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郊外,數百全副武裝的鮮卑騎士包圍了一輛馬車,如無意外,馬車裡的人插翅難飛,沒有一絲逃脫的可能,哪怕現在是晚上!
英姿颯爽的慕容雨,拿著一個火把,下了馬,看著眼前對她咬牙切齒的長安君,一臉古怪,完全莫名其妙。
這尼瑪還講不講道理了,冤有頭債有主。
自己只是奉了病牀上的慕容俊的命令,前來捉拿長安君和桓婧,特別是桓婧。
當真是慕容俊下令的啊,慕容雨根本不覺得這裡面有什麼陰謀,即使有,那也是出自老爹,作爲女兒,又是負責城防的,她要是不追,那才真是失職。
現在人家正主桓婧都沒有出聲,你這個添頭有什麼好嗶嗶的?我跟你又不熟?
慕容雨很清楚,長安君的姐姐是皇后可足渾氏,自己的父親慕容俊不可能真的把她怎麼樣,今天的命令更多是政治上的做戲,做給國人看的。
長安君這傢伙她到底在激動什麼?我得罪她了?
“我說,我只是奉命行事,你也不必這麼惡毒的詛咒我吧?你放心,我肯定有人要,不勞你費心了。”
慕容雨淡淡的說道。
在趙川的女人裡面,慕容雨是最放得開,心胸最開闊最不計小節的女孩,那些女兒家的奇怪小心思,她根本就意識不到。
再說了,她也沒料到長安君現在跟她起了“搶男人”的心思。長安君暗戀一個沒見過的漢人,這說出去誰信?
慕容雨的態度激怒了長安君,她憤恨的拔出金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惡狠狠的對慕容雨說道:“狐貍精,我不會讓你好過的,我現在就自盡在你面前,我姐姐本來就看你不爽,她絕不會放過你的。
哼,我現在就詛咒你,跟情郎不能再見面,到死都見不到。”
長安君的話讓一向好脾氣的慕容雨額頭上青筋暴起,趙川是她的逆鱗,今後她放著這個鮮卑公主不當,也要跟情人廝守在一起的,長安君的詛咒,讓她異常火大!
對她來說,哪怕詛咒慕容俊也比詛咒趙川要強啊!
“行啊,你不是很能耐麼?那你自盡啊,你快往脖子砍啊!你怎麼不動手?”
慕容雨看到長安君她們都跑不掉,乾脆下令讓手下都收起弓箭,她抱著手臂,看著一臉緊張的長安君,帶著嘲笑,想看這個被她姐姐,皇后可足渾氏寵壞的小姑娘到底要耍什麼花樣。
慕容雨隨行的幾百騎兵,看到這兩尊“神仙”打架,心裡都是直打鼓的。
一個是皇帝的女兒,一個是皇帝的小姨子,她們兩個無論哪一個出事,皇帝都不會處理另外一個。
但跟著慕容雨的自己,那就很難說了!
萬一慕容俊少根筋,一骨碌把自己這些人都砍了陪葬,似乎也不算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啊!
副將急了,一直跟慕容雨使眼色,對方裝作沒看到,就是要看長安君的笑話。
此時長安君腸子都悔青了。
這下真是騎虎難下了!
當時嘴快一時爽,事後尷尬難收場。
長安君手裡的金刀有點抖,還有點飄。
額頭上一滴冷汗流到她那高蹺小巧的鼻樑上,最後落到嘴脣上。
她這個人一向都是嘴巴兇啊,做人沒一點心機。
她也只是嘴巴上爽一下,不想在慕容雨面前落了下風。
爲什麼這傢伙不按套路出牌啊!你難道不應該勸我放下刀,然後放我走麼?
長安君不知道自己肚子裡的苦水往哪裡去倒。
現在是不砍自己脖子就是慫了,要是砍自己脖子...本來出來就是爲了逃命,自盡又是何苦來哉?
正在這時,一支弩箭速度飛快,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點點顧慮,正中慕容雨的左肩膀。
此箭乃是鐵箭,洞穿了慕容雨的肩膀,沒有飛羽,也沒留在體內,估計就是根鐵桿而已。
這種無羽箭在宋代,特別是南宋,大規模使用過,但此時還是數量稀少,主要是腦洞有限和工藝不過關。
電光火石之間,周圍的所有人還來不及反應,一個和尚把慕容雨一隻手放在她的纖腰後面,另一隻手掐住她天鵝一樣的細長脖子,大吼一聲:“道安在此!奉皇后可足渾氏之命,送長安君過黃河,你等怎敢阻攔!”
聲如洪鐘,戰馬開始煩躁不安,大批的騎士都被掀翻在地,異常狼狽。
但奇怪的是,慕容雨耳邊的聲音卻是極小,而且說的話語還不一樣。
這很可能是傳說中的腹語,但一時間慕容雨大腦當機,早已無從分辨。
“解除包圍,你們都退後,越遠越好!”慕容雨聽清楚了道安的悄悄話,沒有猶豫,立刻下令手下退到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地方。
“小強,讓長安君上馬車,我有些話要單獨跟這位慕容公主談一談。”道安對著長安君揮揮手,這丫頭雖然很單純,卻不是傻子,只好悻悻的上了馬車。
在馬車裡,又離得很遠,根本聽不見道安和慕容雨說什麼。
“大師,你爲何射傷我?”慕容雨沉聲問道,語氣裡帶著不悅和埋怨。
對方傷了她,不給個說法就太不像話了。
“你現在兵權在握,不久你爹慕容俊就會死。雖然你跟他沒什麼感情,但他總比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慕容偉強。
你有才能,慕容偉必然忌憚,你父親死後,你外嫁范陽盧氏基本可以確定,畢竟人家多次求婚。
所以我故意射傷你,讓你有藉口推掉身上的軍職。
你回去覆命以後就立刻去黎陽,到你四叔慕容恪大營當中當個監軍什麼的,參加馬上來臨的對鮮卑段氏的戰役,有機會培養自己的班底。
慕容恪應該可以保你三年平安。三年之後,就是你自己想辦法了。”
箭傷不用取箭頭,或者說那鐵箭根本就沒有箭頭。慕容雨的傷看著嚇人,染紅了衣衫。
而實際上沒傷到腑臟和肌肉,異常的精準。
“謝道安大師指點迷津。”慕容雨接過道安遞過來的一瓶外傷藥,很豪放的撕開肩膀上的衣服,把傷藥塗抹好,血馬上止住了。
“此去中原,我會去見見你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你選人確實有眼光。讓長安君走吧,對你自己而言,這個人情要得。你也看得出來,慕容家四分五裂在即,別瞎攙和了。”
三言兩語,道安說到了點子上,慕容雨已然明白對方肯定知道趙川這個人,至於詳細的,恐怕只有她跟情郎相聚之後才能得知了。
“那,大師,後會有期了。”慕容雨對著道安行禮。本來想問趙川的消息,害怕節外生枝,最後還是作罷。
對方手下留情,取自己的性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再想著留下對方一行人,就有些頑固不化了。
道安說放走長安君對自己個人有利,不妨信他一回吧。
“回去跟你爹慕容俊說,長安君留在燕國是禍害,這是先生留下的信息,信不信由他。我覺得他不會爲難你的。”
慕容雨點點頭,事情就這樣,也容不得說不同意,不妨賭一把吧。
這道安武藝極爲恐怖,身上秘密又很多,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
輕鬆但說不上愉快,慕容雨看著道安鑽進馬車,這一行人越走越遠。
“唉,趙川啊趙川,這道安會不會去找你呢?他究竟是敵是友?你可別跟他打起來啊,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只怕走不過三回合吧。”
帶著滿心的疑惑,慕容雨帶著人回了鄴城跟慕容俊覆命,此先按下不表。
就說道安一行人離開慕容雨的攔截隊伍後,馬車裡桓婧一臉崇拜的看著道安,激動的說道:“大師可一言退敵,我父親帳下真是藏龍臥虎啊!”
道安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意味深長的說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替你父親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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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桓婧和長安君同時驚訝得長大了嘴,看著道安。
“我以前是給先生做事,十年期限已滿,現在我已經是自由身,完全是給自己做事了。只不過送你們離開燕國恰逢其會罷了。”
道安說得不清不楚,有所保留,長安君和桓婧本來興奮的心情,不由得蒙上了一層陰影。
很快就有馬蹄的聲音,馬車停了下來,來人正是朱序,和他麾下的精銳晉軍騎兵百人,桓婧看到自己父親的手下,心中大定。
這道安來歷不明,居心妥測,不是很靠譜。
但朱序不一樣了,他本身就是晉國的鷹揚將軍,而且地盤就在父親治下,很明顯是父親派來營救的奇兵。
“小姐,屬下現在麾下一百騎,即使粉身碎骨,也定要護送小姐回晉國。”
道安看了看情緒激動的朱序,開始無聊數手上的念珠,懶得搭理這個人。
像這種熱血漢子他見得多了,沒幾個活到現在的。
逃亡的隊伍開始壯大起來。
不過俗話說好事多磨,長安君一行人沒有走多久,在去黎陽的必經之路上,看到一支鮮卑騎兵和步兵組合的隊伍,打的旗號是慕容。
他們攔住了長安君等人的去路。
這些人不算少,人數少說也在五千以上,足夠打一次像點規模的戰鬥了。朱序手上這點人馬,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
不出意外,長安君一行人被這支大軍團團包圍。
“既然人都來了,爲何不下車一敘?”
成熟的聲線,磁性的聲音,聽到聲音的長安君不情不願的下了馬車,看著眼前的男人,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在火光照耀下顯得詭異。
“你來是想攔著我麼?是想捉我回去當夫人麼?哼,跟慕容偉比起來,你也不是什麼好人,跟你哥哥慕容俊都是一路貨色。”
長安君一臉嫌棄的偏過頭,看都不看眼前的男人,慕容垂!
在真實的歷史上,他們是真正的夫妻,或者說是長安君的身子被對方玩膩了,但對方卻時刻想殺死她的那種“夫妻”關係。
由於某人的亂入,這兩人的命運被改變,但相互看不順眼,卻依然如故。
“我夫人段萍是有大智慧的女人,我生平也最敬佩有頭腦有擔當有胸襟的女人,像是雨兒那樣的。
真是慶幸慕容偉的詭計,如果真讓我娶你這樣沒頭腦的,還不如殺了我。”
“你!”
長安君憤怒的指著言語刻薄的慕容垂,本來想質問那時候他爲什麼脫光了自己的上衣圖謀不軌。
你那麼討厭我還打算非禮我,什麼德行?
不過此時大庭廣衆,這種事情說出去就一輩子擡不起頭,搞不好趙川會很介意,長安君僅剩的理智起了作用,算是沒脫口而出。
而且那件事也確實不是慕容垂乾的。
“罷了,你以爲我是來捉你回去的麼?別開玩笑了。
行了,看你像是喪家之犬一樣惶惶不可終日,可憐你一把,這些金子拿去路上花吧,你可以不要,我不介意收回去的。”
慕容垂打了個響指,手下士卒擡著個小箱子出來了,打開蓋子裡面金燦燦的,也不知道是黃金還是銅餅。
長安君被慕容垂氣的一佛昇天,二佛出世!差點就要上去抄刀子砍人,結果忽然想起她出來的時候帶的錢其實不太夠。別人施捨的錢到底要不要,這真是個問題呀。
骨氣重要還是肚子重要,這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
長安君想起慕容垂當時要非禮自己,連上衣都脫了,可能讓對方揩了不少油,這點錢就當是補償自己的損失吧。
有時候換個角度看問題,難以接受的事情就變的無足輕重了。
長安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俏臉漲的通紅,不好意思的說道:“那,那好吧,小強,你去把錢收起來吧。”
在燕國境內大概是可以騙吃騙喝,出去了慕容俊和可足渾氏的名頭就不太好用了。慕容垂雖然嘴巴說得難聽,但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收了錢,慕容垂看著長安君窈窕的背影上了馬車,大手一揮,大軍分開一條路,對方十分從容的離開了。
“你的姿色配我綽綽有餘,只可惜完全是個繡花枕頭,就外面好看。
我慕容垂又豈能跟你這種淺薄無知的女人過一輩子,真是笑話。”
慕容垂臉上露出了讓人不寒而慄的冷笑,表情陰寒,似乎並不是爲了長安君這個對他來說根本無足輕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