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頭不要摘下來,我知道你很熱,但是我們要爲朱序他們爭取時間。”
長安君的骨頭像是被抽掉,軟軟掛在趙川身上只喘氣,因爲爬山實在是太累了。一向都沒吃什麼苦的她,還真有些扛不住了。
不是說好了只是演演戲麼?爲什麼又是跑路又是爬山的,像是躲避老鷹追擊的兔子一樣疲於奔命啊?
長安君都不知道要怎麼吐槽趙川纔好,早知道這一波如此的累,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趙施主,我們又見面了。”
趙川擡頭看了看寺廟的匾額,發現一個小和尚慢慢走了出來,居然是消失了好幾天的法顯和尚。長安君不認識法顯,那半透明的蓋頭看的也不真切,只覺得這個聲音帶著戲謔,非常猥瑣。
他喵的,這個死和尚說話一向不著調,現在也是一樣。趙川覺得跟他說一句話就會崩。
“你說這裡有座廟,居然是真的,你是怎麼知道這裡有座廟的?”
法顯身上的秘密也很多,可以肯定他並沒有到過這裡,莫非這廝也是穿越而來的?
“快進寺裡面吧,我之所以來一趟,就是爲了見證你說的神蹟。不然揹著那麼大一個東西,還要爬這麼高,我也沒發神經啊!”
法顯一邊說,一邊帶著趙川跟長安君進了龍潭寺。
這裡早就被廢棄,別說是什麼龍了,就是和尚,也就只有法顯一人而已。
寺廟的院子裡,靜靜地躺著一個“怪物”。
像是老鷹,但大得多,骨架是木頭,上面蒙著帆布,帆布上還塗滿了油脂,頭很尖,兩翼很寬。
趙川眼中露出了驚喜的神色,不可置信的看著法顯,沒想到這廝真能把東西組裝起來,還做的如此精巧。
“你給我的圖紙我看了,應該就是這樣的,連接的地方是用草繩和樹藤浸油連接的,這東西估計怕火,也怕雨水,可惜只能用這一次了。”
法顯一邊在那裡吐槽這玩意就是個殘次品,但眼中的得意,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我原本是打算用這個,嗯,滑翔機,從邙山進洛陽城。但現在洛陽在朱序的控制之下,沒必要了,想不到居然可以用在這裡。”
趙川圍著法顯製作的滑翔機繞了一圈,滿意的點點頭。
圖紙是他通過系統兌換的,材料卻是他和法顯兩人在匆忙中準備的,小和尚對此異常感興趣,帶著零件上了嵩山,並在龍潭寺組裝好了,這就是趙川賴以脫身的屏障。
“你確定這東西能飛?”
法顯把手籠在袖子裡,舔著臉跟在趙川身後如同一條狗。
“嗯,一定能飛,不過呢,似乎最多隻能上兩個人。”趙川指了指滑翔機上的把手和踏腳的地方。
說明書上說得很清楚,最多200公斤的重量,還要留一點冗餘,不然飛天上摔死,那他估計要在穿越界出名了。
“呃,你是想讓我帶著你,那她怎麼辦?”
趙川一看法顯的樣子,就知道這廝在想什麼,不就是想試試身手,滿足天空翱翔的願望嗎?
法顯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說道:“你看,反正是她爹來找她,也算是送佛送到西吧,不要在意這些了。”
尼瑪,我要是能把桓婧交出去,還讓你費這麼大工夫幹嘛?我女人樑影來營地幾天了,我都沒時間去敘敘舊談談情呢!還不是這些破事給逼的。
趙川揭開長安君的蓋頭,沒好氣的說道:“你看看這位美女是誰,她要是桓溫的女兒,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長安君一直都沒說話,主要是被這驚人的“滑翔機”給嚇到了,趙川一拉蓋頭,她如同受驚的小兔一樣緊緊摟著趙川的一隻胳膊不放。
“啊!是你!居然是你!你這個妖女!妖女!太可怕了!”
法顯看到長安君,就像是見了鬼一樣,慌忙不迭朝著院子的門外跑去,趙川和這位鮮卑美女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法顯也不想想,長安君若是個妖女,她能被慕容垂逼得走投無路麼?
“來,後面就是懸崖,幫我搬一下,等會我們要坐這個離開了。”
不由分說,趙川推著長安君往前走,果然,和之前在營地裡法顯跟他描述得一樣,後院一出門有塊不大的空地,空地邊緣沒有欄桿,再往前就是萬丈懸崖,懸崖下面是一個深潭。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想來龍潭寺,大概就是這樣得名的吧。
兩人把分量並不重的滑翔機搬到懸崖邊上,趙川並沒有立即坐上去,這讓長安君非常奇怪。
追兵其實已經很近了,而且這座孤山(嵩山的一個山脈),並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事已至此,長安君寧願相信趙川,而不屈從於內心的恐懼。
“趙川,我們爲什麼還不走?”長安君奇怪的問道。
趙川拍了拍她的頭說道:“等會抓緊,一切有我,這樣的機會,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了,什麼都不要怕,只管享受這個驚險的過程就好了。”
他並沒有跟長安君解釋爲什麼現在還留在這裡不走。
很快,驚慌失措的法顯,又從前院跑了過來,對著趙川大喊道:“大當家,不好了,桓溫來了,是桓溫,真的是桓溫!”
法顯還是見過桓溫的,雖然只有一面之緣而已。
長安君很奇怪趙川的臉色爲何這樣淡然,要知道,鮮卑慕容裡面,面對桓溫,敢於站出來的人,也僅僅是慕容恪慕容垂罷了。
現在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少年郎,帶著自己這個拖油瓶,面對即將帶著士卒前來的桓溫,居然毫無懼色,這恐怕不僅僅因爲他有身後這個奇怪的東西作爲退路。
“把蓋頭蓋上,不然這戲就沒法演了。”趙川在長安君耳邊低聲說道,嚇得妹子趕緊把蓋頭套在頭上,又好好整理了下衣服。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那是鐵甲摩擦碰撞的聲音,龍潭寺的大門被一腳踢開,晉軍中亢龍軍獨有的紅色鎧甲,一大片晃得人眼睛生疼,如同一條紅龍,衝進龍潭寺。
幾乎是一瞬間的時間,這些人就將本來就不大的寺廟捅了個對穿,隨即將趙川等人包圍,除了身後的懸崖,連呼吸的空間都要沒有了。
“婧兒,回來吧,這個不是朱序,難道你連朱序也分不清了嗎?”
桓溫的聲音從人羣后面傳來,亢龍軍分成兩邊,留出一條過道,桓溫龍行虎步的來到趙川跟蓋著蓋頭的長安君面前。
“你不是朱序,雖然計策很好,但卻也很好猜,人越少,就越容易隱藏行跡,所以這一個纔是真的。嗯,我猜猜看,願意給謝家幫忙,又有才智和實力佈置這一切,你是趙川吧。”
猜出趙川並不算什麼很稀奇的事情,只要想想謝玄的姐姐謝道韞跟誰有一腿就很容易得出這個結論。
“桓公,許久不見,風采依舊呢!”
趙川撕下人皮面具,俊俏的小白臉帶著壞笑,果然是趙川無疑。
“罷了,謝家跟你什麼關係,我心裡也知道,今天就當你不在這,一切的源頭是朱序,你讓婧兒過來,這事就算了結,我當做沒見過你。”
桓溫哈哈大笑,手一橫,揮斥方遒,霸氣外露。
事情有那麼一點點波折,不過還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並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桓公,你知道嗎?在晉國,你手腕通天,呼風喚雨,想要什麼就可以做什麼,人脈強大到了無與倫比的地步。”
趙川的話語裡帶著不易察覺的譏諷,心中冷笑。
桓溫這個人,最後連晉國的皇帝,他都敢誣陷對方爲“陽痿男”,用這種卑劣手段逼迫其退位,當真是當得起梟雄二字。
不擋他道的,路人也是他的朋友,擋他道的,摯友也是死敵。
“你知道嗎?雖然你有人脈,但是我有人心啊。我不否認你很厲害,或許當今並無敵手,但你一直沒弄明白這個時代的人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趙川的話讓桓溫心裡很不舒服,但這位梟雄卻並沒有說什麼。
你可以口若懸河,甚至可以打一輩子嘴炮,但桓溫身邊的亢龍軍,你能對付多少?說那麼多廢話,最後還不是要屈服?
“婧兒,快過來!”桓溫不耐煩的說道。
女兒的婚事,已經讓他膩歪到了極點,再也無法忍受,想快點結束這一切,完成和謝家的聯姻。
至於女兒被朱序睡了,只當她被狗睡了吧,反正這次也會將朱序一併收拾了。
趙川乃是謝道韞的男人,謝家的大姑爺,桓溫是不會把他怎麼樣的,不然的話,像今天這樣將他耍得團團轉的人,還可能活著喘氣麼?
“桓公,我身邊這位姑娘,她是鮮卑人,但她願意冒險,是因爲我答應讓她看看我口中,我心中嚮往的那個世界,這就是人心,你猜不透人心,可以跨越胡漢之間的分歧,爲所有人找到一條可以走的路。
有良知的人所期盼的路,你還是不懂!”
趙川拉下長安君的蓋頭,映入桓溫眼中的,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一時失神。
確實不是桓婧,但比桓婧漂亮,雖然這並沒有什麼卵用。
桓溫的臉都變成黑色的,因爲他被耍了,而且剛纔還在那裡侃侃而談,說不定趙川和這位美女在心中已經將自己從頭笑到腳。
“趙川,你真以爲我不敢殺你?製造一個你意外死亡的事實,是很簡單的事情。”
梟雄已經開始殺氣外露,長安君害怕得摟住趙川的腰不放,桓溫和慕容垂一樣,身上都有那樣的氣息。
上位者的氣息,肉食者的氣息!
“人心呢,有時候很複雜,有時候又很簡單。比如乞丐的一頓飯,比如農民的一塊地,比如……桓婧想嫁給朱序,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有時候卻又沒差太多,這就是人心啊。”
趙川拉著長安君已經抓住了滑翔機的把手,準備“跳懸崖”了。
桓溫手下的亢龍軍士卒想上前逮捕他們,但桓溫卻始終都沒有下令。
“雄關漫漫真如鐵,如今邁步從頭越!桓公,天下的變局,已經開始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趙川會在洛陽求活,或者等死,不會後退一步。
明晚,朱序和你女兒的婚禮應該如期舉行,到時候希望你能來,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再會了!”
趙川給了長安君一個安心的眼神,縱身一躍,滑翔機如同一隻蒼鷹,翱翔在山谷上空,慢慢飛遠,追不上了。
爬過山的人都知道,望山跑死馬,山路最難,而且不以直線距離爲準。桓溫知道,趙川跟自己再見面,恐怕就是在洛陽城了。
分進合擊,另一路人馬,如同仙女散花一樣,沒有兩人一路的,全部都散開了。
經過一整天的抓捕,包括石越在內,所有人都被抓住了,或者說故意讓對方抓住了,唯獨少了這次的主角,桓溫的嫡女桓婧。
一個臨時的營地裡,桓溫面無表情的看著被捆在一起的石越等人,一邊又看著臉上寫滿了尷尬的鄧遐,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這些人沒有交代嗎?什麼都不肯說麼?”
“呃,大都督,不是他們不肯說,而是他們也不知道,大小姐是朱序親自接應的,我們沒有發現他們二人的蹤跡,這些人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
鄧遐是大將,桓溫還不至於情商低到給他臉色看的地步,他無奈的揮揮手,鄧遐如蒙大赦的離開了。
“說吧,趙川一定有話帶給我吧,鬆綁吧,這些都是勇士,他們忙了一天也累了,上點吃的吧。”
敢跟著趙川,摸他桓溫的老虎屁股,勇氣確實值得敬佩,一時間桓溫倒是起了愛才的心思。
桓溫一面讓手下人好好招待下石越他們,一面揉揉自己的太陽穴。
今天這一手,至少輸了九成,然而郗超還沒回來,他在黑石關那裡候著呢。
要走水路去洛陽,必走黑石關,什麼都不需要做,在黑石關的渡口等著抓人就行!
這時,石越大言不慚的說道:“桓溫大都督,我們大當家說了,朱序他看上了,所以也請你高擡貴手放他一馬,將來必有厚報。”
尼瑪,這語氣可真夠大的!
不過趙川這廝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罷了,以後有機會再收拾這小混蛋吧。一時間這位權傾晉國的梟雄,也感覺身心疲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