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時間以來,確切的說是關於姚家會崛起,拳打桓溫,腳踢慕容鮮卑,頭頂關中苻家的“預言”大爆發的這段時間以來,姚襄就處於幸福的煩惱之中。
這件事對姚襄來說有利有弊,分開來講才行,綜合來看,倒是讓人有些患得患失。
好處就是,以前手下有反對聲音的,已經徹底閉嘴,軍隊的士氣已經明顯變得旺盛起來,好像打了雞血一般,再也沒有人質疑自己在羌族裡的領袖地位。
不幸的是,自己和手下的勢力,已經是慕容家和苻家的眼中釘,桓溫估計更是想殺自己而後快。
證據便是姚襄派到慕容家和關中苻家的使者,已經被人殺死,人頭送了回來,表示都不願意接納他,如果他敢從許昌再往前走一步,那麼再見面就是敵人,到時候不要怪他們先發制人!
姚襄左思右想,權衡利弊,還是感覺自己失去得更多一些。或者說得到的是現在不迫切的,失去的卻是跟自己性命攸關的。
現在手下的人,都是久經考驗的精銳,他們不會輕易背叛,這就好像借錢給你的人,一定不希望你破產一樣。
然而這些“天命所歸”的所謂流言一出,而且還是這麼言之鑿鑿的流言,看上去還真是那麼一回事(連姚襄自己都認定自己是天命之主,更何況別人呢?)。
請問苻家和慕容家的人如果不是腦殘片吃多了,會明顯放一個可能毀掉他們基業的勢力進來嗎?
以前沒注意倒也說得過去,現在都已經有“上天示警”,卻依然引狼入室,天下會有這麼傻的人?
如果說願意,那更多的也是鴻門宴,姚襄去了就要死的那種。
這則看上去對自己十分有利的流言,已經是斷絕了所有的生路,只能靠著手中的刀劍,硬闖出一條路來,而且還不能回頭。
可以這樣說,這樁流言讓自己隊伍的凝聚力更強了,也讓自己成爲了衆矢之的,再也無處遁形。
所以姚襄纔不知道拿法顯怎麼辦纔好!
殺掉他,並沒有什麼卵用,只能徹底得罪蘇家堡。
蘇家堡這個流民勢力雖然不怎麼樣,可人家背後站著的是桓溫,現在估計桓溫更想殺他姚襄了,說不定藉此機會,直接撲上來一刀結果自己。
而且現在自己是“天命所歸”,殺害使者,只會顯得沒有氣量,不利於凝聚人心,可以說好處一點都沒有。
正是那句狐貍偷不到還惹一身騷。
那麼把法顯放了呢?放了他可以嗎?
看上去好像還行,只是法顯這傢伙傲慢無禮,你既然天命所歸,居然拿一個臭和尚毫無辦法,這也是很丟面子的吧?
對於統帥下屬極爲不利,影響非常壞。
殺又殺不得,放又放不得,這下可是有些尷尬吶!
這個問題確實難住了姚襄,而他手下的“諸葛亮”王亮,給他出了個好主意,那就是讓姚萇假扮“劫牢的”,“營救”法顯,私下把法顯和尚給放了。
這樣的話,既不丟面子,也沒有得罪人。至於事實的真相麼?這年頭,真相真的很重要麼?
所以當穿著夜行衣的姚萇出現在法顯面前的時候,這位“得道高僧”著實嚇了一大跳。
“大師,快走,事不宜遲。”姚萇撤下面罩,看著法顯面色嚴肅的說道。
法顯漫不經心的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姚萇,緊接著繼續閉上眼睛數佛珠。
“是你自己偷偷放我走的,還是姚襄派你放我走的?”牀上坐著的小和尚不緊不慢的問道,姚萇心中大驚,猶豫了幾秒,悻悻的說道:“是家兄讓我來放你走的。”
呵呵,果然如此,這廝也不是什麼好鳥啊,想讓我平白無故欠一個人情。
法顯也是有神通和閱歷的人,豈會被姚萇三言兩語忽悠了。
如果自己是姚萇私自放走的,那姚襄爲了面子,一定會派人追趕,到時候自己沒有馬(也不會騎馬),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一定是死路一條。
如果是姚襄要放人的,那就可以出去了,因爲那一定是姚襄在忌憚什麼(法顯並不知道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姚萇還算老實,所以法顯覺得還可以跟他談談。
“最近的事情,真是一言難盡,大師可否告知,究竟是誰寫的這封信給我呢?”
姚萇一臉誠懇,顯然,他會這樣問完全是爲了他自己。
法顯這些天在大牢裡已經想明白了,那封信的內容,一定是有些甚至全部,宣揚出去對姚萇很不利的。
甚至是讓姚襄看了都容不下他的東西。
趙川這廝,真是有些鬼神莫測的本事啊。
“抱歉,我已經答應過他,他也是這麼要求的,暫時不能讓你知道,或許有一天他會親口跟你說的。”
法顯的口風,居然意外的緊,而且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滿懷心事的姚萇一臉無奈。
“罷了,我這就送你出城吧,把這套衣服換上,對了,還有這頂帽子。”
換了一套羌人的衣服,還有帽子,法顯看上去像是姚萇的隨從。
“大師,此地不宜久留,你若是再來……我們估計也不在許昌了,再會,你這份恩情我姚萇記下了。”
來的時候,是這個門,出去的時候,還是這個門,法顯看了一眼月色下朦朧的“許昌”二字,聽著姚萇的感激話語,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沒說什麼就走了。
姚萇虎狼之人,法顯是知道的,即使趙川沒告訴過他,他也知道這個人。
老虎獅子感激你的時候,或許會記得你的好,然而一旦時過境遷,那些傢伙就會把你的恩情忘得一乾二淨。若是把這種話當真,那不是傻是什麼。
法顯離開的時候,當來到許昌城視野以外後,便騎著小毛驢一路飛奔,生怕姚襄改變主意再抓他回來。
其實法顯離開後,姚萇的心並沒有平靜下來,因爲他有一個秘密不能說,一旦說出來,世界之大,沒有容身的地方,他大哥更是要殺他而後快。
那些流言都是真的,只是主角不是姚襄,而是自己!
姚萇心中有些得意,也有些害怕,畢竟是真正的“天命之人”啊,潛龍勿用,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法顯身後的那個神秘人自己以後也一定要控制或者殺掉。
趙川給姚萇的那封信,隱隱跟流言貼合,這位羌族人有種預感,自己或許真的會成爲關中的主人,甚至天下的主人。
特別是最後那句姚興旺,姚萇在和兄長姚襄議事的時候,故意誤導了對方的思維。
他心裡很明白,其實這句話不是說的姚家興旺,而是說的姚興這個人會旺!
姚興正是自己的長子,名字乃是姚襄所起,這是才發生不久的事情,現在這年月又沒有電話網絡什麼的,任何陰謀家都不可能提前猜到這件事。
所以近期的所謂“上天示警”,本來就是真的,是神諭!
只是大家猜錯了對象罷了。
一想到這裡,姚萇就壓制不住心中的火熱。
幹掉姚襄,幹掉姚襄,幹掉姚襄!
從前是自己偶像的大哥,現在變成了絆腳石,心中的憤怒和嫉妒怎麼也抑制不住。
“或許,到時候我應該推一把纔是。”
姚萇跪坐於書案前拖起下巴,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什麼親情,什麼家族,在絕對的個人利益面前,在王圖霸業面前,都不是障礙。
歷代皇子繼位,有幾個是風平浪靜沒死過人的。
王亮所策劃的大行動,已經是箭在弦上,衆人的任務已經分配下來,姚萇負責斷後,保證各軍安全,阻擊桓溫大軍的突擊。
至於蘇家堡的檄文,大家都是一笑而過,螞蟻說要打死老虎,老虎真的會很害怕呢。
姚萇在姚襄大軍當中也算是斷後專業戶了,這次的任務本沒什麼稀奇。
但由於姚萇已經生出二心來,自然是對任何事都是疑神疑鬼的,對自家大哥越發不滿,他城府甚深,沒發作別人根本看不出來。
趙川也是沒有料到,姚萇這顆定時炸彈,會埋得這樣深,這樣果決,他原本也只是想給姚襄找點樂子,沒想到卻毀掉了後秦的根基。
正當姚萇的野心,如春天雷雨後的種子生長髮芽的時候,蘇家堡也是大張旗鼓的準備討伐姚襄,當然,只是表面上這樣宣稱,以掩蓋軍事行動的準備。
畢竟整天在那練兵,準備糧草,是個瞎子都看得見,他們要打可足渾常的主意,總要瞞過人家的耳目才行。
“蘇先生,咱們長途奔襲許昌,會不會有些冒失了。”
竇滔有些疑惑的問蘇道質,他那年輕英俊的臉皺成了“川”字,蘇蕙都被送走了,竇滔一點都不懷疑接下來將是生死攸關的一戰。
贏了,他們竇家也會迎來複興的契機,輸了的話,多半馬革裹屍,也就沒什麼好說了,死人還說個屁。
即使是這樣打算的,也不能讓竇滔打消疑慮,敢死和送死是兩個概念。敢死的人多半不死,而送死那就是鐵定會死了。
在蘇家堡的議事堂內,石越,劉軌,諸葛侃,沈勁等人俱在,他們跟竇滔一樣,都不知道蘇道質,哦,實際上是趙川的真實計劃。
畢竟高玉這個“玉面羅漢”,乃是連蘇道質都不知道的人,保密性最強的間諜,趙川已經把知情人的範圍壓縮到了最小。
“竇將軍,軍中無戲言,我蘇某什麼時候說要奔襲許昌?”
蘇道質優雅的晃了晃鵝毛扇,一臉無賴相,調皮的對著竇滔眨眨眼。
如果不是蘇道質是這裡的“領袖”,竇滔真要上去抄刀子砍人!
你那篇“檄文”,現在淮北乃至淮南,甚至洛陽,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大哥,大家都是成年人,這種事情豈能兒戲,你不要開玩笑好不好!
“蘇先生,難道咱們這樣熱火朝天的準備,不是爲了進攻許昌?那還打造弩炮?”
竇滔簡直要懷疑人生,到現在他還沒參加一場正規的戰鬥,家族裡對於跟蘇家堡聯合這件事,也是頗有微詞的,爲什麼感覺這個蘇道質有些不靠譜呢?
“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我現在明確的說吧,我們的目標,一直都是徐州,還有徐州這裡的資源。
要奪徐州,就不能不打下彭城,把鮮卑慕容的勢力趕出淮北,所以我們這次的目標,不是什麼姚襄,而是鮮卑慕容燕國所屬的可足渾部落。”
可足渾部落?
哪根蔥?
在場的各位對燕國的情況並不是很瞭解。
慕容家的幾個人,比如慕容恪,慕容垂等人,很能打,他們是知道的,至於其他人嘛,也許就剩下呵呵二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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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是他們,其實連蘇道質也是不知道的,所有的情報都是趙川從玉面羅漢高玉那裡聽來的。
“可足渾氏現在是燕國的外戚,皇后一族,也可能是未來的太后一族,位高權重。”
蘇道質搖了搖鵝毛扇,彷彿對方不是個聲名顯赫的部落,而是一隻無足輕重的老鼠。
本來竇滔想問問蘇道質腦殘片多少錢一斤,他也想去買點吃,那樣就不會整天憂愁了。
只是這裡人太多,他硬生生的忍住了上前打臉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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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突襲許昌他還只是感覺不靠譜,而現在麼,完全是感覺蘇道質在送死。
“竇將軍,你若是不相信我們會獲勝,可以留在蘇家堡準備慶功宴。”
蘇道質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竇滔,眼中飽含深意。
奇怪的是,竇滔發現周圍的人居然沒有一個跳出來反對,莫非這個世界上就自己一個是正常人麼?
蘇道質言語激將,竇滔如何聽不出來,他拱手肅然:“末將沒有疑問,聽從調遣!”
等的就是你這句!
“帶你本部人馬三千向西北,這條路正好是通往許昌的,走慢點,廣樹旗幟,讓別人以爲我們的主力在這裡。”
原來是佯攻!
竇滔鬆了口氣,這樣也好,蘇道質還挺體貼自己的,真讓自己打先鋒跟鮮卑人死磕,家裡那幫老頭子也無法交待。
除了竇滔,其他人接到的命令全是準備開拔之類的,並沒有具體說是準備去哪裡。
蘇道質和作爲侍衛的趙川眼神相碰,見對方不動聲色點頭,他立刻宣佈散會,偌大的會客廳就只剩下他和趙川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