
趙川不知道家裡出了事情,而且以後還會更多的事情,不過就算知道了,此時也是自顧不暇。
我梭哈了,你跟不跟?
趙川跟禁軍校尉徐峰出了個難題。對方手上那支精巧的弩機,射出來,真的會有千軍萬馬麼?
事關重大,他不敢賭,也不會去賭。
一座城池很堅固,打不下來怎麼辦?
答案就是繞過去便是,不必搭理。
徐峰“好心”的給諸位朝臣們吃了解藥,這些人都能活動了,但臉上卻都是異常難看!
嗯,把刀架你脖子上,你臉上也不會好看的。
“不想死的人,站左邊,以後你們都會是朝廷的重臣,原地不動的,或者站右邊的人,那就休怪我手下無情了。”
徐峰抽出長劍,冷冰冰的威脅道。
我想當皇帝,誰支持,誰反對?
司馬烯心裡已經樂開了花,臉上卻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趙川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鬧劇,手弩都不曾抖一下。
“我七個兒子,就你一個女婿,這次你行不行啊?”
剛纔難得裝逼了一把,現在大家看王羲之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這傢伙不動聲色的站到趙川背後,跟褚太后他們在一起,小聲的問道。
“放心,萬無一失,剛纔我還有點擔心,現在已經妥了,等著看戲吧。”
王羲之放下心來,今天捱了一刀,若是能有驚無險的過去,將會成爲他雄厚的政治資本。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從龍之功,總是最高等級,投入最少,獲取最多的方式。
他甚至忘記了肩膀上的疼痛,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長鬚。
不過趙川卻是一臉苦笑的說道:“岳父大人,你千萬別想太多了,今天能全身而退就要偷笑,以後苦日子還長著呢。”
趙川說得苦口婆心,不過看上去王羲之似乎並沒有聽進去。
很明顯中樞的朝臣裡面,並非所有人都像王羲之一樣不怕死。
或者說他認爲自己是瑯琊王家的嫡系,沒人敢動他。
桓家今天沒人在中樞,和趙川有過一面之緣的桓衝,領兵在外,趙川也不知道這傢伙去哪裡廝混了。
郗家就家主郗愔在,他是王羲之的小舅子,自然不會站到司馬烯那邊。
謝安,謝萬兄弟是褚太后孃家的人(遠親不同枝),他們沒有立場跟著司馬烯混。
孫綽和周閔等人位高權重,即使站到司馬烯這邊,難道這個叛亂的司馬家皇叔,還能給他們更高的官位?還能給更多的好處?
他們現在掌握實權,無論如何,只要司馬烯得逞,他們都會是輸家,只是輸多輸少罷了。
賭一把,贏了的話,位置保住了,輸了也沒關係,至少名垂青史了。
但還是有想上位的!
一樣米養百樣人,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樣的,每個人看重的東西也是不一樣的。
就算不爲自己想,難道也不爲自己的世家想想麼?
涇渭分明的兩撥人。
高官都跟著褚蒜子混,站右邊,而那些官職稍低的,家世不是那麼過硬的,卻是有一些站到了左邊。
褚蒜子神色木然看著站在左邊的這些人,身邊的兒皇帝司馬聃則是陰冷的目光掃過羣臣,似乎想把那些心懷異志的人全部記住。
丁勝如同雕塑一樣站在他們身前,毫無動作,像是被定身一樣。
沒有力量的仇恨,毫無意義,只能增加笑料罷了。
勝負手現在不在他們手上。
“喂,主公,咱們現在要不要讓陸長生他們出來救駕?”趙川身邊的劉軌,之前只是個潑皮,沒想到一旦“改邪歸正”,居然就遇到“救駕”這種大事,人生大起大落實在是太刺激,讓他有點手足無措。
“不必了,還是隱藏自己的實力吧,今天這裡的主角,不是我們。”
趙川還有句話沒說出來。
今天我們在這裡靜靜的看著某些人裝逼就好了,沒看到謝安石現在一點都不急麼?
時間並不長,朝臣們就已經分化,站到兩邊,人數幾乎一樣。
很明顯,徐峰這個之前不顯山露水的傢伙,天然的把朝臣分成了兩半。
十分自然的把司馬烯推到了火堆上做燒烤。
成功的讓褚蒜子下不來臺,威信掃地。
此人真的就是個禁軍校尉麼?一個人把羣臣耍得團團轉,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趙川一直盯著徐峰看,對方似乎注意到他的眼神,嘴角掛著神秘的微笑,也不言語,輕輕哼了一聲。
MMP!
趙川長這麼大,還從未被人如此輕視過。
“好了,現在看上去差不多了。褚太后,我身邊這些,都識時務的俊傑,你快把玉璽交出來吧,留在你那裡也沒什麼用。”
武陵王司馬烯臉上帶著獰笑!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呢,可惜這次,自己不是魚肉。
“你們都讓開,玉璽在我這裡,讓這個司馬家的不肖子孫過來拿吧,莫非有膽子圖謀不軌,沒膽子上來拿信物麼?”
褚蒜子淡定的讓身邊的人退到一旁,讓開眼前的路,勾勾手讓司馬烯上前來拿玉璽!
光芒不可直視!站在她身邊的趙川,就感覺身邊站著一頭老虎!
而丁勝看到一臉霸氣的心上人,就想起當年那個月色很美的夜晚,在池塘裡游泳,沒有穿任何衣物的褚蒜子,對著在岸邊守衛的他勾勾手,讓他一起下來玩耍。
他拒絕了,這個女人則是一晚上沒跟他說過話,第二天就傳來她要進王府的消息……如果時間再倒回去,他當時會怎麼選呢?
就在丁勝愣神的時候,司馬烯已經一步步上去,眼睛死死的看著褚蒜子手裡的玉璽,全是毫不掩飾的貪念。
“太后,這些年你也是勞苦功高,不如今後在雞鳴寺吃齋唸佛怎麼樣?”
司馬烯一手抓著玉璽不放,一面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端莊秀麗的褚蒜子。
以前他日日夜夜都想玩這個女人,不是因爲對方太漂亮,而是她掌握著國家最高的權利!
征服這樣的女人才有感覺!
不過今後似乎不需要了。一時間司馬烯竟然有些意興闌珊,曾經夜裡歪歪褚蒜子的那些畫面也變得毫無意義。
不就是三十多歲,生過孩子的一個婦人麼?失去了權勢,她什麼都不是。
正在這時,包括褚蒜子在內,所有的人,都看到遠處高臺的一角在熊熊燃燒,那裡正是雞鳴寺的方向。
呃,剛纔是誰讓褚蒜子吃齋唸佛來著?
一時間,司馬烯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尼瑪誰能想到他剛剛說出口,雞鳴寺就發了大火呢?
“皇叔真是好心思,若這雞鳴寺今日不失火,是不是等哀家在那裡之後再燒呢?”
褚蒜子的話字字誅心,司馬烯一時間也是無言以對。
趁著司馬烯愣神的一瞬間,褚蒜子奪過玉璽,把珠釵拔下來,對著自己的喉嚨,大聲怒吼道:“桓溫,你個龜蛋看戲看夠了沒有,是不是我們孤兒寡母死在這裡你才甘心!”
衆人都沒想到,一向處變不驚的褚蒜子,居然會爆粗口,而且罵的居然是不在這裡的桓溫。
而且她話裡的信息量極大,讓人細思極恐!
除了趙川以外,包括司馬烯在內,衆人都是一副要一口吃雞蛋的表情。
“桓溫,你是不是要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你再不出來,我就自盡在這顯陽宮內,看你怎麼跟司馬家的先烈交代!”
褚蒜子幾乎是聲淚俱下,而武陵王司馬烯大腦已經當機,失去了思考問題的能力。
“護駕!”“降者不殺!”
“護駕!”“降者不殺!”
“護駕!”“降者不殺!”
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在由遠及近的一聲聲暴喝中,一股黑色的洪流滾滾而來。
從未見過的軍服,從未見過的盔甲,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人帶著殺氣,比朝廷的禁軍精銳得多!
沒有人敢阻攔這支大軍,那些徐峰手下的禁軍士卒,就像是紙糊的一樣,甚至來不及出手,就已經被繳械,或許他們看到了領頭的那個,根本就興不起反抗的念頭吧。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身材魁梧的桓溫,他穿著黑色的甲冑,龍行虎步,頗有當年孤身一人在仇人靈堂上手刃對方三個後人的氣勢!
無可阻擋!
似乎在這一刻,他纔是建康城的主人,而褚蒜子,只是幫他代管的管家而已。
更別提司馬聃了,皇帝似乎本來就是個吉祥物。
臺城並不算很大,至少從前門到顯陽宮的距離,並不算很長。
他來了,他應該來,他來的正是時候!
有過之前苻堅的震撼,趙川此時已經是寵辱不驚,不過不得不說,桓溫現在是苻堅的加強升級版,跟這位比起來,那位只配提鞋,當然,只是講現在,畢竟苻堅天王將來的成就也是很駭人的。
“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一進顯陽宮大殿,桓溫就跟褚蒜子跪下請罪,連看都懶得看司馬烯一眼,似乎那廝就是個跳樑小醜一般。
你看我出洋相,確實有罪,但我卻不能說!
褚蒜子早已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抹了抹眼淚說道:“愛卿再來晚一點,就真的要神州陸沉了。哀家累了,這裡你看著辦吧。”
說完這個東晉傳奇太后不顧身邊兒皇帝司馬聃的一臉驚愕,把玉璽交給他,然後從大殿後門揚長而去。
“那個,在下並非江左之人,有所不便,這就告辭了。”趙川對著桓溫拱手,往正門走去。
“你叫什麼名字?”走到徐峰身邊的時候,趙川停下來,看著對方的眼睛問道。
“我叫竺瑤,我們以後應該還有機會見面的!”這位禁軍校尉低聲說道。
很多事他明白了,對方也聽懂了,這樣很好,這樣纔有意思。
“哼,但願如此!”趙川哼了一聲,他的左邊是法顯,右邊是劉軌,就這樣氣勢很足的走了。
不過趙川知道,自己再一次的輸了。
這次只是輸給了絕對的權利,今天的恥辱和教訓,都可以從明日的努力裡找回來。
知恥而後勇,不外如是。(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