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趙川這個人,你覺得怎麼樣?”
在賭坊的內堂裡,方臉白麪老鼠眼的郗超一邊把玩著趙川他們白天玩過的銀杏葉形狀的木塊,一邊若無其事問這位叫徐成的黃臉漢子。
別看這黃臉漢子看著挺厲害的,在郗超面前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
“主公,這人雖然年輕,但做事進退有度,而且很懂得計謀,能示之以不能,最後翻盤卻給了雙方面子。在下覺得,此人不能小看。”
郗超輕輕的點頭,對方的看法跟他一致。
“那你就跟著他一起去吧,不必回來了,反正這裡對你來說大材小用了,在家裡你又是家奴出身。
以後我需要你的時候,自然會再跟你聯絡的。
明日我就把你推薦給他。你忠心於他就行,不必想太多。”
自家主公總是深謀遠慮,徐成點點頭,他知道規矩,不該問的不要問。
“你別想太多自作聰明,他畢竟是我妹夫,身邊多個打手也是好的,算是我這個做哥哥的給妹妹的一點薄禮吧。放心,你覺得他不錯,他也不會讓你失望的。”
趙川並不知道被郗超算計了,這一夜在驛站,人多眼雜,他也沒跟淑文抵死纏綿,兩人都是和衣而臥。
他有點擔心謝道韞,這個建康明珠,至少也得見一見吧,畢竟是自己名義上的正妻。
第二天,除了之前護送他們的桓衝,連郗超也過來了。
“妹夫,這個傢伙很會打仗,我不會坑你的。帶著吧,以後用的上。”
郗超指了指昨天跟自己對賭的那個黃臉漢子,搞得趙川一臉窘然。
現在流行塞人了麼?
趙川搞不懂究竟是爲了什麼。
呂婆樓塞了他兒子呂光,苻堅塞了他弟弟苻融,現在“大舅子”郗超又給他塞了一個黃臉漢子徐成。
人心妥測,不知道這個人是否可信。
但郗超應該不會希望自己死,這個人目前還是可信的,這黃臉漢子如果好用那就用著唄,自己也是需要嫡系的班底了。
等這次回去,就是自己大顯身手的時候。
趙川大手一揮,帶著人離開了南鄉。
無論從什麼角度看,南鄉這裡都只是很小的一個縣城,也不富裕。
不過也可以看出晉國的文化確實比秦國強出不止一籌,至少謝萬那個宅子,長安城就沒有地方比得上。
尼瑪,我居然成了土豹子!趙川心裡全是不痛快!
這次桓衝沒有怎麼和趙川說話,而是一直跟他大侄女桓婧說話,呂光負責帶隊,苻融則是不停的問趙川問題,和以前的態度判若兩人。
那個新來的黃臉漢子徐成,就像是個隱形人一樣,本來趙川還有些擔心,看到他不搞事,也就放下心來。
從南鄉回襄陽的這一路,看到許多屯田的地方!
桓衝告訴趙川,他們的軍糧都是來自這些軍屯,而非朝廷的調撥。
整個荊襄地區,完全是自給自足。難怪桓溫可以不鳥建康的司馬家朝廷,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口袋裡有糧食,自然不會擔心朝廷的控制。
趙川心裡暗暗嘀咕,桓溫看來已經不是單單在準備北伐了,他其實是在一步步做曹操當年做的事情。
爲了不讓世家控制土地,桓溫的辦法就是屯田,用軍屯,亦兵亦民,荊州的野戰軍從軍戶裡提拔,戰鬥力很可觀。
兩年前的北伐,桓溫打得苻健一家人苦不堪言,荊州軍戰力冠絕東晉。
這次又是幾個大世家一起聯動,山雨欲來風滿樓,洛陽地區,估計會鬧得雞犬不寧,不知苻堅在那邊能不能頂住。
想到這裡,趙川突然覺得謝道韞挺可憐的。
她所做的事情,一直都像是唐吉可德大戰風車一樣。
她堅持著心中的大義,做自己認爲對的事情,很像是後世的環保主義者,在發展經濟和保護環境之間,明確的表示要保護環境,哪怕事後證明那是錯的,也在所不惜。
雖然英勇,雖然信念執著,但是毫無意義。
最後她的死,也要用來成全幾家聯合的北伐,而淑文當初的作用,也是爲了這個,沒有比這更讓人覺得諷刺的了。
這是她死亡的唯一價值,或者說唯一的好處就是讓淑文解套了。
只要懷裡這一紙荒唐的死人婚姻成立,淑文就能名正言順的當自己的小妾,只要她願意。
這世間的道理就是如此的荒誕不經,豪門世家的規矩就是這樣讓人不寒而慄。
南鄉離襄陽並不遠,只用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天黑之前,趙川他們就已經到達了襄陽城。
“叮咚,遇敵必戰,任務完成。
說明:宿主再次證明了自己山賊殺手的名聲,可喜可賀。
獎勵:強化型抗生素一支。
”
“叮咚,激活主線任務:自古紅顏多薄命。
任務說明:謝道韞得了不治之癥,但她是爲了你的情婦纔會這樣的。用抗生素治好她。這是作爲男人的起碼良知。
任務獎勵:!?
”
哈?這是什麼鬼?
還有這種情況?
任務獎勵居然是感嘆號和問號?趙川有點不明所以,之前從來沒有這種事的啊。
到底是有獎勵還是沒獎勵,這支抗生素在這個年代可是很值錢的,用價值連城來形容都不過分。
正當他在襄陽城入口處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帥氣的少年,騎著快馬,穿著便服來到趙川面前,身上還有濃厚的中藥味。
“你是趙川?我是謝玄,謝道韞之弟,馬上跟我走,去見姐姐最後一面。”
他的臉上只有焦急,已經判斷不出是悲是怒。
很顯然謝玄是一直打探著趙川他們隊伍行進的,所以趙川一入襄陽城,他就立刻騎馬飛馳過來了。
唉,見見這倒黴的女娃吧。趙川也是動了惻隱之心。
好歹是名義上的妻子,抗生素沒了以後任務可能還有,要是病人沒了,以後就只能去墳頭祭拜她了。
趙川二話沒說,翻身上馬,跟著謝玄的白馬一路奔馳。
還好是晚上,襄陽城路也寬,將黑不黑的時候騎馬奔馳,趙川感覺自己就像在高速上酒駕。
一個幽靜的院落,種滿了竹子,此刻似乎有些陰森,裡面只有一間屋子有微弱的亮光,似乎暗示房間裡的人已經命不久矣。
趙川快步走進屋子,謝玄悄悄的退了出來,關上門。
“是夫君來了麼,過來坐。”
一個略微有點大的聲音,但還是有氣無力,根本就是故意打臉充胖子的行爲。
這是個要強的女人!趙川在心裡暗暗想到。
他來到牀邊,看到一個形如枯槁的美麗女子。
彷彿枯萎的花朵一樣,失去了光彩。
面色蠟黃,臉上帶著不正常的腮紅。
大眼睛已經深深的陷入眼眶裡。
身體都在被子裡所以看不出身材,但這張臉如果不生病,想來是傾國傾城讓人心動的。
“自古紅顏多薄命,香消玉殞誰人憐。苦了你了。”
看到謝道韞此刻悲慘的模樣,一想到她是爲了還淑文一個公道纔會變成現在這樣,趙川心中就有些莫名的疼痛。
如果她不是爲了趕來襄陽,現在只怕還舒服的在建康吟詩作對。
苦難都是自找的,但既然自己現在已經有辦法了,救人,是責無旁貸的事情。
趙川一摸口袋,裡面果然有一支一次性的注射器。
看來這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聽到趙川這句詩,謝道韞突然眼中綻放出迷人的光彩,沙啞著喉嚨說道:“快,快記下來,我死了不要緊,不要讓傳世的詩句遺散了,快。”
她的語氣裡帶著哀求,似乎那些迷人的詩句比自己的命還重要一樣。
突然,這個粗魯的男人按住自己光滑細長的脖子。
“你,你要做什麼,雖然是夫妻,但我已經這樣了,不能讓我走得體面一點嗎?爲什麼還想要佔有我的身子。”
謝道韞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了,但她的心很痛,本來還覺得這個夫君文采不錯,人也俊俏,雖然那句詩可能是他從某個地方抄來的,但送自己最後一路,已經無憾了。
沒想到自己都快死了,他居然還想著做男女間的齷齪事!謝道韞此刻要是有力氣,一定會給對方一耳光!
趙川懶得跟這個倔強的女孩解釋,注射器紮在脖子的靜脈上,一針下去,謝道韞的視線慢慢模糊。
原來那個人是他!
意識消失之前,夢裡那模糊的感覺變得熟悉而清晰。
那個摟著她說話的人,那個叫她娘子,給她吟誦詩詞的人,那個夢裡和她有一個女兒的男人。
就是他!
特效藥就是特效藥,半個時辰不到,謝道韞的脈搏就開始平穩跳動。面色也開始變得正常。
“一看你也是個跟我一樣身不由己的倒黴蛋,算了,不禍害你了,免得又是家宅不寧啊。”
他看到旁邊有文房四寶,拿出一張紙,磨了墨,在上面寫了一首詩。
情詩可不能寫,那不是在撩妹麼?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
洛陽女兒惜顏色,坐見落花長嘆息。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
已見松柏摧爲薪,更聞桑田變成海。
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半死白頭翁。”
這首詩是勸說謝道韞好好生活,珍惜生命的,希望她以後別再瞎折騰了吧。
然後他把“自古紅顏多薄命,香消玉殞誰人憐”也寫了下來放好。
隨後他又拿出一張紙,用炭筆素描,把謝道韞因爲生病而形如枯槁的樣子畫了出來,寥寥幾筆,非常自然而傳神。
身體和容貌是病態的,但精神和氣質卻是昂然挺立的!
“南國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用炭筆在畫下面寫下這首詩,算是送給已經不是自己妻子的謝道韞一份小禮物吧,估計這份生病的畫,她以後是永遠都沒機會再遇到了。
趙川從懷裡拿出那張紅色的婚書,用炭筆在婚書背面寫道:
“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汝心我已知。”
幽幽嘆息了一聲,他悄悄的把那張紅色的婚書,放在謝道韞的枕頭下面,起身就往外走。
歷史上的建康明珠啊,曾經就在自己手上,然後被自己悄悄放走。以對方的爲人來看,趙川若是真要得到她的身子,相信對方在愧疚之下,一定會就範的。
但這樣的行爲對一個心中裝著公正,百折不撓要還淑文公道女孩來說,又是多麼的醜惡!
如果世人心中都沒有了是非,只憑著本能和利益去驅動,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靚麗的顏色?
不爲裝逼,只爲告訴謝道韞一個道理,她在追求公道,就算天下人都是利益的動物,還是會有人跟她講公道,比如他趙川趙大當家!
你投我以桃,我報之以李,就這麼簡單。
“我姐姐去了嗎?看來她是憋著最後一口氣等你回來啊。我姐姐做了一輩子的好人,最後這種下場,老天是瞎了眼嗎?”
趙川一出去,就看到謝玄靠著牆,眼淚緩緩的往下流,無聲哭泣,抱怨蒼天不公。
“你進去照看她吧,我走了。”
趙川牽著馬,緩緩的往前走,沒有再和謝玄說話。
那紙婚約已經成爲兒戲,謝家不會承認的,與其等著對方翻臉,還不如自覺一點,至少能保存一點臉面!
謝道韞已經脫險,這個人現在跟自己已經沒有關係了,自己主動退出,希望他們能有一點良心,不要再打淑文的主意了。
爲了救謝道韞,自己不僅失去了保住淑文的那份荒唐婚書,而且還沒有了足以用來保命的抗生素。
真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僅僅是爲了公道二字!趙川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兩個字更值錢的字了,難怪謝道韞爲了這兩個字差點丟命!
回去休息吧,趙川了卻了一樁心事,身體開始疲憊起來。
看到趙川這樣不負責任的走掉。謝玄的眼中全是怒火!
好歹也是夫妻,你居然如此薄情!
“趙川,你給我站住!你怎能如此對待我姐姐!”
“神經病!”趙川不管怒氣沖天的謝玄,自顧自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