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太后的不合作態度,讓司馬昱在失望之餘,又是無可奈何。
他和孫綽商量了一下,兩人一致認爲,這次自己絕對是不能去的,必須要推辭,這次去的皇族,會帶來威望上的極大提升,等於是蹭了桓溫的熱度,你讓這位梟雄怎麼想?
莫非你對皇帝坐的這個位子有興趣?
司馬昱不是沒想法,而是安全第一,內有權臣的情況下,爭皇位就是個大寫的死字。
然而皇族不能去,朝臣卻不能不去,而且必須是要鎮得住場子的大佬才行,王羲之,孫綽,周閔等中樞核心,都是非去不可的!
不去的話,就是貪生怕死,會被輿論詬病。將來很容易被別人當做替罪羊。
王羲之是瑯琊王家的嫡系,卻不是主支,有名聲,有身份,他去很合適。
更何況,他女兒王孟姜身份很特殊,於公於私,他都有去的理由。
周閔乃是朝廷重臣,而且爲人正直,愛惜羽毛,他想來是會去的。
孫綽乃是文壇領袖人物,他代表了另外一批人,嗯,一批東晉很閒很沒事的人,他去也合適。
至於其他的,湊數就行,反正只是走過場而已,這次的主角,還是桓溫。
所有的拼圖,都差不多是齊全的,還差一塊!
也是最關鍵的一塊!
司馬家先帝的陵寢搬遷儀式,居然司馬家不來人!要麼不能來(司馬昱),該來的又不想來,這讓人情何以堪?
“褚太后多次攝政,救社稷於水火之中,她去洛陽,合情合理。畢竟,她也是司馬家的兒媳婦不是麼?”
最後還是孫綽一錘定音,褚太后要去,而且一定要去!
“興公(孫綽表字)啊,我們明日再來吧,當年劉玄德還有三顧草廬呢,我們明天再來請褚太后出山吧。”
皇叔司馬昱臉色不好看,如果不是因爲有皇叔這個身份,他喵的,他早就不想當這個司徒了!
是桓溫的好友又怎麼樣?關鍵時刻,桓溫這個人會跟你講交情麼?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了雞鳴寺。
這次洛陽祭祀完畢之後,桓溫的個人威望將會達到一個新的巔峰,作爲司馬家的人,這日子可不好過啊。
司馬聃的事情,讓司馬昱噤若寒蟬,而且他還知道王穆之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司馬聃的,很多秘密他都知道。
現在每天睡不好覺,司馬昱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一般的規律,就是知道的事情越多,就死得越快,他發現,他似乎要死了,因爲他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密辛,一旦有點風頭……
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夜,司馬昱失眠了。
滎陽郊外,天色漸晚,因爲耽誤了時間,當謝玄等人找到叔父謝石的時候,就已經是黃昏時分,他又去追那個女子,走了幾里路沒追上,返回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
下午就沒有太陽,有些陰沉,此刻天黑得特別快,遠處已經只能看到黑影。
“跟了我這麼久,你就不累麼?”
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在謝玄背後響起,他回頭一看,正是當日匆匆離去的鄒媚兒!
美人依舊身姿搖曳,體態婀娜,那張嫵媚的臉上帶著笑意,謝玄只覺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緊握劍柄的手,慢慢鬆開,身體也放鬆下來。
“我猜到那個人是你,所以讓手下先回去了,沒想到……”
“沒想到真是我,對嗎?”鄒媚兒頑皮一笑,伸了個懶腰說道:“你們謝家的人,還真是有意思呢,見面就問人家要不要上車,這不是第一次了吧?”
鄒媚兒的語氣帶著揶揄,讓謝玄無地自容。
他還能說什麼?叔父謝石被人家抓現行了!關鍵是調戲不成,還惱羞成怒要動粗,動粗也就罷了,反而被對方胖揍一頓……這當個笑話能笑十年啊。
“那個,我替叔父給你道歉,這塊玉賠給你,以後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拿著玉來找我,我叫謝玄。”
謝玄把腰間的玉佩解下來,遞給鄒媚兒,低著頭不敢看對方。
“我說,這該不會是你們家祖傳的那種吧?我拿了,你夫人會怎麼想呢?”
鄒媚兒語氣遲疑,手可是一點都不遲疑,乾脆利落的將玉佩搶過來,放到手裡把玩。
聽到這話,謝玄連忙擡起頭擺手說道:“沒有沒有,在下並未娶妻,家裡安排的婚事,女方都跟著別的男人跑了。”
鄒媚兒的小嘴變成O型,像謝玄這樣一表人才,又是手握兵權的人物,女方得多混蛋纔會毀親啊!
她心中一喜,拉起謝玄的袖子就往前面的河邊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來來來,跟我說說你的光輝事蹟,反正今晚沒時間趕路了。”
鄒媚兒將謝玄拉到一條無名小河邊,兩人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那日,你救的那個人,叫趙川,是我姐夫,嗯,嫡親姐夫。”
謝玄原原本本將趙川跟謝道韞之間的坎坷情事說了出來,鄒媚兒在一旁嘖嘖稱奇。
“這麼說,你們謝家倒是挺有意思的,你姐姐本來要死,還硬把婚書塞給人家,其實是想坑趙川一把吧?”
鄒媚兒目光如炬,一下子指出謝玄語焉不詳,不願意多提的事情。那就是當初謝道韞跟趙川的相識,其實謝家包藏禍心,擺明了欺負人家老實。
“呃,算是吧,當時我四叔做得確實不地道,誰也沒想到趙川能治好我姐姐的病啊。”
謝玄有些感慨的說道。
一飲一啄,自有天定。若不是姐姐生病,無論趙川這個人怎麼勾引,認死理的謝道韞,也會執行跟王家之間的婚約,嫁給王凝之。
正是謝萬的那張婚書,才讓姐姐泥足深陷,再也沒辦法爬出來。
“嘿,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趙川還挺不錯的。我要是他,你們當初敢這麼耍我,我絕對讓你姐姐先生幾個孩子再說,嘿嘿。”
鄒媚兒這女孩說話直率,帶著坦誠,有什麼說什麼,竟讓人有些意氣相投的感覺。謝玄側過頭看了對方一眼,正好鄒媚兒也在看他,兩人目光像是被吸住一樣,彼此間凝視了好久。
“咳咳,那個,後來怎麼樣了,我是說你的……嗯,訂婚對象。”
“嗯,第一個麼?第一個是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女孩,然後……”謝玄說了王孟姜跟趙川之間的事情,鄒媚兒托起下巴,沉默不語。
“怎麼了,你剛纔不是挺有想法的麼?”
“我覺得吧,這個女孩很不一般,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是想得很明白纔會不履行婚約的,或許她比你姐姐還了解趙川。”
鄒媚兒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讓謝玄刮目相看。
他嘆了口氣說道:“很多事情我是到最近纔想通的,沒想到當局者迷,你對這些早就是洞若觀火了。”
鄒媚兒對謝玄一笑,爽朗的說道:“那是啊,我師父就是教我如何洞察人心的。那個王孟姜,很顯然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想得十分透徹了,她甚至是在很冷靜的情況下拋棄你的。
或者說拋棄謝家的婚約。”
謝玄一臉苦笑,突然感覺鄒媚兒拍了拍他的手,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
“可憐的娃,要不要到我懷裡哭一下?”
“去你的,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哈哈哈哈!”
被調戲了,不過心裡舒服多了,謝玄突然覺得似乎這一切也沒什麼,他跟王孟姜是被強行捏合在一起的,對方找到了自己的歸宿,自己更要加油不被看輕了纔是。
兩人又對視了一眼,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像是認識了多年的好友一樣。
“那個,還有麼?你應該不止被耍一次吧?”
“唉,剩下的就別提了,一地雞毛。”
謝玄竹筒倒豆子的把桓婧逃婚的事情跟鄒媚兒說了,對方趴在他身上笑得前仰後合,肌肉抽搐停不下來。
很久之後,鄒媚兒才恢復正常。
她面色變得很嚴肅,盯著謝玄的眼睛說道:“我的真名叫鄒麗芳,但是,你以後還是要叫我鄒媚兒,除非我讓你叫真名你纔可以叫,記住了嗎?”
這很重要麼?鄒媚兒明顯是個假名字好吧!
謝玄木然點頭,算是允諾了。
鄒媚兒遞給他一顆夜明珠說道:“拿著這個,你走到哪裡我都可以找到你,不過距離也別太遠呢。”
她把珠子放到鼻子邊上仔細的聞了半天,才遞給謝玄說道:“這個味道我記住了,你千萬別洗掉。”
謝玄拿到珠子,也聞了半天,卻毫無結果,夜明珠沒有一點氣味。
“看你身手不凡,可能也身懷異術,你是從哪裡來的?”
猶豫了半天,謝玄才問起目前他最關心的問題。
“人總不會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無非是經歷有些特殊罷了。以後有機會你會知道的,我要走了。”
鄒媚兒在自己的掌心親了一下,然後把手掌貼到謝玄的嘴脣上,對著他嫵媚一笑,輕聲說道:“我走啦,希望我們還會見面。”
謝玄突然伸出手,緊緊握住鄒媚兒的手不讓她走。
“你們這些男人啊,總是喜歡得寸進尺呢。”鄒媚兒湊過來,在謝玄臉頰上輕輕一吻,她面色有些羞紅,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真的要走了,去長安找人,你多保重。”
說完,那滑嫩的小手如同泥鰍一樣,輕鬆擺脫了謝玄的手,人影很快消失在視野裡,只留下謝玄一個人在原地發呆。
“臥槽,我該不會是遇到女鬼了吧!!”
回去的路上,謝玄在心裡暗自嘀咕,卻是感覺自己腳步的輕浮了幾分,心中被莫名的甜蜜裝滿。
他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姐姐的心情了。
謝玄回去之後,只是說把人跟丟了,並沒有提起鄒媚兒這個人,更沒有說對方還親了他一下,好像有點郎情妾意的味道,又好像若即若離沒點著落。
謝石被鄒媚兒羞辱,心緒難平,也懶得搭理謝玄,更沒有提起火藥武器的事情,等第二天兩人相見,都刻意迴避了昨天發生的事情,不去提起,而將注意力放在“震天雷”上。
濃煙大於爆炸,看似有用,實際效果要打折扣,謝石皺著眉頭看完謝玄麾下新組建的“擲彈兵”這個兵種演練,心裡不是滋味。
“趙川能做到,爲什麼我們有配方卻做不到呢?”謝石本來就長得很嚇人的臉,此時更是陰雲密佈。
“叔父,我覺得事情不能這麼看,攻克震天雷的配方,實際上是可以期待的,就是需要時間,只不過,我們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做事很被動,只能一點點去試驗。”
到底是能上後人編制的名將排行榜的人物,謝玄一句話就說到了最核心的地方。
謝石點點頭說道:“你說得不錯,趙川應該不止留了一手,我們去求他,他也許手會鬆一點,放點東西出來,但後面可能他還會弄出更厲害的東西……可惜了。”
謝玄不知道謝石口中的可惜了是什麼意思,是趙川這個人可惜了,還是技術不能得到可惜了,或者是謝家得到技術也沒有用可惜了?
他這位叔叔爲人貪婪,心思卻不夠細密,人也衝動,謝玄很怕謝石將來給謝家帶來禍事。
“罷了,我們不是還有你姐姐這張王牌嗎?留著關鍵點時刻打吧。對了,你這次想說什麼來著?”
被鄒媚兒戲耍,讓謝石差點忘記此行的目的。
“那個,私軍精銳的盔甲,要不要更換,要不要增加火器的數量?”
謝玄小心翼翼的問道。
“呵呵,那就不必了,以免造成軍隊的混亂。不過可以新成立一支私軍,就掛靠在你麾下吧,專門裝備火藥武器,附屬的裝備你看著辦吧。”
誒?這個主意不錯啊!
謝玄大喜!
他就是害怕自己動私軍精銳的刀子,引得叔父謝石不快。要知道,這支私軍,歷史上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府兵”的精華種子,不僅悍不畏死,而且做得到令行禁止。
謝家不知道投注了多少資源在裡面。貿然改革,會引起家族內部的很多不和諧聲音。
“叔父認爲叫什麼名字比較好?”謝玄小心翼翼的問道。
“叫什麼都不好,我想不到,這個跟其他軍隊要區別開,不如寫信給你姐姐,她反正跟那傢伙要睡一張牀的,她起名字應該是合適的。”
謝道韞文采斐然,趙川知道火藥的秘密和應用,謝石的主意很好。
“我知道了,叔父,那我修書一封,看姐姐怎麼說,反正軍隊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組建起來的。”