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後要急方》一共有四卷,和普通醫書大不一樣。
因爲這是一本古代關於免疫學的書。裡面有許多現代纔有的免疫學知識,當醫生,特別是傳統中醫,古代不算稀奇,但免疫學方面的傳承,可就少多了。
可以說葛洪是對趙川寄予厚望並且信任到了極點,纔會把《肘後要急方》傳給他。
什麼?你說幾本書不算大禮?
要知道東晉可是沒有印刷術的,連雕版印刷都沒有興起,知識的傳承全靠口述和抄書。這套書籍的分量已經很重,說是衣鉢傳人也不爲過。
趙川拿著葛洪給他的包袱,感覺裡面不是書籍,而是黃金,沉甸甸的!
不過話說這老頭一向奸詐,這次爲何會好心到這樣的程度?
趙川一臉疑惑的看著葛洪,果然,對方露出老狐貍般的笑容,輕聲說道:“建康對岸的堂邑地區,之前被我發現有人得了痘疫。
雖然那人已經被我火化,屋子也被焚燒,附近也沒發生什麼疫癥,但還是勞煩你走一趟去看看吧。
梅雨季到了,一旦爆發瘟疫,後果不堪設想,建康城現在百萬人居住,你想想這後果有多嚴重?”
葛洪雖然說得義正言辭,但趙川卻懶得吐槽他,連答應都欠奉。
尼瑪!你爲什麼自己不去死?現在每天那麼多人無辜慘死,那麼多窮人家的女人被欺凌,我特麼管得過來麼?
“作爲我的衣鉢傳人,你必須要走一趟!這個絕對沒有商量。你在外面殺人放火,勾引良家婦女,我都可以裝作沒看見,但這種事情,你作爲我葛洪的傳人,沒有商量!”
趙川剛想反駁,突然腦中的小秘書冷冷的說道:“如果拒絕葛洪現在的要求,入派將被視爲無效,還魂丹和回春丸,都會被收回!”
額……這樣好像很過分啊!沒有回春丸和還魂丹,郗道茂絕對要當一輩子老太婆,吃了人家的豆腐,總要負點責才行啊。
趙川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幽怨的看著葛洪,無語凝噎。
“心裡裝得下天下,你纔有可能得到天下。現在救下的晉國子民,將來都有可能是你的子民,你覺得如何呢?”
“那我拿什麼去救?”趙川終於還是鬆了口,葛洪雖然是在灌雞湯,但他說得有道理。
有些責任,是不能逃避的,你可以看做是上天的考驗。
“雖然我是道家,但佛家有句話說得好,有什麼因就得什麼果,你已經賭命得到的熟苗,只要用得好,你會源源不斷的產生熟苗,到時候在江左推而廣之,可以救活無數的人!”
原來如此,還真是一環套一環啊,葛洪這個心機boy!套路太深了!
長安有長安的套路,江左有江左的套路,這裡沒有一個人是簡單的。
雨漸漸變得小了,趙川的心,也慢慢變得平靜下來。
男人要對自己狠一點。
彷彿是聽到了趙川心裡的怒吼,老天覺得這個旗子立得不是很高,還要加點料。很快他就發現,走一遭已經勢在必行。
顧愷之洗漱完畢,穿上了樸素而質地優良的衣服,走到房間裡和趙川兩人相視而笑。
此時陽光已經穿透雲朵,照在院子裡,兩人共同經歷生死,雖然時間短,但積累的感情卻不可小視。
“哐當!”一聲,院子的大門被人用蠻力一腳踢開,一個渾身透溼的青年衝了進來,看到趙川,急急忙忙的走過來,拉著他的胳膊,斷斷續續的說道:“快,快去,去京口,救,救孟姜,遲了來不及了!”
哈?
趙川跟身邊的顧愷之都是一臉懵逼,完全搞不懂謝玄這是玩哪一齣。只有葛洪面色陰沉,似乎預料到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一樣!
顧愷之熟練的遞給謝玄一杯水,對方一飲而盡,這下說話才利索了些!
“堂邑爆發痘疫,郗曇已經帶著大軍完全封鎖了那裡,不能進也不能出。
孟姜早前從堂邑返回,也染上了痘疫,現在被安置在京口,她隨同的兩個家將已經病死了!”
不是吧!王孟姜得了天花?這怎麼可能!
歷史書上清清楚楚的寫著,王孟姜後來嫁給一個有才華的中等世家子弟,對她很關愛。
生了個女兒嫁給了謝玄的兒子,生了謝家文豪謝靈運!王孟姜最後是老死的,一生過得還不錯,無病無災,至少比被強迫離婚的郗道茂強多了。
她是怎麼染上天花的?
要知道天花的傳染率雖然高,但由於死亡率太高,一死一片,人員流動反而不多。
天花病毒在常溫下存活的時間又很短,其大規模傳播往往需要很長時間。
“她去堂邑是做什麼?”趙川好奇的問道。
“不知道,大概是寫了陳條,想給堂邑的郡守劉仕看看,陳述利害,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
謝玄的話裡明顯有一些焦急,救人如救火!不過趙川知道,天花乃是不治之癥,早一天去晚一天去差別或許有,但絕對不是致命的差異。
“趙川,我求你了,我們之間以前是有一些誤會,但在這裡我懇請你救救她,我四叔已經解除了我跟王家的婚約,大家都已經把孟姜當個死人,只有你能救她!”
謝玄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也把王孟姜當成了死人,現在無非是死馬當活馬醫,儘儘人事罷了。
趙川不爲所動,因爲謝玄始終沒有解答一個疑問。
既然王孟姜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爲什麼他自己不去救,卻來求別人?
如果是因爲危險,那明知道生死一線,他卻讓趙川去跳火坑,這用心,恐怕是有些歹毒了。
如果趙川是顧愷之,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推掉這件事,但趙川本人是推不掉的,因爲王孟姜是系統任務裡面的人物,和謝道韞一樣,身上的屬性並不是“妹子”,而是給自己打工的重要人物。
不能死啊,死了任務就會取消了,沒有活字印刷術,沒有知識在寒門的普及和推廣,趙川這細胳膊細腿,怎麼跟世家鬥呢?
就算謝玄包藏禍心,趙川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勇者無懼,這條路只能走下去。
有那麼一瞬間,趙川覺得這世道挺艸蛋的!
系統也是這世道的一部分,常常是黑白顛倒,是非不分,世風日下,胡作非爲,該管不該管的事情都要管,該照顧不該照顧的妹子都要照顧。
趙川覺得作爲一個有著豬腳光環的穿越者,難道不應該隨便始亂終棄,都有妹子倒貼過來麼?
“葛神醫,事不宜遲,那我這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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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川說話的時候,沒有看面色複雜的謝玄,而是盯著葛洪的臉。
“也罷,治好王孟姜,對種痘的推廣有極大的好處,只是人若是死在你面前……”葛洪沒有說下去,但趙川知道,如果他沒治好王孟姜,郗璇可是很看重這個寶貝女兒的,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
“你……”其實想說你可以不去的,但話堵在嘴邊,謝玄就是說不出口。比較起來,如果非要死一個人的話,謝玄寧願死的人是趙川而不是王孟姜。
男人間的誤會,有時候一頓飯就能相逢一笑泯恩仇。
男人間結構性的矛盾,即使相處一輩子,在心裡也會介懷。看到自己身邊的女人,一個個飛兒撲火的鑽進趙川的懷抱,謝玄心裡如果能舒服,那他簡直就不是男人了。
“走吧!”
打點好一切,趙川翻身上馬,跟在謝玄的馬後面,漸漸消失在葛洪和顧愷之的視野裡。
“長康,想不想爲顧家做點事情?”葛洪笑瞇瞇的盯著小正太。
“那個,我隨趙師傅一起去吧,就在京口幫下忙。”顧愷之也不傻,他跟趙川是過命的交情,經過某人的洗腦,葛洪的形象,早就是陰險,毒辣,卑鄙,無恥,毫無誠意,打死都不能相信。
顧愷之覺得如果自己非去不可的話,離趙川近一點比較好。
“心裡裝得下天下,你纔有可能得到天下!”
葛洪對趙川說過的話,此刻又出自鄴城監獄最深處,一個女囚的口中!
這裡陰森恐怖,地上全是乾涸的血跡,被捆在鎖鏈上,站立不能動的段萍,睜開眼睛,看著跪在地上的慕容垂,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絲笑容。
“萍兒,我幫你把罪扛下來,那樣你就能活下去了,我不能看著你死啊!”
慕容垂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聲!
“沒用的,他們就是爲了剪除你的勢力,難道你看不出來麼?莫非我崇拜的大英雄,就這點見識?”
段萍的身子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但意識卻異常的清醒,她一生中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忍,百忍可成金!慕容俊活不了多久,他那個傻兒子慕容偉沒什麼城府,你不要留在鄴城,儘量外放,一旦有事,這燕國就是你的!”
段萍的說法很有道理,腦中殘存的理智告訴慕容垂,這是翻身的唯一辦法,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段萍擡起手,兩人十指緊握,她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對慕容垂說道:“夫君,來世再見吧,出去以後,就說我畏罪自殺,所有的陰謀到我這裡就停下來了,切記不要衝動,活著,最重要!”
話音剛落,還來不及慕容垂反應,段萍的嘴角就滲出血跡,她咬舌自盡了!
段萍死得很慘,但她死得不冤枉。
無論是相貌還智商,她都碾壓了可足渾氏,作爲一個女人,特別是母儀天下之人,怎麼可能容得下比自己優秀的女人呢?
從政治結構上說,前燕皇帝慕容俊和吳王慕容垂之間,矛盾是不可調和的,任何一個皇帝,有慕容垂這樣出色的親弟弟,晚上都會睡不著覺,這不會因爲任何動作而改變,除非慕容垂裝瘋!
段萍死的時候,嘴角帶著神秘的微笑,眼睛是閉著的,事後慕容垂的哥哥慕容恪看到了,讓他想到了一個人,伍子胥!
伍子胥留下了一個鞭屍的故事,讓慕容恪擔心將來慕容俊會不會被弟弟慕容垂挫骨揚灰!
但他沒有說,什麼都沒有說,燕國需要穩定,特別是現在剛剛經過潛龍勿用的階段,準備一飛沖天,不能出任何意外。
慕容垂在離開的時候,殺光了包括典獄長在內的所有獄卒!近百人的死亡,當然會驚動慕容俊,不過當他知道慕容垂留下一句話:那些人我殺的,有事衝我來,之後,心下稍安。
只是失敗者的發泄而已!那些獄卒,就算殺一千人又如何?他慕容垂已經被自己一擼到底!
一個政治家,失去了所謂的“勢”,就算孔明再世也沒有用,因爲沒有發揮能力的舞臺,權力的遊戲,就是這麼殘酷。
慕容雨發現自己的五叔慕容垂,此後遇到誰都是一臉微笑,充滿著陽光,但他的眼神,自己已經完全無法看透!
如果是自己的話,現在應該是時刻想著謀反吧!
慕容雨覺得如果誰把趙川給折磨致死,她肯定跟那個人不死不休,更何況是慕容垂的髮妻呢?
打掉慕容垂的勢力,燕國的政權似乎更穩固了,但慕容雨覺得,好像有一顆不安的種子被悄悄種下,它每天都會長,現在還很不起眼,但遲早有一天會成爲參天大樹!
在枋頭晃悠了許久的長安君,桓婧,慕容平等人,也得到了燕國皇帝慕容俊的詔令,即刻返回鄴城,參加獻俘儀式。
此時慕容俊還是很低調,詔令中特意強調,桓婧乃是東晉來的貴客,不得怠慢了。
先北後南,再平長安,乃是慕容俊的既定方略。北方,大概是可以安定幾年了。南下的話,盤踞在山東半島的鮮卑段氏,似乎是一個不錯的攻擊目標。
遷都大典和獻俘儀式一起,緊鑼密鼓的籌備著。
趙川和謝玄,一路快馬,又坐船渡過長江,來到京口重鎮。
這裡分出很大一片區域,篩選坐船過江的人,你別說,還真發現得了痘疫人,比如王孟姜一行人,已經死了兩個,只剩下一個了。
一個小院子,每天有人把飯食送到門口,畢竟是世家的嫡女,雖然已經被放棄,但這種待遇還是有的。
然後趙川就發現謝玄已經不再往前走了。
他眼中全是愧疚,但是,不能再往前了。
“你回去吧,哦,對了,我在郗道茂那裡有一把琴,你有心的話幫我去拿一下,不願意就算了。”
趙川對著謝玄擺擺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