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晚上,江面上也看得到點點漁火,辛勤勞作的漁民,有時候只是爲了一口飯掙扎而已,遠沒有那麼多講究,那麼多主義。
趙川眼中的景色,也許跟郗超完全不同,雖然他們是在同一扇窗戶下看風景。
“試試這京口產的百花酒,不比長安的差,而且滋味完全不同。”
南北起名叫百花酒的,至少有十來種,跟“悅來客棧”差不多,京口有“百花酒”,實在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郗超給趙川倒了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口。
“你看著這酒,後勁很大,香氣是慢慢回味纔有的,還帶著一股淡淡的狠辣勁道,豈不是比你在長安喝的百花酒強麼?”
郗超似乎在暗示什麼,趙川覺得可能是類似於“良禽擇木而棲”之類的意思。
“你在品香居里的那首詩很不錯,每次喝酒我都會想起。”郗超感慨的說道。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多麼閒情逸致啊!”
老白的詩,當然夠意思,但現在是聊這個的時候麼?大半夜的不睡覺?
趙川不知道對方爲何會說這話,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反正從郗超那張臉上看不出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大舅哥,你就別繞彎子了,有話不妨直言。”趙川一邊打哈欠,一邊喝下這軟綿無力的百花酒。
這年頭的米酒,喝起來真是沒啥滋味。
“聽說你在臺城(建康皇宮)被人刺殺,詳細說說看,你都查到些什麼!”郗超眼中精光一閃!翻臉比翻書還快!
果不其然,趙川就知道是爲了這件事。何法倪的事情屬於錦上添花,而臺城的安全才是桓溫最關心的。
“五十多人蔘與,有禁軍,甚至還有一個校尉,其餘都是太監。”趙川趕緊要的說了。
“嗯,跟我查到差不多,還有什麼特別的?”郗超並不覺得趙川就知道這麼點事情,如果那樣,對方長安大當家的名頭就是浪得虛名了。
“還有這個,你一看便知。”趙川把從那些刺客身上搜出來的小方塊狀的“薰香”遞給郗超。
“極樂膏?好像跟以前的不太一樣?新品種麼?又重出江湖了?”郗超似乎對這種東西很熟悉。
“刺客身上的?這種東西當年在臺城橫行一時,司馬倫的死都是不明不白,現在又出現了,來自哪裡?”
郗超像是在問趙川,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但趙川並不接話,只是沉默不語。
在這個可以跟諸葛亮賽智商的傢伙面前,留一些底牌沒壞處。
“罷了,關於心學,你有什麼可以教我的麼?”郗超一臉傲氣,趙川要在他面前裝大尾巴狼,還差點火候。
“養心!對於你來說,只需要養心就夠了!”趙川平靜的說道。
郗超聰明絕頂,心學的那些方法論,他理解起來不是難事,做起來更不是難事,唯一難的就像是王孟姜戒毒一樣,堅守本心,不被諸事所迷惑,這纔是最重要的。
“養心,不僅是要忘卻那些煩憂,還有有一顆擔當之心,堅守之心,不必俗物所迷惑,知易行難,你知道卻未必能做到。”
比如桓溫,年輕時一定是以國家社稷爲己任,結果到年老時北伐失敗,想的就是謀朝篡位,所堅持的心變了,所奮鬥的事業也就變了味道。
郗超點點頭,知道趙川說的是什麼樣的事情,於是不再言語。聰明人一點就透。
“朝廷若是決議北伐,在此之前大司馬會舉辦一場儒家的大辯,就在臺城。
我希望你能把你的心學發揚光大,這晉國腐朽了太久,是需要一些新鮮的空氣了。”
不敢相信!郗超又不是謝道韞,他憑什麼幫自己?
趙川無法理解郗超這是怎樣的一種思維。
似乎是知道趙川的疑惑,郗超站起來看著窗外,輕聲嘆息的說道:“我不是想幫你,而是純粹看那些老傢伙們不爽罷了,你能讓他們丟臉,就是幫我出氣,他們恨也只是恨你,何樂不爲?”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趙川真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
桓溫搭了臺子,自己當然要盡心盡力的好好唱戲才行。
“好了,我在京口布了一個局,現在是去揭蓋子的時候了,你是跟我一起去看看,還是我把那個女人帶到你面前你親手結果了她?”
趙川最是憐香惜玉,當然不會親手殺“無辜”的女人,他只能點頭回答跟郗超走一趟。
“沒事,大司馬是大司馬,我是我,就算這朝廷天翻地覆,我要保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請吧,我相信你也很忙的。”
郗超似乎知道不少事,趙川的任何小動作都是毫無意義的。從司馬晞試圖綁架何法倪這件事情看,貌似郗超並不是自己的敵人。
他或許是想搞事,但絕不是以自己爲對象搞事,不妨看看再說。
至於司馬晞麼,趙川會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代價,嗯,在治好他的病之後。
乘著小船一路向東,京口的偏僻渡口似乎就在眼前。
在會稽前往建康的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上,郗道茂靠在船艙的木板上,全身無力,雙目無神,她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況,心若死灰。
突然,身體又開始無端抽搐起來,那個兇神惡煞的婦人,餵給自己吃了一顆方糖一樣的藥丸,然後狀況就緩解了。
“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裡?”郗道茂也不打算問對方是什麼人了,很明顯這些人不是什麼好人。
“別怕,過兩天你會很舒服的,保證你從來都沒有那麼舒服過,我絕對不騙你。”
舒服過後呢?恐怕是死亡吧!
郗道茂覺得自己的未來就是死亡,甚至連失身都不是!這些人行事詭異,而且自己好像還中了一種毒,不吃解藥就會渾身難受。
自己在房間裡面做的那些事情她全部都知道,那是一種身體極度需要男人的感覺,無法剋制,腦子絕對清醒狀況下的身體失控。
世家出身,她當然知道勾欄裡有一些對付女人的特別藥物,但藥效能強大到這個程度的,還真是聞所未聞。
在那種狀況下對方都沒要她的貞操,說明他們要的東西,比自己重要得多。
郗道茂不傻,相反她很聰明,三下兩下就推斷出前因後果。這些人沒有捆著她,似乎根本不擔心她逃跑,因爲她受不了身體內毒性發作的飢渴感覺!就算跑了,她也一定會再跑回來,那些人非常自信。
不知爲何,郗道茂感覺這些人的船似乎特別的快!在內河中像是離弦之箭一樣飛馳。
只怕自己剩下的日子會很短暫了。
郗道茂突然覺得她就算被這船上的兩個男人玩弄身子,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在自己前方的,一定是比這恐怖百倍千倍的結局。
這很好推斷,自己嬌滴滴的一個小娘,還中毒了毫無反抗之力,那兩人甚至都不敢看自己一眼,除了說明他們的上頭作風極爲狠辣,以至於這些人不敢妄動以外,還能說明什麼呢?
郗道茂閉上眼睛,她想起王獻之來,自己跟表弟,只怕是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或許對方連自己的屍首都找不到了。
出個門就發生這種事情,飛來橫禍也不外如是吧。
兩行清淚留在秀美的臉上,她撫摸著自己那經常被人稱讚的身材,心中暗自嘆息不知道自己這塊美玉會便宜哪個禽獸。
世界上並不止郗道茂一個人面臨考驗,此時那位風靡長安的趙川趙大當家,也是在面臨人生當中一個很難過的坎。
京口的晉軍乃是中軍精銳!趙川到達渡口之後,就發現這裡劍拔弩張的情緒很是濃厚!
“妹夫,我們要不要賭一把?”郗超看著趙川一臉壞笑的問道。
“賭什麼?”趙川一臉懵逼,現在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還有什麼可以賭的?
“我們賭一賭何法倪是否有孕在身!”郗超的話震得趙川的腦袋嗡嗡作響。
趙川心中最後一絲僥倖被郗超戳破!這件事一直都在對方掌控之中。
何法倪要是被苻融搞大了肚子,他們這一行人都要跟著陪葬!
如果只是何法倪在趙川這裡,他完全可以推得一乾二淨,甚至還能落一個救死扶傷的美名。
什麼?對方已經不是完璧之身?
那關他趙川什麼事?說不定是司馬晞做的呢!說不定在家的時候就已經被人壞了身子呢?你們誰有證據?
但如果被查出身懷六甲,這使團的責任就跑不了,想抵賴麼?大不了讓孩子生下來,把使團扣押在東晉,到時候一樣是個死!
趙川現在已經顧不得恨苻融了,他考慮的是怎麼渡過眼前的危機。
“趙郎中,有件事……”呂光看到他千盼萬盼的趙川終於回來了,如蒙大赦,正想說話,被對方及時制止。
“不必說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不必聲張!”
看到趙川一臉淡定的模樣,呂光心中大定,想來這位神通廣大的長安大當家已經是胸有成竹,哪裡知道對方完全是打臉充胖子,就跟被敵人嚇到的時候狂笑三聲一樣。
“這位就是名震長安趙大當家啊,久仰久仰了!”
一個白鬍子老頭,看起來挺憔悴的樣子,估計這段時間確實是風餐露宿挺辛苦的,看到趙川如此年輕就擔當責任,心裡很不是滋味,看到他也是皮笑肉不笑,嘴裡客氣卻並沒有半分尊敬的意思。
“王刺史辛苦了,你這麼配合,我會在桓溫大司馬面前美言幾句的。”
揚州刺史王述,一向是率性而爲,這次迫不得已向桓溫低頭,郗超還要傷口上撒鹽,可見他們的矛盾不是一兩天了。
這次做的事情,勢必得罪王謝兩家(王述是太原王氏嫡系而非是瑯琊王氏,此外他跟王羲之還有私仇。而謝家跟王羲之一家乃是明顯的結盟關係)。
如果桓溫利用何法倪搞風搞雨,他王述也會被視爲永嘉南渡世家的叛徒,立場真的很微妙。
“趙大當家,你在前面走,等你說沒事了,我再上來,如何。”
郗超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對方對自己的態度很奇怪,不是敵人,或者應該說是對手和欣賞的後輩比較貼切。
或許正是他想看看自己怎麼處理這件事。
再漂亮的女人,如果時刻都你儂我儂的,也會疲倦的。
此時苻融早已沒有跟何法倪同一個船艙,因爲他也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了!
其中的關節想一想就明白,不知道之前那幾次有沒有讓對方懷上,之後他真的很想把自己閹了變太監!
喜歡美色的新鮮勁,已經完全被內心的恐懼所替代。這段時間他除了送飯以外,都不敢跟何法倪說太多話,他怕忍不住再把對方吃掉!
“師,師父,你回來了。”經過女人的洗禮,苻融現在看起來有那麼幾絲男人的氣息了,只是趙川陰沉的面孔已經告訴他,對方什麼都知道,所有的事情都知道!
“這個女人,你打算怎麼處理?”趙川開門見山的問道。
“我喜歡她,帶,帶回東海王府。”苻融不好意思的說道。
這不是苻家的作風,但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女人,他真的很喜歡。
“好吧,我盡力而爲吧,記住你欠我一條命,以後我需要的時候,你要用命去還的,明白麼?”
趙川嚴肅的說道。此時系統還在修復,他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坑,只能賭一把了。
“是,師父,以後你需要的時候,徒弟一定赴湯蹈火。”
“行了,一邊待著去吧。下次玩女人前先把對方的身份打聽清楚,不知者不罪,這種事情沒有下次了。”
苻融守在門口,趙川輕輕推開了房門。
何法倪果然是美女,難怪苻融會忍不住。
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只是心機深沉了點,苻融看不透,趙川是看得透的。
“現在事情鬧大了,你打算怎麼收場呢?準皇后殿下?”趙川看著坐在牀上,一臉嚴肅的女孩問道。
何法倪臉上沒有了和苻融在一起時的乖巧和嫵媚,她一本正經,看起來似乎就是褚太后的年輕版本。
“我賭一把賭贏了,所以現在我不想死。”
看到對方如此的有恃無恐,趙川走過去捏住對方的手腕。
他是大當家,三教九流打交道又怎麼會摸不出女人的喜脈!
什麼都沒有!!連郗超都被算計了!此人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