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守衛長安東城門的老丁,此時站在苻堅的府邸,也就是東海王府門前守衛,而趙川趙大官人,此刻已經進入了東海王府。
上次來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好像是幾年前吧?趙川都有些不太記得,位於洛門東的東海王府。
那時候,苻生似乎可以爲所欲爲,而現在苻生……在劫難逃。
苻融焦急的在門口走來走去,何法倪要生了,但孩子一直出不來。適逢長安大亂,找穩婆也找不到。貞娘也才生不久,根本沒辦法去幫忙。
“有什麼事情那麼急的?!壁w川不滿的看著像是熱鍋螞蟻一樣的苻融。
“倪妹妹她,她……”苻融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行了,你回書房吧,面壁思過,這裡有我呢?!?
苻融咬了咬牙,最後還是轉身就走。
“唉,真是的?!?
趙川嘆息了一聲,走進房間。
何法倪雙目圓睜,美麗的臉上全是冷汗,雖然沒有到奄奄一息的地步,不過也沒多少力氣了。
“我不知道你難產,不過現在我能攻克長安,我們多少也有點緣分吧。”
他握住何法倪的小手,卻見對方眼中有淚水流出。
“你師父呢,已經不存在了,我跟他過招,是我贏了,你也不必再擔心什麼了,認識這個戒指嗎?”
趙川將那枚戒指拿出來給何法倪看。
何法倪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一切盡在不言中。
“孩……孩子,是……你的,你……相信我嗎?”
斷斷續續的說出想說的話,何法倪居然害怕趙川會不救她。
“即使是你和苻融的孩子,我也會救你們的。不過我相信你說的,純粹直覺,把一切交給我吧,不會讓你死的,放心?!?
趙川的語氣很溫柔,對於何法倪來說不亞於天籟之音。
之前,她就有聽說,長安會變亂,沒想到趙川真的來了,還來得那麼及時。
從空間袋裡掏出專業的醫療器械,已經接生過一次的趙川輕車熟路的開始工作……
很久之後,房間裡傳來一聲“哇”的啼哭聲。
苻融像是多長了兩條腿一樣,一路飛奔到產房,看到趙川一臉疲憊的走了出來。
“生了個女兒,母女平安呢?!?
苻融的臉瞬間就垮下去了。
如果是個兒子,對於他穩定家庭而言很重要,可惜卻是個女兒。
前段時間長安變亂,苻菁的亂軍衝進東海王府,苻融的腎受了些創傷,已經不能人道,他就指望著這個孩子呢,沒想到,現實還是這麼殘酷。
“師父,沒事了,只是些小事情而已,她們母女平安,我就放心了?!?
看到苻融似乎言不由衷,趙川沒有多問,那些不是自己應該關心的問題。
“你大哥要回來了,我也該走了,長安的局勢,你來掌控吧。”
趙川拍拍苻融的肩膀說道:“你現在也到承擔責任的時候了。去吧,長安的平民已經組織起來了,你去詔安他們吧,這些人也害怕你大哥回來以後秋後算賬呢,讓他們安心吧?!?
苻融感動的點點頭,這一年來他的身體壯實了許多,也留了鬍鬚,看上去像是個能夠獨當一面的人物了。
“師父,你不等著我大哥回來嗎,畢竟收復長安這麼大的功勞?!?
苻融有些疑惑的問道。
趙川笑而不語,沒有回答苻融的問題。
人心啊,是最善變的,也是最可怕的,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可怕。
苻堅看到長安那麼多貴族被殺,雖然那些人都是支持苻生的,雖然那些人他也很想殺,但爲了安撫人心,他不介意把趙川的腦袋借來用一用,平息那些紛爭,鞏固自己的統治。
這雖然只是可能性很小的選項,但趙川要爲自己的女人負責,爲自己的理想負責,爲追隨自己的人負責。
樑安,現在誰都知道是他趙川的人,潼關也在自己手裡,兩關一川,再加上洛陽和弘農,他趙大官人也不是沒本錢的人,誰想找茬,放馬過來便是。
何必把腦袋放在苻堅手裡,考驗對方的人性呢?
既然已經是“軍閥”了,那就必須要有“軍閥”的思維才行。
“洛陽還有很多人等著我回去呢,要知道,你那兩個師孃,洞房的時間都是獨守空房的,她們現在估計殺了我的心都有,爲師要趕快回去滅火呀?!?
趙川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說道,特別是謝道韞,回去肯定有他趙大官人好看的。
“那麼,我這就回去了,趕緊找個穩婆,看看何法倪的情況。雖然我覺得沒問題,但凡事就怕萬一的,明白嗎?”
安撫好了苻融,趙川大踏步的走出東海王府。
“老丁,把鄉親們叫上,讓他們帶著自己的東西,我趙川帶著大家,去洛陽,吃香的吃好的?!?
趙川一聲怒吼,豪情萬丈!
老丁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問道:“聽說苻堅就要回長安了,難道你不等他回來,給你慶功麼?”
“苻堅,他現在還有什麼可以賞賜給我的東西呢?我要的是這天下,他肯給麼?”
這話說得虎軀一震,老丁有些不敢相信趙川居然有這麼大的志向。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我對你的崇敬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又像是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边@就是老丁此刻的真實心情。
走到長安城東門,這裡已經堆滿了人,有趙川帶來的士卒,也有長安本地的軍卒,甚至有些是趙川的老鄉。
“將士們,鄉親們,走,我們去洛陽,迎接新生活。你們信我趙大當家的,就跟我走!”
一聲令下,人羣緩緩移動,穿過長安東門,隊伍浩浩蕩蕩,卻又是井然有序。趙川分出所有的馬匹,用來拉車,馱行李。這一趟來長安,爲的不是苻生,而是長安城的人口。
能在長安城謀生的,都是有一技之長的人,普通農民,根本就呆不住。
這裡面不知道有多少工匠,多少手藝人,多少醫者,這些都是無形的財富。
人,纔是這個時代最大的財富,有了人,沒有地盤可以搶地盤。
沒了人,有地盤也會丟。
很久之後,趙川早已帶著人離開了長安,留下的人卻看到從北面來了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軍。
那是苻堅的龍驤軍!還有戰敗的俘虜。
當然,裡面還有被五花大綁,坐在囚車裡的苻生。
苻堅志得意滿,他已經贏了,雖然可能不是唯一的贏家,但一定是最大的贏家。
苻柳只有六歲,還需要人輔政。如果不出意外,一兩年之後,就是苻柳“禪讓”,自己登基的時刻。
呂光,鄧羌,張蠔等人,都是自己麾下的猛將,還有什麼可以阻止自己的?沒有了!
正在這時,苻堅看到長安城北門大開,城頭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苻融!
“大哥,我來給你牽馬?!?
苻融快步的走下城牆。
他跑過來,到苻堅跟前,兄弟二人見面,感覺隔了百年。
“趙川來了?他攻下了長安城?帶了多少人?爲什麼沒有被苻生髮現呢?”
苻堅現在真的很想見到趙川,除了興奮,心中隱隱也有一絲畏懼。
這傢伙今非昔比,當真是厲害了!
“師父,哦,是趙川,他已經返回洛陽了,他說我已經長大,應該出來做點事情,所以就把長安城的城防交給我了?!?
原來是這樣嗎?
苻堅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但又說不上來。
按道理,自己對趙川沒有殺心啊,他爲什麼不來見自己呢?
苻堅很有些費解,不過此時也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苻氏一族是大族,子侄衆多,按規矩,誰都有機會繼承,而且有些姓苻的王都不在長安,這也是當初苻健大肆封賞的後遺癥。
現在,要快點讓長安城的局勢穩定下來,同時呢,要讓苻柳快點繼位。只有苻柳繼位,才能保證自己執政的合法性。
這是一個非常艱鉅的任務,而且不是一兩天,甚至一兩個月能夠見效的,至少在一年之內,自己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經歷去應付外患。
還有,趙川的洛陽,弘農,乃至汜水關,估計都不會吐出來了。但相應的,潼關自己一定要掌握在手裡,這又需要花一些時間去跟趙川博弈,對方是不會那麼老老實實交出潼關來的。
“大哥,進城吧,別猶豫了。適逢大亂,人心不古,現在是要爭分奪秒??!”
看到苻堅現在還在思考問題,苻融真的著急了。
“我明白了?!?
苻堅點點頭,對身後的隊伍喊道:“進城!接管城防,有不法作亂著斬!”
長安是龍驤軍自己的地盤,這些人當然不會去搶劫,不過他們卻要防著有潑皮流氓來渾水摸魚。
大軍進城,苻堅才察覺到不對勁。
尼瑪,這長安城的人,感覺好像是少了許多,這些人都到哪裡去了?難道都被殺了?趙川也不是喜歡殺人的那種人啊,相反他還有些婦人之仁。
在主幹道上走著,苻堅發現一戶豪強大門敞開,裡面一片狼藉,屋子基本上被燒成白地,到處是死去的男性,就這樣躺在地上。
那叫一個慘??!
苻生回頭一看,這是趙府,趙川並沒有因爲是同姓,就放過對方,很明顯,這一家人是苻生的鐵桿,平日裡做下很多不法的事情。
“昔日倒行逆施,所以有今日之禍麼?”
苻堅暗歎一聲,趙川還真是個有原則的人,該殺誰,不該殺誰,他不會多殺一個無辜之人,也不會放過一個惡貫滿盈之人。
“大哥,強太后在大興善寺,我們已經走過了呢。”
苻融在一旁善意的提醒道。
“我知道,我只是想去天王宮看看。當年我就看這個宮殿不順眼,以後等我登基,第一件事情就是拆了這座天王宮,重建未央宮!”
苻融沒想到苻堅居然有這樣的雄心壯志,頓時佩服的說道:“小弟一定輔佐大哥成就霸業!”
“哈哈,好的,我們十年之內,橫掃天下,建立一個大大的基業,給子孫後代吧,哈哈哈哈哈哈!”
苻堅今天說了很多話,看上去有些輕浮,這跟他平時表現出來的狀態很不一樣。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苻堅的年齡也不大,也才二十出頭。
不是他成功得太晚,而是趙川崛起的速度太快。其實以苻堅的成就來說,他已經很厲害了。
天王宮像是被人狠狠的搶劫過一番的樣子,地上到處都是太監和侍衛的屍體,倒是宮女們都不見了,有可能是被搶走了。
皇宮中大部分值錢的東西已經被搬走了,像是那種又笨重又不好拿的東西,比如銅鼎什麼的,一時間沒辦法融化,又扛不住,時間還緊張,就那樣孤孤單單在皇宮中曬太陽。
“這真叫一個慘啊,實在是太慘了。”苻堅暗暗搖頭。
長安城至少已經有十幾年沒經過戰亂了,就算當年桓溫打過來的時候,也沒有進入長安。
實際上雖然有苻健喜歡神經刀,雖然有苻生的殘暴,雖然有八水幫橫行不法,但總體而言,長安城比較平靜,整體是向上的。
可是現在呢,大戶們被搶了,平民們不見了,長安城少說有三分之二的人都人間蒸發,這該如何是好?
苻堅心中一涼,似乎他接手的長安,並不是當初那個和平安定的長安了,破敗,戡亂,許多富戶毀於一旦,需要多久才能恢復元氣呢?
“大哥,大哥,我們還是去大興善寺去見強太后吧,強家是豪門,爪牙衆多,沒有強家的妥協,咱們是沒辦法完全穩定住長安城的局勢的。”
苻融看到苻堅再次走神了,有好心的提醒道。
“我知道了,走吧,去見強太后吧?!避迗园@了一聲,臉上看不出喜怒來。他走在前面,似乎沒有了剛纔說話的興致。
大興善寺內,強太后抱著苻柳,放聲痛哭。
兩個兒子裡面有一個要死,或者兩個都要死,必須要做選擇,這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是何等艱難的決定啊!
“孩兒啊,以後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那些王圖霸業什麼的,就不要去想了,真的。能活著就好,活在亂世,很多事情,是你一出生的時候就完全註定了的,明白嗎?”
苻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正在這時,傳來了敲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